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薛隊長有點內疚地特意過來想安慰他幾句,見了披頭散髮、 鬍子拉碴的莫麟祥後,尚未開口,然他卻一個勁地打躬作揖地感謝道:「薛隊長,感謝你主持公道,堅持真理,否則,我就要吃冤枉官司了。感謝政府寬大處理,我今後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亂騙錢了。欠吳月芬的1 300元錢,我保證在一年內還清,哪怕一年不喝酒 、不搓麻將,我也要徹底還清。」說罷一個勁地抱拳叩首。
薛隊長聽罷心裡真不是滋味。心想中國的老百姓是多麼的忍辱負重啊!他們無辜地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大的冤枉,非但不上告,還如此本末倒置地一個勁地感謝你,薛隊長表面上佯裝著警察的矜持,但他的心裡卻在流血。
莫麟祥放回去後,線索又斷了。
許秋韻的兒子叫陳群德,40歲許,是杭州歌舞團小提琴手,拉得一手好琴,回來探親時,見母親還在抽1角3分錢包的勇土牌香菸,酸不已。
臨別,陳群德給母親買了一條最好的中華牌香菸。正當政府欲歸還文草中沒收的洋房,陳群德準備退休後回來陪陪落實的母親時,卻傳來了照耗。幾天來,他什麼地方也沒去,在家守著母親的靈堂淚流不止。密書房他對上門來到的質查員沈亮和小李道:「我獲悉母親被害的消息後,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幾天來一直沉浸在萬分悲痛之中。本想馬上回上海的,但有兩個演出一下子難以脫身,為了履約,我忍著巨大的悲痛演奏了莫扎特和勃拉姆斯的樂曲,我拉著拉著想起了母親眼淚禁不住地流了下來。我演奏得那麼投入,那麼動情,演奏完後,觀眾站起來報以熱烈的掌聲,我淚水漣漣,觀眾還以為我是沉浸在樂曲中,但他們哪裡知道我是在悼念母親。』
陳群德說著說著流下了辛酸的淚水。
沈亮勸慰他道:「希望陳先生節哀,我們一定設法抓住兇手,替陳先生報仇雪恨。查了一個多月了可惜還沒有查到有價值的線索,不知陳先生是否能提供線索? 」
陳群德坐在那張紅木太師椅上,向前來走訪的偵查員沈亮和小李慢慢地回憶道:「三年前我回家探親時,母親曾對我說,派出所那位姓周的所長過去是這裡的戶籍警,曾經侮辱過她。我懷疑會不會是....
陳群德似有難言之隱,欲言又止。
「姓周的戶籍警不就是分局團委書記周榮鶴嗎?」沈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頭許群德說: 「我認識他,不過那年我與母親去派出所辦理臨時戶口時,他正站在門口與人聊天,我母親悄悄指給我說,就是這個姓周的侮辱過她。」
陳君德用手邊比劃,邊回憶那人的長相特徵:「身高好像1.75米,長方臉,小眼睛,大鬍子,七十年代初期好像在月村當過戶籍警,後來提了副所長,之後又聽說調到局裡....
