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念起北平的冬雪,上海的笙歌。在香港十年,她依然吃不慣口味清淡的臺灣飯菜,掛念北平淋漓盡致的酸甜苦辣。如她,一世濃烈。」
那一年,在北平,她遇見了她今生躲不過的劫,梅蘭芳。
出身梨園世家,幼年開蒙,十二歲掛牌公演,八歲聽聞京劇在北」,子然一身,離滬赴京。
在凜冽的北方,她只經歷了兩件事,被尊「冬皇",遇見梅郎。
她唱老生,女扮男裝。扮相好,嗓子純,無雌音,一時轟動京城。彼時,梅蘭芳已成家喻戶曉的名角兒,是「四大名旦」之首。
她與梅蘭芳同臺,共演一出《遊龍戲鳳》。戲中,她一身江湖氣,他滿面女兒紅。初初邂逅,就已註定此生,她果決剛烈,他優柔寡斷。
戲文朗朗,人生卻多是迷離。1927年,她20歲,嫁與梅蘭芳。紅裳灼灼,愛意青翠。「旦角之王」和「鬚生之後」喜結連理,似是菊苑佳話。可他卻執意遮掩。
那晚,她與他吃晚飯,隨意提起「有家不知名的小報,登了你我的婚事。」
「哪家報紙飛短流長,我明兒一早就去發聲明澄清。」他卻說道。
「澄清什麼?我們確實成親了。」
「我不想張揚。」
「為什麼總要瞞著,難道娶我是一件丟臉的事嗎?」
他沉默了。
後來,梅蘭芳在報刊上登出:經過證明梅蘭芳與孟小冬未結連理,特此敬告,清者自清。
也是後來,梅家伯母離世。她削短髮,戴百花,著喪服,第一次進梅宅,為其弔唁。可是,就因為這樣,他的太太滿口敵意對我說道:「我們家門檻小,容不下你這尊冬皇。請回吧,梅家的門,你永遠別想進。」而他左右為難,怯怯地看了一眼他的太太,又看了一眼她,對她說道:「小冬,你回去吧,快回去。」
也就是那以後,她一言未發,一把扯下頭上的百花,狠狠地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登門道歉,而她滿目桀驁:「你記住,今後我若唱戲,不會比你梅蘭芳差。我若嫁人,亦絕不會比你差。此生你斷是忘不掉我孟小冬。」
她常年扮鬚生坤伶,骨子裡烙下太多剛毅與豪情。女兒身,男兒心,是贏,也是輸。
她與梅蘭芳的故事,到此畫上了句號。
那一年,在上海,她遇見了那一個對她一見鍾情的男人,杜月笙。
那一晚,後臺進來一個每畝嶙峋的男人,一身匪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留下一句話,便瀟灑離去。
「有朝一日,我杜月笙定會娶孟小冬為妻。」
轉眼三十年過去,時局動蕩,她無依無靠,年近花甲的他對她甚是思念,於是便把她接去香港。
兩人見面時,他依然是含情脈脈看著她,笑著說:「小冬,你是個小姑娘時,我就說,我這輩子定會娶你。三十年來,我朝思暮想,若能娶到孟小冬,此生足矣。小冬,我只問你一句,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
三十年前的承若,三十年後依然銘記著,那一日,她便應了他,他便娶了她。
「我要讓全中國的人都知道,杜某人娶了孟小冬!」他對著滿座親友笑言。
最終,一年後,杜月笙便撒手人寰,而她未曾再嫁。
在孟小冬的心裡,前者過於低調,後者光明正大。可是對她而言在愛情裡面,所謂低調,說到底還是愛意輕淺,才畏人言。你愛我,所以我是你的驕傲。何必遮掩?
梅蘭芳施她三年溫暖,她已燃盡整個青春償還。如今,已成陌路。從今往後,她只為杜月笙一人唱戲。
她對徒弟的訓話:人道輕衣薄信,戲子無情,此言差矣。我餘派傳人,戲裡戲外,都得做有情有義之人。
終究,她印證了這句話,走過起承轉合,冷暖自知。
奈何她與梅蘭芳情深,與杜月笙緣淺。
「我將紅塵裡的江山看了一場,物是與人非在歲月裡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