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9月10日 08:23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朱建平
字號內容摘要:評價柏拉圖在邏輯史上的地位是一件十分困難而複雜的事情。首先,人們會問我們能夠在何種意義上談論柏拉圖的邏輯,在柏拉圖之前有芝諾的辯證法和蘇格拉底的定義、劃分理論,在柏拉圖之後有亞里斯多德的三段論邏輯,而柏拉圖本人的邏輯學說似乎是不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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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柏拉圖在邏輯史上的地位是一件十分困難而複雜的事情。首先,人們會問我們能夠在何種意義上談論柏拉圖的邏輯,在柏拉圖之前有芝諾的辯證法和蘇格拉底的定義、劃分理論,在柏拉圖之後有亞里斯多德的三段論邏輯,而柏拉圖本人的邏輯學說似乎是不清晰的。其次,雖然前蘇格拉底哲學家對邏輯的理做了最基本的勘探,但總體上看,公元前4世紀雅典的理智活動還未被區分和得到清楚的表現,在「思想的叢林野莽中和荒蕪的邊疆上」,邏輯的路標還未豎立,因而在柏拉圖所處的時代,產生邏輯的理智環境尚不夠成熟。最後,儘管柏拉圖的哲學對話錄中不乏精妙的論證和對思想一致性的嚴格檢驗,但也充斥著大量諸神對話、滑稽反諷和近乎神秘主義的文字。一方面,柏拉圖對思想的縝密性予以高度評價;另一方面,他對詩和宗教想像力的應用同樣重視,這對一個嚴格遵循並習慣於邏輯分析方法的現代學者來說,無論如何都很不適應。
理念論哲學助益邏輯學的誕生
歷史以這種方式展示出它無盡的豐富性和深刻性。我們在考察柏拉圖的邏輯學說時,除需具備敏銳的觀察力和進行細緻的分析,還需要一種超邏輯語境的視野,用歷史的情懷、恢弘的氣度來實現一種分析意義上的「視域融合」。否則,對柏拉圖邏輯思想的考察不是陷入一廂情願的自說自話,就是因對上述諸不確定因素缺乏充分估計,而使得任何向著這一目標努力的企圖早早就被扼殺在萌芽狀態。可以這樣說,對柏拉圖這樣一位哲學史上的特殊人物而言,他本人在邏輯方面的重要性一方面在於他做了什麼,但更重要的是他為即將誕生的邏輯學帶來了什麼,而這正是我們應探討的重點之所在。與亞里斯多德相比,柏拉圖「也許不喜歡形式邏輯有其為自己的目的的研究」,但他所創立的理念論哲學卻使邏輯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柏拉圖的邏輯思想鮮明地體現了他對所處時代哲學思想的批判性繼承。早期對赫拉克利特觀念的熟知,使他不相信任何為依據感覺經驗的知識提供根據的企圖;受埃利亞學派哲學的影響,柏拉圖試圖為知識和實在尋找一種永恆、不變的,只能根據智力加以理解的基礎;在蘇格拉底那裡,他學到了使聲稱是真理的東西接受嚴格探討和分析的需要,特別是蘇格拉底追求一般術語,尤其是追求價值術語清楚貼切的定義,使柏拉圖對道德和政治生活理想的本性和基礎問題具有特殊的興趣,進而幫助他建立起定義、劃分、分類、範疇、謬誤分析以及更為系統的謂述理論,並將辯證法的研究和應用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特別重要的是,柏拉圖以對蘇格拉底倫理學術語的討論以及對絕對定義的探索為起點,最終建立起一種關於實在的無所不包的理論。在柏拉圖看來,作為講道德的行為者,人們需要正義的「相」和「善」來妥善處理自己的生活,而「相」的概念也為人們理解各種不同的實際推理提供了「完美性」的標準。
柏拉圖哲學蘊含豐富邏輯學內容
