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發自:三點一彎鉤
葵花葯業原董事長砍前妻4刀
辯護律師稱其有精神病
「孩子發燒總不好,多半是肺熱……」
還記得這句葵花葯業的廣告詞嗎?
可我萬萬沒想到最近聽到的葵花葯業的新聞,竟然是這樣的:
2018年12月22日,關彥斌和妻子張曉蘭在嶽父嶽母家中,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發生了爭執。
關彥斌舉起菜刀砍向張曉蘭。
手起刀落,看著一地血糊,關彥斌意識到自己釀成大錯,絕望之下,他舉刀刺向自己的左胸。
然而大概是下不去手,這一刀沒效果,他又舉刀劃脖子,力度不夠,還是沒死成。
他砍向媳婦時可不是這樣,刀刀使勁,直接把妻子砍到滿臉是血,一直砍到休克!
法院一審宣判,關彥斌因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11年。然而關彥斌對審判結果不太滿意,他積極尋求和張曉蘭達成和解,爭取在二審階段再次減刑。
他的律師甚至搬出「他患有精神病」。
「精神病殺人不犯法」,這個流傳在大街小巷的白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人皮惡魔們脫罪的藉口。
仿佛只要患上了「精神疾病」,所作的所有壞事都可以被原諒。
我只想說:可別汙名化精神病了,這兩年簡直成了「免死金牌」。
為了給自己的錯事找藉口的,謊稱/暗示自己有心理問題的,這類事情最近真的發生太多了。
60歲阿姨裝20歲小姑娘,曬假照片收網友「打賞」的網紅喬碧蘿,在直播中不小心用了原相機說謊翻車,遭網友炮轟。
後來,為了洗白自己,她一會拿出自己的親戚做擋箭牌,一會在微博上說「我抑鬱10年了」。
一個抑鬱症患者每天在網際網路上裝蘿莉謊話連篇地陪別人聊天?說實話,我不太敢相信。
《吐槽大會》選手卡姆吸毒被抓,他在法庭上說自己「有雙相情感障礙」,吸毒是為了緩解藥物痛苦。
雖然吸毒也不能原諒,但卡姆被抓是因為「容留他人吸毒」啊!這和「雙相情感障礙」沒啥關係吧?
一樁樁,一件件,身為心理諮詢師,我看得義憤填膺。
心理疾病,什麼時候成了逃避責任的「免死金牌」?
雙相障礙患者就會吸毒,精神病患者就會殺人,抑鬱症患者就會騙人……
仿佛這一切的後果,都不是他們個人選擇的結果,而是他們控制不了的其他原因!
抱歉,抑鬱症不背鍋、精神疾病不背鍋!
這種錯誤的認識一傳十,十傳百……很難想像,未來的人們對心理問題的認識,會歪曲成什麼樣子。
但那些真正有精神疾病的人呢?
這會讓社會大眾會如何看待他們?
最近很火的韓劇《雖然是精神病但是沒關係》,徐睿知飾演的女主角是一名「反社會人格者」。
她目中無人,敵意很強,欺負小孩,除了工作夥伴,沒有人能夠跟她長時間相處。
可是邂逅在精神病院擔任護工的金秀賢后,徐睿知心動了。
在她的撩漢攻勢下,即使金秀賢知道她有精神病,也逐漸愛上了她。
那麼問題來了:真實的心理異常者,會如此精通於釋放性吸引力嗎?
答案是:幾乎不可能。
心理異常者有著強烈的恥感,恥於把「我有病」表現出來,他們會想盡辦法扮演正常人,像徐睿知這樣舉手投足都「病氣十足」,只有在影視劇裡才可能出現。
何況徐睿知患有精神病。「沒有現實檢驗能力」,是精神疾病的判斷標準之一。
他們光是保持理智就很艱難了,怎麼可能遊刃有餘地撩漢呢?
現實中的精神病患者,難以遵守合法行為有關的社會規範,不能恪守文明社會的道德底線,最適合他們的地方,是有人照料的家裡和精神衛生中心。
可一些影視劇卻歪曲了精神病患者的定義,或者將「心理異常」當成噱頭,美化精神病患者,醜化精神分裂患者,大眾對心理問題的認識,也因此遭到了曲解。
我在麗江打工的時候,酒吧裡新來一名服務生,全體員工開會時,她毫無任何道德和節操,坐在男員工腿上,一個接著一個人獻媚,提醒了好幾次她都視而不見。
我實在看不過去,向老闆反映了兩次情況。
老闆說:「她家裡人想給她找一份工作,保證她不會惹事,我答應了她家人才讓她過來的,誰知道……」
幾天後,她離職了,所有男員工都鬆了口氣。
他們說,這個女孩完全聽不進別人的話,把「不是」當成「是」,把「厭惡」當成「喜歡」,她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歡她,根本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我大吃一驚:這是病啊!明明她都這麼異常了,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呢?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殺人,沒有放火,沒有無端謾罵他人,沒有站上桌子高呼「我是上帝」——這些都是影視劇和新聞裡,對精神病患者的刻板印象。
而現實中的精神疾病患者並非全都如此可怖。
由於汙名化的不斷擴大,大眾對心理問題的認識,偏向了一個與現實完全不符的極端,真正心理有問題的人,反而被困在牢籠裡,無從被人發現,也很難得到幫助。
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哥哥」張國榮去世後,媒體鋪天蓋地關於「抑鬱症」的宣傳?
