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塚本文(後來成為芥川的妻子)的情書:
「更奇妙的是,每當我在心裡勾勒你的樣子時,總會浮現出同樣的面龐來。我想像中的你是微笑著的,儘管我形容不出具體的形貌……我總是想起你的樣子,有時想得心裡發疼。
但在這樣的時候,痛苦卻也是一種幸福。」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真想一直、一直地同你說話。
然後,就可以吻你了吧?
不過,你要是討厭的話,我就不這麼做了。
小文,我現在真是太喜歡你了,假如你是塊點心的話,真想把你整個地含在嘴裡。真的,我不騙你。我愛你,是你愛我的兩三倍之多。我惟求早日與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讓我們向著這一天努力地活下去吧!」
「我喜歡你,小文。
若你別無所求,就請嫁過來吧。」
太宰治給情人太田靜子的情書:
「敬復來信。我總是在想著什麼,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我真的總是思緒萬千。真想好好地和你講講。
聽聞你母親過世了,我深知這種苦痛。
現在的日本,沒有人是幸福的,但也許還有一些值得懷念的東西吧。我是已經遭過兩次難的人了,在三鷹因為炸彈差點丟了性命,後來到了甲府,房子又被燒了。
青森冷而逼仄,真叫人傷腦筋。原本想著戀愛也許是條出路,就在心裡悄悄地想著一個人。然而才過了十天而已,愛意就消退了,於是我又開始煩惱起來。
最叫我煩惱的是不能去旅行。
我買了快一萬元的煙,以至於現在身無分文。我把味道最好的煙,在壁櫥裡偷偷藏了十根。
請你做個世界上最好的人,默默地、拼命地活下去吧。
愛你。」
歌德到1774年2月為止,歌德已經給夏綠蒂寫了大約1800封情書。算起來,在這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戀愛期間(1000天),一天就有兩封不到的通信。夏綠蒂就是《少年維特之煩惱》中女主人公的原型,據說歌德基於這段失戀的經歷而創作了這部小說。
「說真的,親愛的綠蒂,到現在我才愈發明白地意識到你就是另一半的我,並且永遠如此。我並非一個獨立完整的人,我的所有弱點因你而得救。」(1784年6月28日)
「再見了,我愛了千遍的你。」(1784年6月17日)
74歲的歌德一頭扎進了對19歲少女烏爾麗克的愛情中,但失敗的求婚卻證明了這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單相思。而他從心底發出的悲嘆,就演變成了《瑪麗恩巴德悲歌》這一著名詩篇。
「不可克制的懷戀在將我逼迫,
除了無盡的眼淚,別無良謀。
讓它湧出吧!讓它不停地流出來;
可是決不能澆熄內部的激情!
我的心胸已被撕扯得很厲害,
生和死在那裡進行殘酷的鬥爭。」(節選自《瑪麗恩巴德悲歌》,錢春綺譯)
聖埃克蘇佩裡一個40多歲的大叔,為了一個足足比他年輕了20歲的女人而傾其所有。他給她寫信、給她打電話——她要是不接電話,就嘟嘟囔囔地發牢騷,還一遍遍地懇求她愛自己、只愛自己一個人。真是丟人啊!但在那些信上,卻畫著小王子的素描草圖。所以,這個寫情書的大叔,就是那個大家都喜歡的聖埃克蘇佩裡呀。
這些書信最近在日本以《戀愛的小王子——給某位姓名不明的女性的信》之名結集出版。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聖埃克蘇佩裡作為法軍飛行員隨軍參戰,44歲時在一次飛行任務中失蹤。據說1943年,在開往北非基地阿爾及爾的火車上,聖埃克蘇佩裡結識了一位時年23歲的法國紅十字會女護士,之後也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聖埃克蘇佩裡在信上畫畫,借小王子表達心中的戀慕,用淡淡的顏色訴說自己的心情。「既不給我打電話又不來見我,真是好冷淡啊……」他就這樣在信中傾吐著自己得不到回應的愛戀。他還寫道:「為了這麼一個甚至都不和我聯絡的人,難道我就非要這麼痛苦不可嗎?當然,我是不必如此痛苦的,但要是連痛苦都沒有了,那可就更寂寞了呀」,「小王子今天不在,以後也不會在了。因為小王子死了,又或者,因為他開始懷疑一切。懷疑一切的小王子,已經不再是小王子了。」
