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辣還是超辣」鐵板魷魚小販叼著一根香菸,眼睛在燒烤油煙的侵襲中略顯迷離。
「微辣吧」我點燃一支白沙,深吸一口,吐出一個巨大的煙圈。「不回家過年?老闆」,在寒風中,我緊了緊風衣,除夕前夜,不到21點,街道已十分冷清。
「一切都結束了」,小販瀟灑的彈了彈菸灰,遞過來一支烤好的魷魚。
這話什麼意思,這小販莫非沒賺夠路費,經濟蕭瑟啊,無人能夠避開社會無情的巨輪。我心裡充滿對小販的同情,但還是理智的轉回魷魚上面。
「打包」,我原本的計劃是回到出租屋再吃,都敏俊教授在我的電腦上還是暫停狀態,一周更新兩集的節奏顯然不能滿足廣大中國少婦少女的欲望,包括我,雖然是純爺們,但研究韓國小白臉的優點還是很有必要的,尤其對於我這樣一個屌絲來說。
「這個算是送的」,小販彈了彈快要熄滅的香菸。一臉淡然。
我頗感意外,這小販大氣,連忙掏出口袋裡的另一盒煙,遞了一支「軟珍」過去。
「抽我的吧」,說著小販遞過來一支香菸,一支印象。
這不科學,這小販的行為完全顛覆了我的傳統認知,這小販不簡單。
「來,陪我聊聊」,小販切了一堆烤好的魷魚打包,又裝了一盤放到路邊的小桌上。然後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那我不客氣了」,為表示起碼的尊重,外加一絲絲的好奇,我點燃那支印象,很風度的坐下。
「你看,那邊新開了一家美髮店」,小販夾了一塊魷魚,指向馬路對面。
「那又如何,又什麼奇怪的嗎,我前天還去剪了頭髮,不過手藝不是太好」,我順著那塊還塊還冒著熱氣的魷魚看過去,粉色色的燈光中,服務員百無聊賴的在玩著手機。
「發現沒有,這附近最近新開了很多家,而且是外地來的」,小販把魷魚塊放入嘴中,並沒有回應我的問題。
「哦」,我夾了一塊魷魚,穩穩放入口中。
「你知道麼,馬上有大動作」,好像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嗯嗯」,魷魚正順著我的食道滑向深處,安撫著我餓癟的肚子,不得不說,這小販的魷魚塊做的很與眾不同。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我們贏了,他們輸了」,他表情悲愴,顯然不是一個勝利者該有的表情。
「但有一點一樣,從明年起,我們也是迷途的羔羊了」
我重新端詳這個小販,微黑,有一種粵地人民特有的土豪氣息。
「老闆,最近遇到難題了麼?」,我一臉同情的問道。你沒有賺夠路費麼,你得男科病了麼,你家裡人知道麼,何棄療呢?都敏俊教授這時已經被我拋到腦後。
「你見過城管來趕我們麼」,他問。
「這不是常事麼」
「看清楚,趕過這種招牌的攤位麼」
「好像沒有,老闆你新過來的吧」,我順著小販的手指看過去,『東莞鐵板魷魚』幾個大字特別的顯眼。
「你見過工商、衛生的來收過錢麼?」
「好像沒有」
「你見過小混混來搗亂麼?」
「也沒有」
他挪凳子湊近我,小聲的說,「我是國家掃黃打非辦的情報人員,也叫線人」。
我再次端詳著小販,微黑,兩廣五官,有一種深宮大院的偉大使命感。
「切」該吃藥了吧,我白了他一眼,「老子還證人呢,還得過香港金像獎呢」
「我是國家的人,東莞鐵板魷魚已在全國遍地開花,像我這樣的線人數量你根本無法想像,為了應對美國利用東南亞反華勢力在大陸吸收非法資金,我們已經付出了很多」
額,一萬頭草泥馬在我心頭奔過。
「聽說過朝陽區人民群眾?」見我半信半疑,小販拋出一個如雷貫耳的名頭
「廢話,誰不知道,「那xx波、還有那大V,還有那導演xx安不都是朝陽區人民群眾搞進去的嘛?」,我揉了揉被煙燻得通紅的眼睛」小販的再次刷新了我的認知。
「都是我們幹的」,小販不可一世的彈了彈菸灰。
「我早說過,我們的觸角已遍布全國,沒有人能逃出我們的眼睛,這兩年我們取得了很多成績,但遠遠不夠,這是一場人民戰爭,我們還會取得更大的勝利」
「他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了如指掌」,小販吐出一個煙圈,一副洞悉一切的裝逼範。
「他們?」我一臉懵逼
他一指。
「吳氏美發?」我扭頭看。
「不止」他眯起眼睛。「還有朝氏美容、手道足療、長青水療」......