似乎從那時起,抑鬱症從一個不為人知的心理疾病,進入大眾的視野,並在十幾年之後,成為媒體蹭熱點引爆流量的「財富密碼」。
幾歲的小孩可能得「抑鬱症」,貓貓狗狗可能得「抑鬱症」,畫家和作家可能得抑鬱症。
無論真假,似乎所有異常現象只要套上「抑鬱症」,就可以成為觀眾喜聞樂見的話題。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作者林奕含,生前患有抑鬱症,她在自己的婚姻上講出這樣一番話:
「讀中文系的時候,我在班上遇到一些同學,他們是所謂的文青,簡直恨不得能得抑鬱症,他們覺得抑鬱症是一件很詩情畫意的事情。
我站在我的疾病裡,我看出去的蒼白與荒蕪,我只想告訴他們這種願望有多麼的可恥。」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告訴我們真實的心理異常多麼痛苦且殘酷。可一些不知真相的人,卻把心理問題理解為「與眾不同」的個性,某種「必須體驗」的經歷,好像不得一得抑鬱症,人就白活了似的。
「非主流QQ空間文學」
就像一個天生的盲人,周圍擠滿了模仿他的人,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成了群體中的小丑。
虛假的狂歡越是盛大,真實的痛苦就越找不到容身之地。
醫學博士竺映波在一場ted演講中,解釋了什麼是汙名化:大眾的歧視和偏見,讓人們把心理問題和不良社會現象自動聯繫在一起。
她講了身邊一位朋友的故事:
那是一位非常熱心善良的人,經常對朋友圈裡的眾籌施予援手。
可每當看到精神病患者求助的願望,她都會變一種態度:
「這個人有心理問題,小心他一點。」
心理問題意味著什麼?為什麼要小心呢?我們似乎在還沒有接受系統科普的時候,就先入為主得到一個認識:斷腿的人值得同情,患有心理問題的人卻不值得。
為什麼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會傷害你,並且不必承擔責任,逃脫法律的制裁。
可你是否知道:非心理異常者也會傷人,沒有精神病的人群中也有壞蛋,心理健康的正常人也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坑害別人……
把心理異常聯繫到惡性社會現象,是汙名化的結果。
我們活在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裡,卻常常戴著有色眼鏡辨識人的好壞。
前幾天,我去精神醫院觀摩學習,短短幾個小時,打破了我對心理異常者的固有印象:
原來,有殺人和傷人前科的精神分裂患者,並不會總是大喊大叫。他們所在的病房區域十分安靜,當喊叫得不到回應,他們也會覺得孤獨;
原來,精神病患者也知道自己會喊叫,為了不打擾別人,他們想要一個「KTV」。當醫生把小型KTV搬進醫院時,他們很愛惜的不弄壞話筒,還會嚴格遵守唱歌時間;
原來,精神病患者也知道自己正在被幫助,當病情有所好轉,他們會手寫感謝信,寄給喜歡的護士小姐姐,還會在文末畫一個萌萌的愛心。
症狀較重的精神病患者安靜地看著電影,症狀較輕的患者自由地穿梭在走道裡,時不時去餐廳拿一片梨子吃,或者去娛樂區要一杯奶茶喝。
他們會謹慎而小心的表達心願,羞怯而滿足地露出微笑,看到陌生人前來參觀,也會主動站在原地把前路讓出來。
雖然眼神裡藏著黑影,臉上也不見希望,但看著他們你會發現,這是一群知道自己有問題的人,也是一群害怕給別人添麻煩的人。
纏繞在心底的黑影多麼瘋狂,克制瘋狂的力量就得有多強。
可我所見的心理異常者,每個都看起來像個正常人,我知道這不是真相,但這是一種多麼溫柔的偽裝。
當我和他們四目相對時,我能感受到他們有多害怕成為別人眼裡的「異類」。
可這種害怕,原本不必產生。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心理包袱,因為外界對心理異常者的汙名化認識,又加了一個重擔。
精神科醫生說,只有部分喪失自知力的心理異常者會傷人。
醫院的心理治療師判斷心理正常和異常,有三個原則:
所謂的「心理正常」者,是具有一般心理問題和嚴重心理問題的人,他們雖然有一些癥結,但總體符合三原則。
而「心理異常者」,則在不同程度上違背了三原則,經過治療之後,他們也有機會逐漸回歸正常。
真正接觸心理異常者後,我發現,正常和異常只有一線之隔。人們眼中那黑白分明的判斷標準,那些主觀的刻板印象,其實都是汙名化的結果。
人類有著「認知吝嗇者」的天性,面對潛在的危險和複雜的變化,我們渴望得到一個簡單統一的答案,於是刻板印象和偏見誕生了。
給沒有答案的事物加上一個答案,雖然不會改變現實,但可以讓人感到更有安全感。
或許是出於這種天性,汙名屢斷不止。
但你要知道,虛假的安全感不會成為你抵禦風險的力量,真正的安全來自理智清醒的認識,和嚴謹系統的學習。
面對不了解的事物,人都會感到害怕,所以正常害怕異常,異常也害怕正常。
但最終,我們是一體的。
人類對同胞的理解如果可以較為精確,那麼有些傷害或許就能少一些。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