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之後,每年的七月,都被莘莘學子稱之為「黑色的七月」,考上大學的皆大歡喜,名落孫山的垂頭喪氣。其實,大那學只是一道門,人生中,還有更多的門和窗可以選擇。
1987年,我從無限傷感中挺起羸弱的脊梁,走進了「電大」的大門,堅強地走到了今天。那時候,我是剛滿20歲的少女,豆蔻年華的我就已經經歷了疾病的折磨和高考的失敗,還經受了招工被別人頂替、在學校做代課教師被教師子女頂替這樣的挫折,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上大學去深造。1983年高考的失敗於我來說是一個纏繞不絕的惡夢。
記得是1983年高考之前的春末,我是一個十六歲的高中女生,剛剛順利地通過學校的畢業考試。學校的教導主任萬老師帶領著我們去縣醫院體檢。因為那天來體檢的學生很多,等到我們學校體檢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老師就讓我們女生優先體檢。別的女生很快透視完畢,輪到我時,那位年近六十的老醫生,對我充滿了懷疑,反覆察看,問我是否咳嗽吐痰發燒之類的問題。我說,有時咳嗽、吐痰,每天都要發低燒,很疲勞。醫生叫進來萬老師,兩人小聲嘀咕了幾句。老醫生讓萬老師晚飯後帶我過來進一步檢查。
又要進體檢室了,我卻出奇地平靜。拍片子要交十二元錢,我的口袋裡空空如也——早上來時,母親給了我兩元錢,兩頓飯足可以吃的飽飽的。萬老師給我墊付了十二元錢,陪我一起走進體檢室。按照醫生的吩咐,猶豫了一下,我脫去了外衣,又脫下了貼身的汗衫,赤裸著上身。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老醫生和萬老師都默不作聲。電燈熄滅了,頓時一片黑暗。我被冰冷的機器包圍住,如同置身於千年古墓之中。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按照醫生的指令,機械地舉臂、側身,吸氣、呼出等等。然後,燈亮了,又滅了。我又躺在一張冰冷的床上:仰臥、俯臥,左側、右側,光影在不斷地移動,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仿佛浸在苦澀的海水中,如一片孤獨的葉子不住地下沉、下沉。
我得了肺病!拼搏了十幾年,在即將跳過龍門時,罹患重病。回來的路上,只記得是一地的皎潔月光,無限延伸。那天夜裡,躺在宿舍的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第二天,趁著天還沒亮,我悄悄地離開了校園,不得不回家治療靜養。那些日子,我以淚洗面,耿耿難眠,我不知道,厄運為什麼偏偏降臨在我的身上?!兩個月後我參加高考,結果自然是名落孫山。我擦乾眼淚,重新捧起書本在家裡開始了自學。
又過了四年,到了1987年,我的身體徹底康復,我以社會青年的身份再次走進考場,參加了全省成人高考,終於被「中央廣播電視大學」河南省電大錄取了,然而,不菲的學費讓我又一次愁上心頭。是啊,家裡祖父年邁、父親在外工作、母親身體羸弱,而且,哥姐都在城裡上班,嫂子帶著孩子長期住娘家,七、八口人的農村大家庭,只有我一個勞動力,我的父母會同意我去上學嗎?
家裡微薄的一點積蓄,都是由母親保管。我知道母親的存摺放在什麼地方,而且,存摺上的數額剛剛夠交學費的。傍晚,我這個一向乖巧的女兒偷拿了家裡的存摺;但是,我在睡夢中嚇得痛哭失聲。母親搖晃著我,擦去我眼角的淚花,問我怎麼了。我只得把自己做了家賊的醜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母親說:這是好事啊。怎麼不早說呢?如果不夠,媽再給你借錢。那一夜,我摟住媽媽哭了好久。
終於到了日思夜想的電大校園,枝繁葉茂的大樹籠罩著安靜的校園,坐在窗明几淨的教室裡,我如饑似渴地刻苦學習,順利地通過了一門門功課的考試。晚自習時,我都顧不得吃飯,拿上一個冷饃就從家裡奔向學校。忘不了,年邁的朱教授講授外國文學史的一絲不苟;忘不了,年輕的範老師一針見血地剖析當代文學之現狀;忘不了,年輕漂亮的班主任嚴老師始終引領我們站立時代潮流;忘不了,我在電大的第二年就和自己心儀的愛人結了婚,做了一個甜蜜的妻子,以後兩年的學費都是由他來出;更忘不了,我挺著九月懷胎的大肚子,參加了畢業論文的答辯;而且,領取畢業證的那天當晚,我就做了一個幸福的母親。
結緣電大,讓我又一次從人生的低谷爬起來,告別了坎坷和傷感,我重新載著理想起航,尋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和坐標。在電大,我不僅僅收穫了知識和修養,還收穫了果敢和堅毅,更收穫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只是,同樣的努力,卻是不一樣的結局:這一紙成人高校的文憑,總是被人看輕——招工招幹招警,我都被拒之於門外。於是,我只有加倍的努力,來證明生命的價值。走過了,努力了,足矣。
生命的旅途上,即使暫時沒有了太陽,還有那一地皎潔的月光。大學也只是人生的一道坎:越過龍門迎來新的輝煌,抑或名落孫山轉身重新選擇,都是既非凡且平常的人生經歷。不是嗎?我們不只是因為太陽的照耀而歡欣鼓舞,更要在月光清冷寂寞的時刻,平靜下來,好好讀懂自己的內心。不管在如何艱難時刻,只有不拋棄不放棄,才是人生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