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美至今依然是最具影響力的歐美頒獎禮。得益於騰訊視頻的直播,如今大多數中國樂迷都能方便地看到頒獎禮全程,每次的得獎結果與表演內容都會成為當天的熱議話題。
第60屆格萊美,Bruno Mars橫掃通類,而Kendrick Lamar、Lorde、Jay-Z、Childish Gambino顆粒無收時,我曾說「Grammy is not just Grammys」,評獎保守,但吸引的議題仍然有意義。
跨過花甲之年,到了第61屆,格萊美最容易遭受的指控還是兩個方面——對女性音樂家的忽視,對黑人藝術家尤其是Hip-hop音樂的冷遇。
在今年,這兩方面從明面上看,都得到了彌補。
Dua Lipa與St.Vincent合作表演
第61屆格萊美——進擊的女性音樂人
先說女性方面。去年的評獎結果被質疑男性偏多、女性佔比過少,格萊美主席Neil Portnow曾發表看法,建議女性音樂家們要「Step up」(加把勁),引起輿論一眾聲討。以至於今年Dua Lipa拿到最佳新人獎時還不忘回嗆,「I guess this year we』ve really stepped up!(今年我們可真是進步了)」。
Dua Lipa領取最佳新人獎
無論從獎項上,還是表演上,這一屆格萊美的女性音樂人都表達了充分的存在感。Kacey Musgraves拿到了年度專輯,Dua Lipa拿到了年度新人,四大通類女性佔2席。均已年過70的女性傳奇音樂家Diana Ross和Dolly Parton登上舞臺帶來表演(還是一黑一白,平衡得煞費苦心)。在表演上,女性無論在數量上還是話題度上都佔絕對優勢,Lady Gaga、St.Vincent、Janelle Monáe、Cardi B、Brandi Carlile、Jeniffer Lopez、H.E.R、Camila Cabello、Miley Cyrus……女性參與的演出超過10個,而男性音樂人參與的演出,只有三個(有兩個還是與女性音樂家合唱)。
開場時,主持人 Alicia Keys在臺上問Michelle Obama,「Who runs the world?」
答案自然是「Girls」。
五位女性代表開場
儘管這種在環節設置上顯著的偏向性大有刻意討好的嫌疑——藉助女性音樂家的大量出鏡,來改善格萊美不尊重女性的大眾印象。但能讓更多深受行業潛規則困擾的女性音樂家獲得更多表演與展示的機會,本身也是好事一件。
儘管這種「彌補」多少有些為時已晚——在網際網路、流媒體大發展的年代,格萊美對於音樂人的宣傳意義與控制力顯然沒那麼強了。不少音樂人拒絕出席、公開嗆聲,表達對它的不滿——
Drake拿到了最佳說唱歌曲,卻沒有像大多數獲獎者一樣感謝格萊美感謝爸爸媽媽感謝團隊,而是說「如果有人會努力掙錢買你的演唱會門票,我保證,你不需要這個獎,你已經贏了」,而後他的畫面被切斷,引起爭議。
Drake領獎發言
獲得提名的「卡特夫婦」Jay-Z和 Beyoncé沒有出席。
Ariana Grande,在推特上表達不願意忍受格萊美對她表演歌曲的幹涉後,缺席。
在本年度靠《reputation》賣出了最多唱片的Taylor Swift,缺席。
甚至,獲得了兩項通類——年度歌曲與年度製作的大贏家Childish Gambino,缺席。
儘管還有巨星撐場,但格萊美似乎早已不是「非去不可」。藝術家們用行動表達的抗議或許是格萊美在評獎與演出安排上變得「公正」的動因之一。
關於評獎——
Hip-hop第一次拿到年度歌曲與年度製作
明面上看,這一屆黑人藝術家和Hip-hop還真是揚眉吐氣了。Childish Gambino憑藉《This Is America》拿下了年度歌曲與年度製作——這是Hip-hop作品第一次在這兩個通類中獲獎,第一次。
而他甚至沒有到場。
上一次Hip-hop作品獲得通類獎項是2004年,Outkast憑藉《Speakerboxxx/The Love Below》拿到年度專輯。此後的14年,Hip-hop大發展,卻在格萊美通類獎項中顆粒無收。
儘管《This Is America》其實相對而言沒有那麼「黑人」,它的大眾認知度有一部分依靠的是社會議題關注度與突出的視覺傳播,而非黑人本源的「節奏快感」。但作為第一首獲得格萊美通類的說唱歌曲,其歷史性無需多言。
儘管不少人期待著更為「黑人根源」的作品能夠有所斬獲,例如Kendrick Lamar主導的《黑豹》原聲帶,或是Cardi B的《Invasion of Privacy》,或是Drake的《Scorpion》等。
Cardi B的表演
但四大通類獎項的投票基於近兩萬名美國錄音學會成員的結果產生——他們在所有獎項中只能選擇9個品類進行投票,但四大通類的評選每個人都必須投票的,因此,要能夠在通類獎項中勝出,需要的是世界級的影響力——而不僅僅是美國。
