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將迎來廣北農場成立70周年的日子。如果不是進一步梳理和挖掘建場以來勞動模範的先進事跡,如果不是在山東省檔案局查閱到1951年2月《山東省工農兵勞動模範代表會議紀念刊》和相關材料,可能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會知道李瑞龍是廣北農場建場後第一個省級工業系統勞動模範。
為了解李瑞龍在廣北農場不同建設時期的工作、生活情況,探尋老一代農墾人雪雨風霜的戰鬥足跡,記者前往廣饒縣採訪了他的兒子李光輝。通過翻看李光輝珍藏的父親留下的證書等資料,得知上世紀50年代初,國家為屯墾戍邊和解決糧食問題,在黃河三角洲地區萊州灣畔開發建設國營機械化農場,從全國各地調入建設者。1950年2月,李瑞龍作為上海比較優秀的內燃機技工,從上海華東局農林處所屬的農業工程隊來到黃河三角洲投身國家農墾建設,把青春、熱血、智慧和生命,都奉獻給了他摯愛的廣北大地。
堅定信念,瞞著家人投身農墾建設
李瑞龍,1928年出生於上海,祖籍浙江寧波。由於家庭貧困,他14歲便輟學拜師學習汽車修理。上海的汽車來自多個國家,讓李瑞龍開闊了眼界。上海也有很多大型紡織廠,因為電力緊缺,一些廠家將本來用電的紡織設備都改用內燃機作動力,師傅就經常帶著他輾轉於這些紡織廠,幫助改裝紡織機械動力設備。持續不斷地機器維修和改裝操作,讓李瑞龍的技能技術提高很快,加上師傅要求嚴苛,精心傳帶,造就了李瑞龍一生認真、嚴謹的工作作風。
1947年11月,李瑞龍憑藉著熟練的修車技能,到上海機械農墾管理處做工謀生,開始接觸各類農業機械。1949年5月上海解放,李瑞龍所在的上海機械農墾管理處被上海華東軍事管制委員會接管,整建制轉為華東局農林水利部農業工程處,他在這裡參加工作,走上了革命道路。期間,在開展的護廠運動中積極當先,被授予一等清倉工作模範。
1949年8月,華東局農林水利部舉辦棉墾訓練班,李瑞龍被選聘為實習指導,對部隊轉業到地方的人員進行農機使用維修技能培訓。同年9月,他奉命率領10名學員來到山東,按照山東省實業廳的安排,奔赴濟南、惠民、乳山等多地實施農機維修,並在濟南市東郊洪家樓指導創建了山東省第一個農業拖拉機站。這批學員在這裡學到了機械理論,也進行了機械實踐操作,歷時三個月結業,安置在山東工作,成為山東首批農業機械業務人才。李瑞龍圓滿完成任務後,於年底隻身返回上海。
在訓練班任實習指導期間,經班主任劉少文、副班主任何康(後任國家農業部部長)引薦,李瑞龍在上海結識了留美農機專家徐明光。徐明光早年留學美國,在伊阿華大學專攻農業工程,獲得碩士學位,新中國誕生前回到國內,在華東局農林水利部工作,後被選派到廣北農場任主管農業機械技術工作的副場長。當時,正在上海籌建機械化農場的徐明光,十分賞識李瑞龍這樣出類拔萃的農機技工,經常邀請他到家裡坐坐,聊聊家常,講到要組建隊伍到山東建設大型機械化國營農場時,描繪了機械化農場的發展前景,也流露出讓李瑞龍一起去山東的意願。這期間,華東局作出了在山東、江蘇、安徽建設大型機械化國營農場的決定,號召技術人才報名參加農場建設。因為在此之前到過山東,了解山東的一些情況,於是,李瑞龍堅定地選擇了跟隨徐明光到山東投身農墾建設。
1950年春,李瑞龍瞞著家人,在上海相約六個同事悄悄地籌備起農場建設所需要的機械裝備。用了二十天時間,把運往農場的機械裝備分批次送到真如火車站,託運至山東張店火車站。隨後,他和其中一名同事開著兩輛卡車來到山東,從張店火車站把機械裝備運輸到農場,前後歷時兩個月時間。一路上道路崎嶇,途中車輛多次因故障拋錨,幸好都是汽車修理的專業人才,得以艱難跋涉到達農場臨時籌建處——廣饒縣第七區三岔村。在這裡,他們和農場的第一任場長夏林匯合,駐紮下來,開始了緊張有序的農場籌建工作。面對無際的鹽灘和荒涼的曠野,李瑞龍憧憬著,展望著。
在李瑞龍個人自傳中有這樣一句話:「機械化農場是我的用武之地。我選擇追隨徐明光副場長來到廣北農場,因為他是我所信賴的人。」寥寥數語,道出了李瑞龍多年的心聲。
埋頭苦幹,演繹為夢想而奮鬥的人生
李瑞龍的夢想就是將廣北農場建成機械化國營農場。