柏拉圖創造了一種被稱為「邏輯的哲學對話體」的文體,第歐根尼·拉爾修在《名哲言行錄》中,稱柏拉圖的哲學對話是「邏輯性的對話」,而邏輯性的對話是指檢查每個事物的「所是」及其「偶性」的基本原理的論辯術對話。另外,根據公元2世紀注釋學家、中期柏拉圖主義者阿爾基努斯的記載,柏拉圖的對話錄不僅有直言三段論的例子,還有說明「純假言三段論」(泰奧弗拉斯託斯)和「混合三段論」(斯多亞學派)的例子。由此,阿爾基努斯認為,關於「後來漫步學派邏輯學的最有用的闡釋,這種邏輯學以一種貌似本質上是柏拉圖主義邏輯學的方式呈現出來」。此外,阿爾基努斯《柏拉圖學說指南》將柏拉圖的哲學分為論辯哲學、靜觀哲學和實踐哲學三大類,其中論辯哲學包括劃分(屬/種、整體/部分)和定義;分析(可感知事物/可理知事物、間接證明/直接證明、假設本原/非假設本原)和歸納(相似性、個別/普遍),以及三段論(直言、假言和混合三段論)。我們從中可以窺見柏拉圖邏輯的豐富性,它幾乎囊括了當時已知的所有邏輯類型。
柏拉圖的邏輯思想主要體現在他的後期著作中。柏拉圖早期對話論述的中心建立在對蘇格拉底本質定義的探討上,即通過運用蘇格拉底的置問法和定義來探索事物的本質;中期對話的很大部分在於從本體論上對由普遍定義所確立的事物的本質存在所作的形上學論證;而後期則深入到這一形上學領域內部,對理念本身的存在方式,對其作為一個融貫系統的存在邏輯進行正面的論證。
威廉·涅爾和瑪莎·涅爾將柏拉圖的邏輯貢獻歸結為三個方面:其一,什麼才能恰當地稱為真或假;其二,有效推理之所以可能的關鍵在哪裡,或者什麼是必然的聯繫;其三,定義的本性是什麼,以及我們為之下定義的對象是什麼。然而,我們最好不要認為柏拉圖是在一種專門的意義上談論這些問題的。恰恰相反,與他的哲學前輩截然不同,柏拉圖並不關注某個單一的哲學問題,而是將這些論題整合在一個連貫的知識體系之中。邏輯的情況也是如此,在我們看來,柏拉圖討論了一些關鍵而又重要的邏輯問題,但在柏拉圖那裡,他似乎並沒有直接地研究這些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在後來的研究中,經對柏拉圖的理論進行整體分析之後得出的,而且同他探索的其他問題一樣,這些邏輯問題即便對於他來說也是含糊不清的。
柏拉圖的工作預示
真正邏輯學的出現
透過柏拉圖的著作,我們能夠大致窺測到其邏輯觀:他區分了兩種邏輯學,一種是在「事物之中」,一種是在「規則之中」。在事物中的是哲學,是對世界的揭示;在規則中的是形式邏輯,是一種工具,一種與存在對應的思維形式。柏拉圖強調邏輯的哲學性,他的邏輯觀與亞里斯多德的證明邏輯不同,後者構成注重形式推演的現代邏輯的主要和關鍵性來源,而前者則成為黑格爾意義上的邏輯學的主要來源。黑格爾與柏拉圖一樣都強調作為哲學的邏輯學,而不是作為工具的邏輯學的核心地位。從這種意義上可以看出,柏拉圖的辯證法不是今日的邏輯學,而是古代前邏輯學階段的哲學邏輯,但古代邏輯學恰恰又根源於它。
亞里斯多德說,在他之前更早的時間,沒有人研究推理。但是,根據柏拉圖的說法,在柏拉圖之前科奧斯的普羅迪克已經研究了正確使用語詞的句法。邏輯似乎在辯證法中已經出現了。早期的哲學家使用了歸謬法作為推理的規則,但他們從未理解它的邏輯意蘊。即便是柏拉圖在邏輯問題上也遇到了困難。儘管他也有構造演繹系統的想法,但他從未成功地構造出哪怕一個系統。他不得不依賴於(使用)他的辯證法,而後者在柏拉圖那裡只是一個不同科學和方法之間的混合體。柏拉圖認為演繹將簡單地從前提中推出,所以他注重一個好的前提,以使得結論被推出。之後,柏拉圖認識到,為獲得結論,方法將是重要的,但他從沒有獲得這樣一種方法,他的最好的嘗試是在《智者篇》一書中引入的劃分方法。
儘管就形式邏輯而言,柏拉圖並沒有發展出一種關於有效推理理論的系統學說。但是,他的後期邏輯思想在概念辯證法探討方面體現出很強的連貫性和統一性。此外,柏拉圖關於演繹必然性的原型論解釋;對邏輯推理的性質的清晰理解;要求根據一些公認的原理做出演繹證明;承認邏輯法則對思維的制約力,這一切都預示著一門新的學科即將誕生。但是這門學科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尤其是如果它是一門關於正確推理的科學,那麼邏輯系統究竟應當如何構造?對於這些要害問題,柏拉圖要麼根本未被觸動,要麼對問題的認識尚未透徹明朗,要麼由於問題的複雜性和各種因素的相互交錯,而在抽象力和分離程度上顯得不足。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