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妻滅子」案再審！受害者父母為「兇手」伸冤19年，真正的兇手又在哪？

在經歷了喪女之痛後，兩位老人四處奔走希望幫女婿找回公道，他們的出發點很簡單，「恨是恨，但要黑白分明」。

|作者：咖喱

|編審：蘇蘇

「我自己親手打開瓶蓋放出了魔鬼，不敢祈求諒宥和救贖。」

時隔19年，貴州李玉前「殺妻滅子案」迎來再審。被控殺人、並夥同情人分屍焚屍的李玉前，在24日的庭審中，深深自責自己因為沒有處理好感情關係而釀成大禍。但對於殺人指控，他堅決否認。

發生婚外情，還與情人聯手殺妻滅子，屍體至今都沒找到，這樁駭人聽聞的案件，一度讓李玉前背上人倫喪盡的罵名。但案發至今，李玉前始終喊冤，並表示當年曾遭遇過刑訊逼供。

從被判死刑，到改判死緩，再到如今案件重審，李玉前在曲折的上訴過程中，不僅有哥哥李玉山不離不棄的信任，最重要的是，還有來自被害者父母即李玉前嶽父母的支持。在經歷了喪女之痛後，兩位老人四處奔走希望幫女婿找回公道，他們的出發點很簡單，「恨是恨，但要黑白分明」。

婚外情引發兇殺懸案

作為5兄妹中唯一一個大學生，李玉前一直是家中的驕傲。

大學畢業後，他和同校戀人謝初明結了婚，並很快生了一個兒子。

案發前，李玉前已經是六盤水水城鋼鐵（集團）有限公司煉鐵廠鑄鐵車間的主任兼黨支部書記，還被廠裡評選為「跨世紀人才」重點培養。出事之前，他還去貴陽報考了研究生。

如果不是2001年3月20日突如其來的一場兇殺案，李玉前的前途一片大好。

當天凌晨3時，李玉前回到家中，發現妻子謝初明和三歲半的兒子不在家。早些時候，同工廠的周慧和丈夫龔定軍到家裡做客，兩個男人因中途接到夜宵邀約便出門了。下半夜才回來的李玉前以為妻子帶著兒子住到了朋友家，也沒有著急尋找。

20日中午，遲遲沒見妻兒回來的李玉前給嶽母家打過電話，也和哥哥李玉山四處尋找過，都沒有妻兒的蹤影。偶然之間，李玉前聽廠裡人說，有人見到3月19日夜裡一名女子用背籮來回幾趟背東西到二號高爐去燒，好像還看到「有一個娃娃的手」。

·被害人謝初明

李玉前推測妻兒出事了，馬上去公安局報了案。被問到「誰最有嫌疑」，他說出了情人孟某紅的名字。

孟某紅是李玉前同廠的女職工，兩人在李玉前結婚前就開始親密交往，這種關係持續到李玉前婚後。據孟某紅稱，從1995年至2000年期間，她曾為李玉前數次流產。

一直到案發前一年，李玉前的婚外情才被妻子謝初明發現。謝初明曾向丈夫提出離婚，但最終李玉前跪地認錯，挽回了這段婚姻。

·李玉前和謝初明的結婚照。

希望回歸家庭的李玉前惹怒了孟某紅。她曾多次到李玉前家裡和辦公室哭鬧，到派出所報警稱李玉前強姦她，更揚言「讓你家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對於謝初明，孟某紅的敵意更大，她跟蹤謝初明，與謝初明當街對罵，甚至以謝初明打電話罵她侵犯名譽權為由，起訴謝初明。

正是因此，在妻兒出事後，李玉前第一時間把嫌疑人目標鎖定在了孟某紅身上。

然而，讓李玉前沒想到的是，很快，他就被公安機關認定為重大嫌疑人，孟某紅則成了協助其分屍、拋屍的「幫兇」。

一審判決書顯示，案發當晚，李玉前與朋友在旅社嫖娼後於凌晨3時回家，見妻子謝初明對其不理睬，想到因婚外情二人經常吵鬧，又想到其前途等原因，頓起殺念，用雙手將妻子掐死。在此過程中被兒子撞見，李玉前又用枕巾捂住兒子的口鼻致其死亡。隨後，李玉前叫來孟某紅，二人用家中的菜刀將謝初明母子的屍體肢解並裝入4個編織袋內，由孟某紅分兩次背到煉鐵廠高爐焚化。

一審過程中，李玉前當庭翻供，稱自己遭到刑訊逼供才給出了不實供詞。但法院最終做出李玉前死刑、孟某紅有期徒刑8年的判決。

李玉前不服上訴，二審法院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將此案發回重審，終審判決中，李玉前的死刑變為死緩。