安徒生據維基百科上說,安徒生的失戀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咎於他的一個怪癖:他總是把情書當自傳寫,津津樂道於自己是怎麼當上童話作家的、自己以悲劇收場的初戀等等。
「真的已經愛上別的男人了嗎……為了你的幸福,請務必忘記我吧,忘記我這個永遠忘不了你的人吧。」
「如果有機會的話——雖然這不過是我痴人說夢——我真想花上幾個小時去到你的身邊。我愛你愛得如此心焦。」
「現在的你,一定在讀我寫給你的童年經歷吧……啊!你竟然一點也沒有共鳴!我真是太慘了。在你酣然入眠的夜晚,我卻獨自悲哀著,咽下心中的苦楚。」
安徒生寫給恩師柯林的女兒路易莎的情書:
「我愛你,路易莎!離別將我對你的友誼化作了愛情。」(7月19日)
「我愛你。此時此刻,我愛你愛得心焦。」(1835年8月28日)
「你大概會覺得我寫信給你很奇怪吧,明明可以同你一起生活、一起說話、甚至能真切地握住你的手。但是,我總覺得在紙上才能更好地把自己的心情說與你聽。」
弗蘭茲·卡夫卡人們都說小說家和藝術家多怪人,卡夫卡也不例外。最大的謎團在於,他給初戀情人菲麗斯·鮑爾寫了三百多封信、兩次訂婚,最終卻沒能結婚而孤獨終老。另外,他對此毫不後悔,這一點也很讓人疑惑。
話說回來,三百多封信!難怪人們總說愛讓人發狂。卡夫卡竟有精力寫這麼多情書,實在是令人佩服——但比起這個,更驚人的是他異乎尋常的熱情。曾有研究表明,卡夫卡一天要寫三封以上情書;而另外的研究表明,卡夫卡在1912年8月13日初遇菲麗斯、隔了七個月十一天後才與之重逢,在這期間他寫了多達195封情書。卡夫卡真可以稱為「寫信狂人」了。
下面的內容節選自卡夫卡寫給菲麗斯的情書:
「我是我所知道的最瘦的男人。我渾身乏力,睡覺前按慣例一做操,恐怕脆弱的心臟就要痛起來,肚子上的肌肉甚至還會痙攣。」
「所謂奔赴將來這種事,我是做不到的。即使是跌跌撞撞我也做不到。我最擅長的,就是這樣跌倒著。不起來。」
「我必須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好比睡在地板上的話就不會從床上掉下來,一個人的話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
「我走得很遠。一個人走了五個小時。但即使這樣,我也覺得不夠孤獨。即使是在空無一人的山谷裡,我也覺得不夠寂寥。」
後來卡夫卡愛上了有夫之婦密倫娜,她是一位作家兼記者。下面的內容節選自卡夫卡寫給密倫娜的情書:
「我的病都是心病。胸口這裡的病,無非是心病滿溢造成的……我的腦和肺背著我勾結起來,因此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也說不定。」
「現世的這些短夜,卻讓我們承受著那來自永恆之夜的不安。」
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提到一段往事:「最近從朋友那裡聽說了一件事。說是有學生跑去問老師:『老師,您這樣的人也會一見鍾情嗎?』沉吟片刻後,老師注視著他說道:『要是人家真有缺點的話,是決不可以愚弄他的。』」
日語中稱「情人眼裡出西施」為「痘痕も靨」,字面意思是「(為愛情所蒙蔽,甚至能)把麻子當酒窩」。而夏目漱石的回答若是直譯,當作:「如果你心裡明白對方臉上長了麻子,就不應該愚弄他(編謊話哄騙他)。」
欸,夏目老師真是一點也不浪漫啊,無怪乎學生中會流傳著這樣的故事呢。然而,正是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卻著有大量描寫愛情的作品。據說,這些作品中就有他本人的影子。
婚外篇:夏目漱石的情書沒能留存下來,所以我們只能從他給子規等朋友的信件及其日記中一窺其戀情之究竟。而正是這些材料,為他可能並未發生過的戀愛增添了光彩。
