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潘安【薦讀薦轉】|魚禾
二條:柳莊印象【薦讀】|李志強
三條:用愛與真誠教育學生【薦讀】|韓小強
戊戌年仲秋,在第二屆雁鳴金秋詩歌朗誦會之前,我應邀又一次趕到了中牟。來過中牟多次了,大小新舊各種去處也都一一看過。這一趟,我想專門看一看潘安故裡。
從鄭州西區出發,沿著隴海快速一直向東,到中牟城關建設路與東風路口東北角,就是潘安故裡——中牟縣城南大潘莊。而在建的潘安湖公園,則在文博路與新圃路東南角,那個地方叫小潘莊,距離大潘莊也就一兩公裡。如今的中牟早已不是印象裡那個破落的小縣城,它變得明亮了,時尚了,因為大體量的綠地園林建設,它仿佛會生長,變得開闊了。
大潘莊隨著城鎮化進程的發展,由中牟縣城肩頭的一顆珠貝,已逐漸與縣城融為一體。
在潘安時代,古都鄭州已經在戰亂和政權更迭中湮滅,新城鄭州尚未出現,中牟是隸屬於滎陽郡的一個縣。彼時大潘莊所在的官渡一帶,正處於圃田澤東岸,汴水以西,正是一派波光瀲灩、草木豐美的水鄉景象。
今大潘莊西側,是籌建於20世紀90年代的潘安文化主題公園,近年來經過修葺擴建,已是頗成氣象。佇立於廣場中央的潘安塑像輪廓剛硬,與記錄中的「妙有姿容」「風儀閒暢」不是十分吻合。這可以理解。攝影時代之前的古人影像,實質上都是某種意義的創作,至多是模擬,並不逼真,但求「傳其神」而已。傳說中的美一旦形諸具體,必然會有局限。在無數人想像中的潘安,是一出現而必傾城的人物,是傳奇的、半神的美男子,眼前的潘安則是身量五官趨於標準的、符合當代趣味的「帥哥」。
在數千年的中華文明史上,每個時代都有特定的風尚,秦漢尚武,唐宋崇文,而介於這兩段大一統時代之間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則是一個格外崇尚美的時代。頻繁而漫長的社會動蕩,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滄桑巨變,勾心鬥角、戾氣瀰漫的權力爭奪,大約使文人們進取心受挫,興趣點和注意力自然轉向了「無用」的方面——吟詩、飲酒、嗑藥、談玄,深山呼嘯,曲水流觴,玩出了種種花樣。這種閒散,最容易促成審美感知力的成長。
他們也孜孜不倦地鑑賞人的容貌。南朝宋時的《世說新語》,專闢「容止」一章,記錄那個時代的各種美男:
嵇康父子美在身高和氣質。嵇康「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嵇延祖則「卓卓如野鶴之入雞群」;
夏侯氏也出了兩個美男。一個夏侯玄,一個夏侯湛。據說,長得不怎麼樣的毛曾(魏明帝時後弟)往夏侯玄身邊一坐,因為美醜對比強烈,被戲稱「蒹葭倚玉樹」。而潘安與夏侯湛湊在一塊,則被人們贊為「連璧」;
何宴與王夷甫美在膚白。一個白得讓皇上都起了好奇心,以至於大熱天的故意賞賜熱湯,賺他出汗擦汗,看他的臉色到底是天生麗質還是敷了粉。另一個手執玉柄塵尾,手握在白玉柄上,讓人分不清哪是手哪是玉;
王右軍的美,則是極盡瀟灑,「飄如遊雲,矯若驚龍」——這是說他的人,不是他的書法;
衛玠的舅舅很美,但是見了外甥就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配在「珠玉「之側。衛玠美成什麼樣呢?有一次他從開封去鄭州(地名假設),人們為了看他一眼,扶老攜幼,蜂擁而出,造成鄭開大道(假設)交通大堵塞,車在路上走不動,結果呢,身體羸弱的衛玠回去不久就一命嗚呼了——是為「看殺衛玠」;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華夏文明史上還沒有任何一個時代,像那個時代一樣,對人體美,對人的儀態美,充滿了痴迷。不過這痴迷,卻不僅僅是衝著一張好皮囊。《世說新語》列舉美男數十人,凡有歷史記錄的,無不是極具智慧與才華之人。從根基上說,人的智性,與人的質地是成正比的。不存在與愚蠢並行的品德。那個時代的審美趣味並不膚淺。對於智慧與才華的由衷欣賞,體現在各種詩文與記錄裡。
潘安的美,美在「好神情」。什麼是「好神情」?好神情是容貌的內瓤,是美貌的魂。對於男人而言,這個魂尤其重要。有了它,三分容貌便能生發七分美感;缺了它,容貌便如發不開的死面,便沒了味道,沒了意思。濃眉大眼的一張傻臉,肯定談不上美。我一直相信文心裡藏著人心。只看潘安的悼亡詩,便能大致想見這官方有著怎樣的情懷:
望廬思其人,
入室想所歷。
幃屏無仿佛,
翰墨有餘跡。
流芳未及歇,
遺掛猶在壁。
悵恍如或存,
周惶忡驚惕。
沒有誇張,沒有煽情,甚至連「悲」「哀」「傷」之類的字眼都沒有。他只是陳述自己看到的室中物什,她用過的,她碰過的,仍然存在的,已經不在的,一件一件,看到最後,仿佛她就在那兒。這是什麼樣的深情呢?在我看來,這樣的悼念,比「心之憂矣,曷維其亡」更沉鬱,比「不思量,自難忘」更悲切,比「同來何事不同歸」更哀痛,比「我自中宵成轉側」更不可開交。越是平常話語,越是見出深情,越是隱忍不發,越是扣人心弦。這樣的平常與隱忍,卻是裝不來的。
由此,也引出我對一樁公案的懷疑。潘安早年與石崇等人拜在賈謐門下,史稱魯公二十四友。又因這些人總是聚集在富翁石崇的金谷園裡宴飲談笑,又稱金谷二十四友。這個小圈子,據說門檻頗高,等閒人是不允許加入的。賈謐是這個圈子的頭兒。潘安對賈謐自然是恭敬如也。每逢賈謐出門,潘安只要看見,隔很遠就會「望塵而拜」。潘安對此人為什麼這麼恭敬呢?人們注意到了賈謐這個人的關係網。人們以今時的裙帶之風順藤摸瓜,看到了賈謐與賈充的關係,又看到了賈充與皇帝的關係,進而,反過來再看潘安和賈謐的關係,就看出了許多的勢利。賈家當時權勢燻天。因此,潘安也得了個「性輕躁,趨世利」的惡名。後世元好問《論詩》寫潘安:「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意思是小潘的《閒居賦》寫得那麼清高,誰能相信他竟能作出對權貴望塵而拜的事情呢。「拜路塵」典出《晉書》。《晉書》把潘安對賈謐的恭敬判為「諂事」。
歷史一旦越出記錄的範圍而加以判斷,往往會出現偏頗與誤導。在西晉,潘安詩文一流,強過同儕。二十四友中,潘安居首。論容貌,不必說了。潘帥哥還極其擅作哀誄,不僅自己寫了悼念亡妻,也為慕名而來的別家代筆。嫉妒未必是普遍的心性,但是心懷嫉妒的人,他們的嫉妒是多麼旺盛啊。然後,在有關人等的共同努力下,潘安栽了第一個大跟鬥。他的惡名,諸如為趨附權勢「望塵而拜」,對太后獻身並與她密謀陷害太子,等等等等,樁樁離奇古怪,與我們看到的潘安——他的文採,他的情深意篤,他的價值觀——幾乎是完全相左的。這些流言與「擲果盈車」有沒有關係?很難說。
有據可查的記載是,另一美男夏侯玄,僅因為「蒹葭倚玉樹」的戲稱,便從黃門侍郎的位置被貶為羽林監。而潘安,年輕時一篇《藉田賦》出手,賺得聖心大悅,迅速加官進爵。一鳴驚人之後,惡名便開始如影隨形。他再寫《閒居賦》,別人便說,他果然如此清高,何至於望塵而拜呢?他寫《悼亡詩》,別人又說,他悲痛嗎?有心思在詞章上大費周折,看來是秀悲痛。從字裡行間都能挑出這麼多毛病,何況行跡呢?潘安仁的「仁」字究竟是怎麼去掉的,至今為止,不過是以訛傳訛的推測。但幾乎可以肯定,把這個字從他的名字裡摳掉,讓一些人很快樂。
被毀謗的潘安依然是美的代名詞。那擲果盈車的情景,依然讓許多人浮想聯翩——
那一定是個豔陽天,是百果成熟的季節,是豐衣足食的年景,美少年帶了彈弓,駕了羊車,叮叮咚咚行在大街上。愛美的女子傾巢而出,老的少的,都把眼睛看向那個春風般怡人的男人。凝視還不足以表達她們的愛慕,於是,她們情不自禁,把手裡的果子投向他的羊車。果實拋撒起來,五顏六色,大大小小,像一場發自靈魂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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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審稿 陳豔柯 組版 王睿鵬
作者簡介
魚禾,女,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魯迅文學院第十七屆作家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
2015年,長散文《駕駛的隱喻》獲第11屆「十月文學獎」。2016年,長散文《失蹤譜》獲「莽原文學獎」。2018年,《界限》獲得「弄潮杯」2018年度人民文學獎散文獎。
本文作者 魚禾 授權河南思客獨家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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