待解的疑點

在這樣一件自始至終沒有找到屍體的惡性案件中，兇手當庭翻供拒不認罪，家人四處奔波替其伸冤，直到多位律師介入，案件中的一些疑點開始引起人們的關注。

李玉前申訴代理人徐昕律師在網上發文，對案件提出了包括嫌疑人作案時間有出入、方式不明、工具不清、動機不純等疑問。

首先是作案時間上。謝初明被認定為於3月20日凌晨3時遭殺害，這個時間點來源於李玉前的口供，也是李玉前當晚回家的確切時間。

從公訴機關提供的證人證言中，可以勾勒出謝初明當晚遇害前後的蹤跡。周慧證實她在3月19日晚10點半離開李玉前家時，謝初明母親安然無恙；龔定軍3月19日晚11點到李玉前家敲門想接回妻子，發現無人回應；樓下的劉長青稱3月20日零點聽到李玉前家有人走動。鄰居楊煥木則給出了最為關鍵的證據，他稱看到孟某紅在凌晨12點後多次前往李玉前家搬東西。

如果楊煥木的證言屬實，則孟某紅搬東西的時間遠早於李玉前回家和被認定殺人的時間。

其次是作案方式和工具上。雖然李玉前和孟某紅多次做出前後不一的供述，但分屍工具最終被認定是李玉前家的菜刀。

然而，在隨後的勘驗中，並未發現菜刀有卷刃或缺口，菜刀上也並未檢驗出血跡成分，這成為案件中一大待解的問題。

而對於作案手段到底是掐死還是捂死，李玉前在偵查期間做出的9次有罪供述中，描述了3種不同的殺人方式，沒有一種可能造成現場大出血的情況。而孟某紅描述她第一眼看到的死亡現場，是屍體旁邊有大量血跡。二人口供嚴重不符。

·2017年《民主與法治》周刊在聚焦冤錯案的話題時，提到了李玉前案。

對於作案動機，徐昕律師首先對李玉前殺死三歲半兒子的可能性產生懷疑。

據悉，李玉前非常疼愛自己的兒子，這在整個廠區家屬院是人盡皆知的。哥哥李玉山曾表示：「他當時給孩子買的足球啊、自行車啊，都是買很好的，很捨得給孩子花錢。」

對於李玉前和妻子謝初明的關係，也被證實早已緩和很多。相反，他和情人孟某紅卻走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2000年7月，孟某紅曾在大街上刺傷李玉前。那年，李玉前夫妻倆回老家過中秋，還被李玉前的母親撞見謝初明為李玉前擦藥。為了維護丈夫的面子，謝初明只謊稱是摔傷的。

除此之外，徐昕律師也提出，如果是李玉前夥同孟某紅作案，案發後他報案時卻直接指出了孟某紅是最大嫌疑人，這並不符合情理。

如此多的疑問，讓李玉前殺妻滅子案愈發顯得迷霧重重。

受害者父母為「兇手」伸冤

在支持李玉前申訴喊冤的人群中，哥哥李玉山是最執著的那個。

他從最初幫李玉前尋找失蹤的妻兒開始，就全程參與了整個案件發展。得知李玉前被認定為兇嫌時，李玉山也有過懷疑，甚至不想再認這個弟弟了。但當他關聯起一些案件證詞和線索，又再三跟李玉前確認他沒有殺人後，最終選擇堅定地站在弟弟這邊，為他鳴冤。

·出事前，李玉前一家全家福，李玉前和謝初明站在最右側。

對李玉前的清白堅信不疑的，還有被害人謝初明的父母謝洪祿、張林合夫婦。

現年77歲的張林合起初也認為是女婿殺死了女兒和外孫，但因為一些證據和對女婿人品的信任，他們多次去看守所向李玉前了解案情經過，進而確信李玉前不是真兇。

十多年來，張林合親筆寫下申訴材料，和老伴一趟趟地往返於縣裡和市裡的公檢機關，請求找出真兇、公正判決。

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都不可思議地說：「從來沒有見過受害者家屬為『兇手』申冤的。」

四處奔走多年的張林合，最終因為痛風的膝蓋支撐不住，不能遠行，只好選擇在縣城地界內盡己所能去申訴。

·手持申訴材料的張林合。

李玉前也曾經多次在獄中給嶽母寫信，表示如果能重獲自由，他最想做的就是向她道歉。

在張林合看來，她多年堅持為女婿伸冤也並非沒有糾結，畢竟女兒的災禍也因他的婚外情而起。然而，她始終念叨的一句就是，「恨歸恨，事實歸事實，我黑白分明」。

2015年，這個家庭再次經歷生死離別，謝洪祿老人因病去世。悲痛中的張林合還曾試圖幫李玉前請假，希望讓他最後看一眼老丈人，但這個想法最終沒能如願。

第二年，李玉前案件重審的消息就傳來了。慶幸之餘，李玉前和家人遇到了另一個問題。案件的關鍵人物孟某紅在2009年出獄之後，一直在外地打工，警方沒能找到她，也因此將重審開庭的時間一拖再拖。其間，重要的目擊證人楊煥木已經去世。

到今年終於確定重審之日時，在獄中得到多次減刑機會的李玉前，只剩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可以刑滿出獄了。

據李玉山說，在得知重審開庭的消息時，弟弟的反應並沒有想像中那種興奮，更多的是一種平靜。或許，在獄中從32歲熬到51歲的李玉前，早就學會了釋然。

部分資料來源於：澎湃新聞、紅星新聞、新京報、上遊新聞、山東商報、真實故事計劃、財經周刊、中國新聞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