1891年7月18日,夏目漱石寫信給好友正岡子規:
「……嗯,好像沒有什麼可寫的了。啊,對了,昨天去看眼科的時候,遇見了以前和你提起過的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她梳著兩個髮髻,髮髻上插著竹花。突然見到我,她也冷不防吃了一驚,臉都羞紅了,仿佛夕照下嵐山的大火。」
夏目漱石的嫂子登世25歲時不幸去世(1891年7月28日),六天後夏目給子規寫了一封長信。他沉溺於對戀人之死的悲嘆,完全忽視了哥哥的存在。而這一舉動,等於間接公開了兩人的關係。他還為登世寫了許多悼詩,如「花亦隨君去,香消玉殞浮世寂」。
夏目漱石一度暗戀才女大塚楠緒子,但楠緒子最終卻嫁給了他的好友大塚保治(原姓小屋,因入贅而改姓),不久後去世。在夏目漱石的日記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內容:
「十一月十三日(周日)
我從報紙上得知了楠緒子的死訊。得悉她九號死於大磯町,十九號葬於東京。大為震驚。
十一月十五日(周二)
晴天。我在地板上寫了首俳句為楠緒子送行:
『所有的菊花,盡悉拋入棺木中,難慰哀悼情。』」
婚內篇:夏目漱石在相親時,遇到貴族院書記長官中根重一的女兒靜子,在親戚的勸誘下與其結婚。下面是夏目留學英國期間寫給妻子的信:
「你在信裡提及忘給我回信的事,總推說諸事繁忙云云。『諸事繁忙』這種藉口,我是不會接受的。」
「離鄉半年,已生厭倦。然而,卻並不願回去。期間你只來了兩封信……你總不回信,雖不教我擔心,卻使我寂寞……時日漸去,我開始惦記家鄉的種種。像我這樣不近人情的人,近來也開始頻頻牽掛於你。真少見啊,是不是該表揚我一下呢。」
順便附上妻子的回信:
「你在信裡說你不願回來、說你頗感寂寞、說你牽掛於我,這些都讓我吃驚。我也一直牽掛著你,自信愛得並不比你少……這種事如果只是單方面的話就毫無意義,我這樣想著,才一直沒有告訴你。你說你也想我,這真是再快樂沒有的事了。而我的心意,現在也傳達給你了呢。」
谷崎潤一郎谷崎潤一郎在給根津松子的信中稱其為「主人」,將自己的受虐欲表露無遺。他在其中一封信的結尾這樣寫道:「我聽憑您的吩咐,所求唯有一句寬恕。」
1933年9月2日,谷崎潤一郎寫給根津松子另一封信:
「從初見您的那一天起,我這一生就註定是您的奴隸。只要是為了您,即使付出生命也是無上的幸福。
……
縱然沒有見面,我卻仍一直想念著您。您就是我無窮創作力的源泉。
然而您的誤解卻讓我苦惱:對我來說,不是您為藝術而生,而是藝術為您而生。」
「前些日子,您叫我哭而我卻沒哭,這是我的錯。我可能還不明白,在那種情況下一個東京人是不該固執己見的(譯者註:谷崎潤一郎是東京人,而根津松子是大阪人。谷崎後半生住在關西,並且開始用關西方言寫作)。今後只要您吩咐我哭,我就一定會哭的。只要您高興,我什麼事都會做的。」
「請盡情地刁難我吧。為了教您滿意,我定會竭盡所能。」
「您越任性,大概就會越憐憫我吧。思及此,我幾乎感動得要落淚了。」「雖然歐美的小說裡也會出現能馴服男人的偉大女性,但在日本,您這樣的女性卻是絕無僅有的。我已有幸能接近像您這樣的人,又豈敢奢求其餘。」
「您在不高興的時候,怎麼虐待我都是可以的。我所惶恐的只是:您覺出我的無用而許我以自由。」
「請您務必快樂起來。我在此這樣央告著您。」
下面的內容選自谷崎潤一郎寫給根津松子的其他信件:
「從初見您的那一天起,我就為您神魂顛倒。這四五年來,承您恩惠我才度過了藝術生涯的瓶頸。因此若是沒有您,今後我在藝術上必無所成。如果您與藝術間發生衝突的話,我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藝術欣然拋棄。」
「請拜託令郎與令媛,讓他們從今天起隨意地使喚我吧。為此,還請勞煩他們重新為我取個比較像僕人的名字。『潤一』聽起來不太像僕人的名字,您看改成『順一』或『順吉』如何?」(兩人結婚前,谷崎潤一郎的信)
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的散文《戀愛與神靈》:
「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我的初戀。大概是學校裡的一個漂亮姑娘吧,家世優渥、成績優秀,好像還是級長。只要那個姑娘遠遠地朝這裡瞥一眼,我的心就會隱隱作痛。我甚至都不敢長時間凝望著她。
……
我在心裡描繪各種各樣的幻想(甚至不付諸言語,而是純精神的)。其中一個奇怪的幻想就是,我幻想無論自己的家在哪裡、即使是搬家了之後,她們家都會跟著一起搬過來。
我在房間角落一根看上去不起眼的柱子上,用片假名寫了封奇怪的情書。這是想著萬一她來我家而寫的、只願她一人能看懂的塗鴉。
如果是為了你的話,我想我會欣然赴死的——我這樣寫道。」
川端康成和初戀伊藤初代川端康成2014年7月8日,川端康成年少時寫給初戀情人伊藤初代的情書首次被發現。《文藝春秋》雜誌介紹了其中以「未寄出的情書」為代表的四封書信。下面的內容就節選自這封「未寄出的情書」:
「我12月27日寄出的那封信你讀過了嗎?沒收到你的回信,我每天都在憂慮中度過,簡直寢食難安。我很想很想你,要是不早些見到你的話什麼都做不了。你為什麼沒有給我回信呢?是沒收到我的信,是被住持發現遭到斥責(譯者註:伊藤初代原本在東京本鄉的咖啡館當服務員,後來由父親做主,給岐阜縣澄願寺的一個住持收作養女),是正猶豫要不要回信,抑或是因為病了?一想到你可能真的病了,我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我會聽你話的,所以快些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吧。」
「老實說,我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即使你回到了故鄉、在東京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也會有許許多多的煩憂與各種各樣的突發事教你不能如願,所以只能請你在異鄉耐著寂寞了。無論別人說了什麼,感謝你都如此信任我。而我,自然也願意答應你任何的要求。」
「你如果不回信的話,我會擔心得哭出來的。」
「是生病了嗎?要是病了的話,至少也寫張明信片來告訴我吧。請務必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
最後這位說是文豪可能有些牽強,應稱其為心理學的權威著者——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寫給未婚妻瑪莎(後來成為其妻子)的信:
「我知道你並非畫家或雕塑家所說的那種美。如果你想聽實話,那我得承認你長得並不美。我沒有在奉承你,因為我根本就不會奉承。當然,也可能是我弄錯了,因為我至今都不具備對外貌的鑑賞力。我想告訴你的只是,你不可思議的內裡是怎樣透過表象呈現於我,你的溫柔、你的寬容、你的聰慧、你的一切一切。如果你的小腦瓜還有些虛榮的話,那我也可以像別人一樣,毫不吝惜地讚美你美貌,甚至讚美你傾國傾城。反正在這一點上,我是很無所謂的。」
「有人也許會覺得,比起人類幾千年的歷史,失去所愛算不得什麼。但在我看來,失去愛人就好比世界末日那樣可怕。彼時我的眼前必將一片漆黑,而這個依舊故我的世界將與我並不相干。」
「我摯愛的瑪莎,你走之後我才體會到什麼是痛苦的甜蜜、甜蜜的痛苦,還有你不在時的那種寂寞。我過去甚至不相信自己還會有這樣的心情。要不是裝著你照片的小盒子就擺在我的眼前,我幾乎就要以為這是一枕黃粱而害怕醒來了。」
「瑪莎是我的人。她是大家都尊敬的人。她是初次見面就教我傾倒的人。她是雖然嚇壞了,但仍懷著信賴接受了我的求婚的人。她是讓我覺得自己更有價值的人。她是在必要時賜予我希望與動力的人。她就是我的瑪莎。」
弗洛伊德在信中說起自己登上巴黎聖母院的事:「那三百級臺階昏暗而悽清,要是當時你在的話,我也許每上一級臺階就會吻你一下的。要是那樣,或許登上塔頂的時候,你早就已經氣喘籲籲、心亂如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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