「不是吧」,我在此回頭看吳氏美發,我經常在那裡剪頭髮,還辦了卡。
「比你想像的更複雜」
「瞎扯吧」我將信將疑。
「物價貴麼?」他問。
「你這不是廢話麼?」
「房子是不是越來越貴,買不起了?」
「抽你了啊」。
「那麼多人工,那麼貴的店租,那麼粗糙的手藝,他們靠什麼賺錢」,他頓了頓,看我二臉懵逼。
怎麼賺錢?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我繼續滿臉懵逼。
「這些都是萬惡的美帝國主義利用性解放文化腐蝕我們的人民,而這些店不過是他們操縱的為他們賺錢的機器而已,不過一切都在中央掌控之中」,他頭頂仿佛帶著光環,好耀眼。
「哼,太子輝被抓了,你知道麼?」
我頓時嚴肅起來,意識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位置是我們提供的」,他故作輕快的說。
「O MY GOD」我再次震驚,「這麼說,鐵板魷魚除掉了莞式標準的締造者?」
「不」,他臉上掛著一絲靦腆,「準備的說,這個情報是由大王燒豆腐截獲的,南部戰區,但我們是同一個旗幟下的戰友,如果你大王燒豆腐的時候用內部暗號「王師北定中原日」
還能有8折」
「家祭無忘告乃翁」,他戰起來,激動的念叨著。
突然他一副挫敗感,遞給我一支香菸又重重做下。
「大哥,你還好麼?」我問。
「一切都結束了。」他表情痛苦,「太子輝完了,東莞標準也即將成為歷史,利用色情行業募集資金的道路已經被我們堵死,他們全面撤出中國,鐵板魷魚即將撤編了」。
「我將要離去,這個工作了許多年的戰線」他猛吸一口煙,「這一切都結束了,離開的時刻到了」,他喉嚨顫動,眼神黯淡。
當他再度站起來,那個堅毅的線人形象消失了,他重新變成了魷魚烤串小販,微黑,兩廣五官,一絲不苟的收拾著碗碟。
「走吧,不報告訴任何人,對你沒好處」他說。
......
年後,在乍暖還寒的冷風中,我無數次經過那條街,沒有了鐵板魷魚也沒有了燈光曖昧的美髮店,「創衛」的大字標語在路燈下格外醒目。其中有多少暗流湧動?我不知道,也沒去想,只是感覺這條街道變得冷清陌生了。
但我意外的在大學城的電腦配件城又看到了他。的確是他,穿著襯衫打著領結,熟練的鼓搗著機器。我萬分激動,上前招呼他,「找到新工作了?」他並不理我,目光游離,向一個方向微一頷首,我向他指的地方看去,一家蘋果門店的店長正隔著透明的玻璃牆冷冷的看著這邊。
「配電腦吃雞的吧,試試這個」他拿了一塊國產晶片內核的顯卡遞給我,然後小聲的說。戰爭尚未結束。
「家祭無忘告乃翁」我低聲回應。
本文致敬沙縣小吃《一首忠誠的讚歌》 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