1950年春,華東局農林水利部先後撥給農場美國產工程車一輛,從北京調撥了一批蘇制牽引式康拜因、納齊拖拉機等農機農具。副場長徐明光也從上海帶來一批農業機械,包括大中型拖拉機、挖掘機、鏟運機、載重汽車和各種配套農機具。當這些鋼鐵怪物從張店到廣北農場路經廣饒縣境內時,引來四鄉村民夾道圍觀,男女老少瞪大眼睛看稀奇,沸騰了沿途一個個村莊。
廣北農場成立時幹部職工隊伍不足百人,但卻創造了當年在鹽鹼地上開荒耕種、當年收穫大豆的奇蹟,應該說,是農業機械立下了汗馬功勞。農場成立當年,李瑞龍利用農閒時間兩次組織機耕人員進行較大規模的拖拉機保養和修理示範操作,機耕人員通過實踐,對機器內部構造看得見摸得著,操作能力提升很快,為農場當年開荒當年收穫起到了極大的推進作用。
建場初期,沒有車間廠房,機械修理條件極差,上級調撥來的一輛工程車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工程車是美國製造,內部裝備齊全,車上自帶發電機,有車床、創床、電氣焊等機械加工設備,一些農機維修的機械加工全靠這臺工程車。夜間搶修機械,用工程車發電照明,整個黃河三角洲的笫一盞電燈照明就緣自這輛工程車發出的電。工程車成了當時的流動修理車間,也搭建了李瑞龍施展技能的舞臺。李瑞龍在上海與門類繁多的農機打過交道,還接觸過許多機械加工設備,有了這臺工程車,他手到擒來,電焊和機械加工活樣樣能幹,靠焊補和打磨,用一些土辦法對機器零件實現改制和替代,解決了配件嚴重缺乏的難題,因故障停擺的一臺臺農業機械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運轉。
1950年7月,又有一批美式農業機械託運到農場,這些機械需要在國外專家的指導下組裝調試,但等了近一個月,遲遲不見國外專家。農時不等人。在副場長徐明光的支持下,李瑞龍主動請纓,挑起重任,帶領大家晝夜奮戰,對美式農機裝備進行組裝和調試。經過半個月的努力,一臺臺洋農機被新中國的年輕技工們所徵服,乖乖地駛向等待開墾的鹽鹼荒地。這件事情讓國外專家對農場的機械修理人員刮目相看。
發動機噴油泵和噴油嘴是精密零部件,如果出現故障,一般沒人敢動,沒有專用調試設備更是無人問津。李瑞龍憑著豐富的修車經驗,用耳朵聽,憑眼睛看,靠手工把握能夠調整到最佳性能狀態,讓發動機正常工作。點火正時的調整,很多人都未聽說過,他通過察看發動機的運轉情況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搞定。
據老機務工人回憶,1950年到1963年間,廣北農場先後擁有6個國家生產的20個型號的拖拉機,號稱「拖拉機聯合國」。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吸引了眾多農機院校的學生競相來農場實習;剛分配到農場的農機手大都沒有接觸過農機,從速成班結業的拖拉機手也缺乏實踐經驗,他們在五花八門的農機面前顯得束手無策。在副場長徐明光的組織指導下,李瑞龍又擔起了實習指導,手把手地指導他們操作。1952年麥收時節,一臺美式自走收割機因發動機油管磨破未被及時發現,造成軸瓦損壞。在無備件無設備的情況下,李瑞龍自用烙鐵掛巴氏合金,靠刮刀完成最後工序,因無前人經驗,幾經返工,突擊搶修三個日夜,終於修復好機器。五一農場有一臺牽引收割機的拖拉機,在麥收關鍵時刻故障停機,特派專車來請李瑞龍。到現場後,他根據操作人員的描述,準確地判斷出故障所在,手到病除,很快就讓機器投入生產,在當時被傳為佳話。
1962年,農場調入一臺蘇產發電機組,在張店火車站提貨,因整機很笨重,一根曲軸就有5噸多重,在當時條件下是無法運載到農場的。李瑞龍就將整機分解成零部件零星運回。當他組織人員拆完待運時,有座發電機主機超高又上晃,途中有20多公裡的土路,運行極不安全,汽車駕駛員不願承擔風險,拒絕運輸。李瑞龍勇挑大任,敢於擔當,憑藉高超的駕駛技術,將設備安全地運回廣北農場。
農忙季節是李瑞龍一年中最欣慰、最有成就感的時刻。這時,農田裡的機器轟鳴聲震耳欲聾,晝夜不停。李瑞龍身為技術骨幹,哪裡遇到技術難題,哪裡就有他的身影。他帶領修理小組巡迴在田間地頭,察看農機運行情況,及時發現和排除故障隱患,保證農機設備處於良好的工作狀態。為搶修機械作業,通宵達旦是家常便飯。
