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應屆大學畢業生招聘季。
據說，網上能搜索到我們公司歷年招聘面試的「攻略」。許多學生都是看了這些「攻略」後，有備而來的。
然而本季，他們跟我這個「資深」面試官一樣，直到坐進面試室後，方知，本季我們公司「海選」初面的方式與往年有所不同了，我們改題了。
那些個精心準備了「一分鐘自我介紹」的求職學生，走出面試室後，紛紛很不甘心地問公司場外工作人員：「怎麼不讓我們作一分鐘自我介紹了呀？我們都白準備了。」
十數年來，每年我都要恭聽數百成千學生各式各樣精彩又流利的「一分鐘自我介紹」，我的神經早已被考驗得堅強到不管刮什麼風，都不會下雨了。
求職學生在自我介紹中痛陳貧苦家史，大刮「悲情風」，我波瀾不驚。
求職學生在自我介紹中說有兩個爸爸兩個奶奶，大起「博愛風」，我風平浪靜。
唯有的一次我在面試學生時差點兒動容，是在去年初。附加題：「假如你是空降兵，當你發現你的直線上司不喜歡你，你將如何處理？」一位碩士研究生男生非常淡定地答題：「我不會越級去向空降我的關係高層告狀。我會自省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努力改正自己的不足和欠缺之處。同時，我想人心是相對的，他不喜歡我，肯定我也不怎麼喜歡他的，所以，我會試著先讓自己去喜歡他。總而言之，我會選擇——妥協。」我聽了後，想哭。
本季有一場面試會，我終於又一次為一位求職學生的一席話，而真心感動。
在一個著名學府裏海選初面。採取3名學生一組的群面方式，面試題為給出幾個關鍵詞，由3名學生合作構思一個小故事，並推選一人發言。
這一組學生為兩女一男。按序號坐中間的女生是信息技術專業碩士研究生，姑且稱她為理工女。坐理工女左邊的男生是法律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坐理工女右邊的女生是學金融學本科生。法律男和金融女都很健談很活潑，他們倆在構思小故事時直接把插座在他倆中間的理工女給「透明」掉了，即當她是隔在他倆中間的毛玻璃。
構思故事並推薦一人發言題完成後，我們決定再出一道附加題。
原有一道附加題為每人獨立回答題：「請評判一下剛才你們3人的面試表現。」
前幾組幾乎所有的巧舌如簧的學生，都會或從容自如或鏗鏘激越地答稱他（她）自己在本次面試中的表現是最不盡人意的，理由無外乎由於自己是初次參加面試，比較緊張，而沒有發揮出自己更好的或他（她）平時應有的水平。
這一組附加題我們也臨時改改，改成：「根據剛才你們3人的面試表現，如果要淘汰一人，你認為應該淘汰誰？」
我明顯感覺到法律男和金融女的臉上略過一陣始料不及的慌張。不過，不虧為名校高材生，應變能力就是強。時間不允許金融女多加斟酌，金融女馬上鎮定下來不慌不忙的回答：「我認為應該淘汰中間這位女生，因為就協作溝通能力而言……」
接著法律男也回答，他認為應該淘汰他身邊的這位理工女，理由也是基於團隊協作能力的考慮。
我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進場以來一直話語不多、其臉上表情與眾多IT男沒什麼區別的理工女，我很想看看高智商的她，如何應對這個貌似「風聲鶴唳」的局面。
素麵，始終面不改色的理工女，稍作停頓後，神情靜若止水地回答說：「我也很嚮往被貴公司錄用。面試官可以從我遞交的求職簡歷中看到，我有多項科研發明專利，其中有三項國家發明專利，我是多個重大科研課題的主持人和牽頭人。假如我真的沒有一定的團隊協作精神和溝通交流能力的話，我不可能當課題組的主持人，更不可能較好的完成這些多項需要團隊協作的重大科研技術開發項目……」
其實此時，我的心底已經柔軟了，但我外表還是非常「職業」的對理工女說：「我們不需要一分鐘自我介紹。你還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三人中，你淘汰誰？」
理工女不卑不亢的，但顯然又是很無奈的，回答說：「我最害怕的就是這樣的問題。我不想淘汰我自己。」然後，她不再作出任何言語回應。
我看著理工女的眼睛，我心底裡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潮熱湧向我的眼眶。我趕緊掩飾，用很「職業」的口吻宣布：「本次面試到此結束，謝謝大家！再見！」
想起曾看到過一條微博：「文科女寫下清新文字的時候，我們在埋頭做數學；文科女呼朋喚友時，我們在悄悄分析物理；文科女花枝招展的時候，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妝扮自己，我們以為我們有很強的邏輯就不會被蒙蔽。但是在求職的道路上，我們卻一路碰壁。」
我把理工女的面試分改了又改，改了又改。
文：麥鈴
圖：麥鈴
曬自己的故事，讓別人去塗防曬霜吧。
喜愛寫作、畫畫的女文青，金牛座。祖籍山東萊陽，現居浙江杭州。1991年起，文字作品散見於海內外報刊。曾獲新浪首屆博客比賽「職場故事」組周冠軍、《都市快報》封面人物。已出版作品有隨筆散文集《曬太陽》、《午時花臺》等。
讀者評其文字有生活氣息，水一樣的節奏，陽光一樣溫暖，孩子一樣的快樂；無論詼諧、悲憫抑或淡泊，於瑣碎處見豁達與開朗。
文章、圖片均轉載自麥鈴書籍《午時花臺》。本文已獲得作者本人轉載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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