沈亮腦子裡驀地跳出了周書記的影子。肯定是他!他曾經在許秋韻住的地段當過戶籍警,這次破案雖與他無關,但他卻積極得有點過頭,三天兩頭來打聽消息,還主動幫助去摸線索,前-陣子還積極要求到蘇州去抓人,那天晚上審問老頭,他不請自來,還狠狠地揍他,還說反正是殺人犯打死了也不要緊。
沈亮直對周榮鶴這類紅人沒有好感,相信這可能是真的,但他深知這非同小可,因為他不是一般的普通民警,而是局裡的大紅人,說白了就是局裡的培養對象。
沈亮在回去的路上,一再關照小李:「此事非同小可對誰也不能說,一定要絕對保密,否則,案子就更難破了。」
小李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邊點頭邊疑感地說:「我現在回過頭來仔細想想,發現他對此案過分熱心了,但他是兇手好像不太可能,畢竟他是警察,又是團委書記,平時給我們青年團員上課,講得頭頭是道。」
沈亮一臉不屑地道:「看人怎麼能看表面和口頭上講的,主要還是看其一貫年輕時代的許秋韻 表現和關鍵時刻的行動。老實說,我就看不憤慣他平時那種對上過分股勤,對下卻一本正經的,唯領導是從。這種人幹事不踏實,但卻最容易得寵。」
被害人兒子提出一-條驚人的線索,給破案帶來了一線轉機。
沈亮回到專案組悄悄向薛隊長匯報了此事,薛隊長眼鏡鏡片後的眼珠子驚訝得快掉出來了,悄聲地問:「你肯定沒聽錯?」
「肯定沒聽錯。」沈亮在破案時從不馬虎。
薛隊長悶在那裡抽了一陣煙,感到事情重大,立刻給市局的裘處長打了電話。
薛隊長說:「我看這案子不是情殺,也非財殺和仇殺,更不是政府間諜案,可能是公安內部人員作的案。」
有著30多年警察生涯,負責偵破了上海灘上許多大案奇案的表處長,聽了薛隊長的匯報後,也大吃一-驚:「聞所未聞!」
放下電話,裘處長就趕到分局,立刻拉上薛隊長和沈亮連夜獻開了陳群德家的門。
陳群德又重複了一通白天所講的話。薛隊長總懷疑會不會白天自講,晚上瞎講。但許秋韻的兒子說肯定沒錯。
許秋韻是個有心人,凡誰借過她的錢,什麼時候借,還或沒還:還有與誰何時齟齬等等,她都一記錄在案。
薛隊長翻出她生前的記事簿,又認認真真地查閱了一遍,可惜沒有此事的記錄。
周榮鶴何許人也?現任公安分局政工科長,團委書記,系第三梯隊成員,正培養他當副局長,是分局的大紅人,可不能隨意找來訊問的,即使暗地裡調查他,也必須徵得陳局長的親自同意,但他是局長看中頗為欣賞的紅人,陳局長會相信嗎?
裘處長與薛隊長為此事商量了半天,認為這事非同一般,為慎重起見,也為了減少環節,決定直接向陳局長匯報。
陳局長聽完匯報,亮足了山東腔:「這不可能!這是階級報復,陷害人民警察。剛落實政策,錢、房子都還給她了,就翹尾巴了。『文革』 中,俺也因別人的一-句話挨了不少冤枉。我們傷害了多少無辜的同志,再不能讓『文革』那種隨便整人的事重演!」
陳局長堅決不同意對周榮鶴立案偵查。
無奈,他倆商量了一一下,決定立刻到市局刑偵處向端木宏峪處長匯報。聞名退邇的老端木處長,原是國民黨警察局的偵探,破案上確有絕招,曾化裝毒梟黑幫頭子,深人黑道虎穴,屢建奇功。解放後,政府念其破案有專長,且膽大心細,故盛情地挽留了他。他果然不負眾望,在上海灘屢破奇案,深得領導的賞識,終於從一名小偵查員坐上了上海灘偵探界的第一把交椅。
老端木1.90米的大塊頭堆在那張大藤椅裡,他含著一隻紅木的雕花物頭,神情威嚴地聽者副手和分局刑隊的薛隊長反映周榮鶴的線索。
老端木 「神」就神在他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聽罷部下的匯報,習慣地用紅木菸斗藏兩下桌子,激動地站起來道:「立案偵查!」
薛隊長猶像地提醒道:「可我們陳局長堅決反對,你看怎麼辦?」
「不要管他,出了事由我負責,如果他要處理你,你就到我這裡來當隊長。放心,我支持你!」老端木凜然正氣深深地打動了薛隊長,他豁出去了。
分局以開會的名義,請周榮鶴到申江賓館開會。
周榮鶴進門見到的是老端木處長和-位身著筆挺西裝的陌生男子。陌生男人頭髮梳理得纖毫畢顯,架著金邊眼鏡,風度十足。他就是市局刑偵處一隊隊長谷在坤, 在上海警界素有「審訊奇才」之稱。他們端坐在桌子前,前面放著小方凳。周榮鶴-看這架勢什麼都明白了。
他說:「你們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志呀,你們這樣做要犯錯誤的。」老端木伸手「吱吱」兩下,撕下了周榮鶴領子上的兩塊紅領章,又摘下了他頭上的大蓋帽,憤怒地說:「簡直是給警察丟盡了臉!」
不料周榮鶴反常態,恭順地道:「我交代,我全說。」
說罷從左上口袋掏出幾張早已準備好的信紙,顫顫巍巍地遞給了老端木。老處長展開瞄了一眼,見上面盡寫些如何玩弄三名女性的事和放鬆了世界觀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