難民問題是一個利益關係交織的複雜網絡,其形成演變牽涉到不同國家、種群、經濟、政治及文化等。 解決難民問題並非一朝一夕之就,但如何力所能及地為難民提供幫助,是值得每一個能被稱為"世界公民"的個體思考的問題。 此次講座我們基於受訪者的親身經歷,從多方面了解難民問題現狀,及探討幫助解決措施。 以下是本次講座的摘錄。
主講人
詹尉珍
NGO(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
「共同未來」黎巴嫩辦公室項目官員
駐前線志願者
黎巴嫩大爆炸親歷者
主持人
楊晨
圍爐聯席總負責人
香港城市大學英語系學生
楊|感謝您在黎巴嫩百忙之中參與這個講座。能跟我們簡單介紹一下當地敘利亞難民的情況嗎?
詹|好的,敘利亞和黎巴嫩是接壤的鄰國,他們在歷史上也淵源頗深。直到20世紀下半葉,黎巴嫩都處於敘利亞的控制之下。因此,在敘利亞內戰爆發後,很多敘利亞難民直接逃往黎巴嫩。一開始,黎巴嫩政府採取了全盤接收的政策,後來逐漸收緊。當地最大的難民營是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的夏蒂拉(Shatila)難民營。在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期間,巴勒斯坦難民逃至黎巴嫩。於是,黎巴嫩政府劃出一塊區域,讓這些巴勒斯坦難民居住於此。因此,夏蒂拉難民營成為了一個巴勒斯坦難民營,當然,現在其間也居住著很多敘利亞難民。此外,黎巴嫩還有一個貝卡難民營,是距離敘利亞最近的難民營,緊鄰兩國邊界。
楊|那麼您在前線是如何對這些難民營進行幫助的呢?資助的方式是否會根據難民營的位置而變化?
詹|就夏蒂拉難民營來說,我們通過與難民營中的機構進行合作,開展一些項目。3月份,疫情在黎巴嫩剛剛開始蔓延,於是我們就與Alsama中心合作,給夏蒂拉難民營中的難民發放了防疫物資,裡面包括食品與衛生用品。考慮到當時整個黎巴嫩都採取了封城措施,各種商店不再營業而許多難民沒有工作,吃不上飯。因此,我們當時決定向難民捐助食品。此外,我們也開設了一些類似於「食物銀行」(Food Bank)的活動。讓我們一起來看一下這個視頻。
這個模式主要是讓難民來到超市,自行選擇需要的物資。視頻中穿藍色衣服的是志願者,其他的都是受益人。選擇這個模式主要是因為夏蒂拉難民營中各種基本設施雖然陳舊,但還是比較完善的。難民營中有超市、醫院、街道而我們擁有一份難民名單,按照名單統治難民到這個超市免費選購東西的具體時間。設置志願者主要是防止他們選購菸酒,因為這違背了我們救助的目的——為他們提供急需的食品。在貝卡難民營我們的做法不同:直接列了一個食品清單,去超市採購後我們自行開車去貝卡。因為貝卡難民營裡都是帳篷,又距離市中心較遠。
楊|根據這張照片來看,這些難民好像是沒有口罩的保護,是嗎?
詹|我們確實沒有提供口罩相關的一些援助。 因為在三四月份,黎巴嫩的口罩有些短缺,而難民營本身是一個比較封閉的環境,離外界較遠。 因此,需要做好消毒防疫工作的是我們這些從外面進入難民營的人,因為一旦有一個攜帶病毒的外人進入,可能導致病毒在整個難民營擴散。
楊|據我了解,黎巴嫩政府不允許敘利亞難民從事一些籤署勞動合同的工作,而如果企業違法僱用,好像會面臨巨額的罰款。 您了解這樣的情況嗎?
詹|是有這樣的規定,其實黎巴嫩政府的初衷是要促進本地就業。 因為本地黎巴嫩民眾的失業率已經很高了,所以他們希望企業儘可能地僱傭黎巴嫩人。 但是對於敘利亞人來說,黎巴嫩政府開放了三類行業。 一是建築,比如施工工地這些地點;二是服務行業,比如餐館的服務人員;此外還有農業。 這三類工作可以招聘敘利亞人,但是存在一個問題,即黎巴嫩政府不允許敘利亞人從事比較體面的工作,比如醫生或律師。 在實際生活中,我也遇到一些敘利亞難民是在 NGO 的小診所裡面從事護士工作,或者打零工。 這些情況也可以賺取生活費,但不會得到勞務合同的保障。
楊|提到敘利亞難民對於黎巴嫩的影響,我之前看到過一個數據:截止2014年年底,有17萬黎巴嫩人因為敘利亞難民危機而陷入貧困。 是不是因為敘利亞難民的大幅湧入,使得黎巴嫩本就脆弱的經濟狀況變得更為困難,從而造成一些排斥難民的現象?