到1978年,廣北農場擁有大中型拖拉機63臺,聯合收割機21臺,主要農機具180臺,農用汽車17部,農業機械化程度達到85%,成為名副其實的機械化農場,所有耕地全部建成了林、田、路、溝、渠統一規劃的條田。1988年8月,廣北農場第一任場長夏林在給李瑞龍的書信中曾這樣寫道:「回想起來,建場初期若不是你憑著一輛工程車便解決機車的維修問題,並進行各種農機具改裝,農場各項工作的開展那真是寸步難行啊!你是對農墾事業發展有過功的人。」
廣北農場對李瑞龍做出的突出貢獻給予了充分肯定。1951年2月,李瑞龍參加了山東省(第一屆)工農兵勞動模範表彰大會,成為廣北農場建場後推選的第一個省級工業勞動模範。1956年從技工轉為助理工程師,同年任廣北農場修理廠主任;1963年又晉升為工程師。這位從工人中走出來的工程師,1978年出席了惠民地區科學技術大會,曾當選政協廣饒縣第一屆、第二屆委員。1983年12月榮獲國家農牧漁業部頒發的農業科學技術推廣工記者榮譽證書。1984年,李瑞龍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用近半個世紀的崢嶸歲月,實現了他不變的人生追求和政治夙願。
紮根農場,執著堅守最初選擇
從上海到山東建設農場,李瑞龍是瞞著妻子和姐姐弟弟們的,和家人只是說在外出差。一年後,他回上海探親,把在農場奮鬥的經歷講給妻子聽,希望妻子和他一起到農場安家,妻子不願丟掉上海國棉廠紡織工這份工作,李瑞龍回到農場後,又多次書信勸說妻子。看到李瑞龍建設農場的決心這麼堅定,妻子只好辭職,帶著結婚時的三隻皮箱和所有家當,領著李瑞龍9歲的弟弟一起來到農場安了家。都市一別,李瑞龍全家就與農墾結下了一生的情緣。
由於農場初建時條件艱苦,風餐露宿,有人追求安逸生活,選擇了調離廣北。1954年黑龍江省中蘇友誼農場修理廠、1956年山東省拖拉機修配廠、1980年兗州山東省農業機械化學校三家單位先後商調李瑞龍去工作,幾次調省屬單位工作的機會,都被他婉言謝絕。從1950年春投身農場建設,到1989年離休,李瑞龍始終堅守著那份初心,那份信念,一幹就是一輩子。
李瑞龍在榮譽面前沒有居功自傲。他淡泊名利,無私奉獻,忠誠執著,從未對後人提及自己是省級勞動模範的事。2005年5月,農場在編纂《廣北農場志》時,也沒有了解到這一事實,錯過了記載歷史的機會。
通過和李光輝交談,了解到李瑞龍一輩子與人為善,公私分明。上世紀60年代初,李瑞龍工資收入比較優厚,但在家庭生活中厲行節約,對困難同事的求助卻向來慷慨解囊;天天跟機械打交道的李瑞龍從不貪公家的便宜,家中的斧子和鉗子都是妻子在供銷門市上買來的;妻子讓修理廠的工人打了一把冬天生爐子用的小煤鏟,李瑞龍知道後,不但批評了她,還向廠子裡交了兩毛錢;從小喜愛鼓搗電器的李光輝向父親要根電線,也沒有得到滿足。
李瑞龍做事非常有條理。白天深入車間,與工人打成一片,攻堅克難;晚上去辦公室,作個筆記,總結一天的工作,梳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星期天很少休息。臨近離休年齡,組織上把他調到農場工業辦公室任總工程師,他人老心不老,繼續奔走在一些新上項目的施工現場,監督設備安裝質量,解決遇到的技術問題,提出了許多很好的替代和改進方案,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技術優勢。
李瑞龍曾對李光輝說:「農場給過我山東省勞動模範、國家先進工記者榮譽稱號,我要對得起黨和國家給的榮譽。我畢生獻給了國家農墾事業,無半點私心,無愧於國家和民族。」
以李瑞龍為優秀代表的老一代農墾人,親歷了農墾半個多世紀的開發建設。他們用感恩和火熱的心去擁抱時代;他們一輩子默默耕耘,不求回報;他們是不能被忘卻的;他們是光榮的農墾戰士!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孫娜娜 通訊員 孫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