詹|我不清楚有沒有排斥的現象,但是實際上,黎巴嫩人口也只有600萬,其中150萬是敘利亞難民,相互之間肯定會面臨工作機會上的競爭。 但如果說黎巴嫩人對敘利亞人產生一些不良情緒,我本人沒有這方面的感受,因為很多開展難民救助工作的都是黎巴嫩人,比如說我們合作夥伴Nadia一直在NGO中從事救助難民的工作。她是黎巴嫩人,她的父親是巴勒斯坦人,而母親是黎巴嫩人。之前我們去做「愛心供養」活動時,也認識了一個為敘利亞難民提供住宿哦的黎巴嫩商人。 別人不理解他的行為,而當時他表示自己有義務去幫助他們。
楊|那麼在難民營的社區中,存不存在一些性別不平等的問題以及早婚早育的情況?
詹|性別問題是存在的,我們實際工作當中也有碰到,這個是與伊斯蘭文化傳統相關,女性要居家,而男性外出務工。 難民營裡大部分女性還是帶著頭巾,不能暴露自己的身體。 而且難民營就像中國的小村子,家家戶戶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 大家覺得女性應該待在家裡,你要是出去工作,人們反倒會說閒話。 之前,我們開展英語課時,一個已經訂婚的十七八歲女孩來上課, 身著全黑的穆斯林服飾,也不愛說話。上了幾個月課以後,她變開朗起來,願意與別人傾訴家中之事。 隨著課程的深入,她感受到自己想要學習的願望,不希望這麼早嫁人,於是便與家人商量取消訂婚。 穿衣風格也從原來的全黑,逐漸變為現在的五顏六色。
楊|所以通過上英語課,這些難民獲得了心態上的轉變,敢於去獨立地選擇自己的命運。 那麼你們是否會培養一些職業技能,讓他們有自立的能力呢?
詹|是的,我們女性賦權項目的第一步,就是縫紉課的培訓,希望通過這些課程讓她們獲得一技之長,掌握一門賺錢的手藝。 我們國內團隊會設計一些阿拉伯風格的帆布包,而難民婦女會去縫紉這些產品,最後運回國內銷售。每縫一個包,她都能獲得一部分的收入來養活自己。 經濟上的獨立能夠促進女性在其他方面的獨立。
楊|目前國內有很多人反感中國慈善組織去幫助敘利亞難民,因為他們覺得我們要先照顧好中國的弱勢群體,比如西部的留守兒童。 您如何看待這樣的觀點?
詹|就我自己個人的經歷而言,黎巴嫩大爆炸的時候,捐助人很多都來自中國。 所以從我自己接觸的小圈子來說,中國人對我在黎巴嫩的工作還是挺支持的,會經常詢問前線的一些情況,也會定期做捐款給前線的組織。
但是,實際上,中國NGO去國外開展國際救助活動的比例還是比較小的,大部分的NGO還是在國內開展救助工作。 因此,我覺得既然很多人都關注國內的事情,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嘗試著去關注一下國際層面的問題,去實際地去開展工作。
楊|有一位觀眾提問難民營中殘障兒童的情況,你們會提供相關援助嗎?
詹|我們有一部分內容就是愛心助養的項目,其中有很多是殘障兒童。 舉一個具體的例子,有一個殘障兒童大概10歲左右,我們每月給他固定的補貼。 他的腿有點毛病,所以家裡有輪椅。 但如果不坐輪椅,腿也可以靠牆行走。 我去他們家的時候,他還挺開心給我介紹他的小推車。 我問小推車怎麼用,他說他平時扶著這個小推車去撿破銅爛鐵賣。 我感到非常震驚。 然後我就跟家裡人說,我們現在每月給小朋友提供資助,你不能再讓小朋友去賣破銅爛鐵。我們為了保證這個項目的錢花在孩子身上,在支付錢款之前,會跟每一戶監護人籤訂協議,要求他們不讓孩子早婚或是務工,一旦我們發現這個情況,會立即終止資助。 通過這種方式,來促使家長履行監護人的義務。
楊|那麼難民營中可能會出現一些人口販賣、人口綁架的情況嗎?
詹|我沒有遇見這樣的事情,但碰到過一個相關的例子。 我們有一天去一個受助人的家裡,這是第一次去他們家。我們坐下來與家中的母親聊天,一邊詢問孩子的情況,一邊看著孩子。 那個孩子大概五六歲,似乎覺得我們的聊天內容不對勁,就跑過來,低聲詢問媽媽我們在聊什麼。 後來我們才知道,孩子以為母親要將他給賣給我們,所以就一直很緊張、很害怕。 最後,母親告訴他,我們是來幫助他的,他的表情才一下子放輕鬆了。
文 | 楊晨
封圖 | Instragram@sebastianofezza
編輯 | 賈舒元
圍爐 (ID:weilu_fl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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