這也能夠解釋之前投票結果的保守——在美國之外,對Hip-hop的接受程度、受歡迎程度並沒有那麼高。一旦進入投票環節,取的往往不是「最佳」,而是某個「最大公約數」。《This Is America》在Hip-hop曲風與大眾能夠接受的「文本性」之間取得了這個公約數平衡。但相對小眾的Beck當年為什麼能夠捧走年專,在我這裡至今是個謎。
今年的評獎,儘管我心裡有我自己心儀的人選,但如今的獲獎結果我完全能夠接受。
拿到最佳新人獎的Dua Lipa,從出道至今紅紅火火的世界影響力與不錯的音樂實力來看,頒給她無可厚非。
Kacey Musgraves領獎
拿到年度專輯的《Golden Hour》是一張動聽的鄉村唱片,它是那種能取得「最大公約數」的好聽,旋律、演唱、歌詞中都有著雅俗共賞的優美觸感。
儘管我相對更為心水的《黑豹》原聲帶未免過於「黑人root」而未必能獲得保守派的選票,同樣欣賞的Cardi B的《Invasion of Privacy》也會與《黑豹》互相分走大量Hip-hop愛好者評審的選票。Janelle Monáe的《Dirty Computer》又失於小眾未必能在工業盛會中大放異彩。《Golden Hour》似乎是權衡各方之下最適宜的選擇。
如今的四大通類得獎結果差不多已是最「平衡」的結果,甚至相對激進。男性女性、黑人白人對半開——最挑剔的政治正確主義者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儘管我多少指望它能更前衛一些——但對一個投票機制的大眾獎項來說似乎要求過高。引領審美似乎已經成了樂評和媒體的事,畢竟在歐美這二者已相對成熟。
Janelle Monáe的《Make Me Feel》。性感騷氣的Funk帶著強烈的Prince印記(讓人想到《Kiss》),同時又有Janelle Monáe精緻俏皮的怪異特質,是我去年最喜歡的單曲之一。緊身塑膠衣的太空感與未來感,其中插入了一段《Pynk》的橋段塑造女性氣質,一氣呵成的高級時髦。
Alicia Keys的串燒表演同樣令人印象深刻。她演繹的是「她希望自己創作了的歌曲」,那些影響、激發她創作靈感的歌曲,從Nat King Cole唱到Kings of Leon,從Drake唱到Ella Mai,從Lauryn Hill唱到自己的歌,以雙鋼琴的配置自彈自唱,功力盡顯,串起了從舊到新的一眾金曲,像一個感性的私人radio。
Diana Ross和Dolly Parton的演出也是本屆的亮點。二位傳奇天后都已年過70,但都有著相當積極的演出狀態。作為Motown時期的傳奇流行女歌手,Diana Ross以標誌性的爆炸頭登場演唱慶祝她75歲生日的場面溫暖而令人感動。
而73歲高齡的Dolly Parton與Katy Perry、Kacey Musgraves、Miley Cyrus、Maren Morris、Little Big Town等帶來的表演則展現了這位鄉村天后的驚人影響力,除了金曲《Here You Come Again》、《Jolene》、《9 to 5》之外,她還翻唱了Neil Young 的金曲《After The Gold Rush》,鄉村與民謠的情懷讓人體會到根源音樂的生命力。這是Dolly Parton在2001年後首次亮相Grammy,作為本屆特別關懷人物,這位高齡藝術家矍鑠的狀態令人讚嘆。
當然,Lady Gaga以略顯戲劇化的狀態表演的《Shallow》也是一大驚喜。她穿著亮片緊身衣,動作誇張怪異,仿佛把舞臺變成了另一個專屬於她的怪物美學世界,迸射出的搖滾激情點燃了全場。
格萊美對中國觀眾的意義
作為歐美頂級的音樂頒獎典禮,格萊美頒在中國也有著廣泛的影響力與討論度。
這次格萊美頒獎典禮在國內由騰訊視頻獨家直播,這是騰訊視頻第三年直播格萊美頒獎典禮,設備與技術的配合保證了直播質量的清晰流暢,加上實時翻譯幫助國內觀眾理解,截止發稿前,累計播放量已達1,800萬次。
對於國內樂壇而言,在我們缺少一個「頂級」、「權威」、「公正」的頒獎典禮的情況下,圍繞格萊美頒獎的討論有利於國內聽眾與從業者從中學習與借鑑,以格萊美的問題自量長短。
當然,對於愛好歐美音樂的聽眾而言,格萊美頒獎禮因其影響力,本身就是一場視聽盛宴。多元化、高水準的演出同樣是我們欣賞與學習的對象。
正如上文討論的,已經跨過60餘載的格萊美,至今依然承受著諸多非議。一邊在看似公平的票選下遭受批評,一邊努力平衡文化引領、市場表現與政治正確的議題。
在女性音樂人應獲得平等待遇的呼聲日益壯大時,本屆格萊美跨出了有益的一步。在Hip-hop音樂應在格萊美獲得更多肯定時,本屆格萊美也跨出了有益的一步。儘管流媒體時代,傳統頒獎禮的地位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是歌手事業的最大光環,但通過其評獎結果,多少反映出音樂人與輿論對於女性、黑人平等的抗爭,多少還是在從業者心中激起了反響與認同——這些正面效應直接體現在了評獎結果上,令人欣慰。
在有成熟的媒體與輿論環境的情況下,業內外從業者與音樂聽眾的發聲有充分的理由被格萊美、被格萊美的評審聽到。這一屆在評獎上的「平衡」、「正確」讓人相信,持續發聲,真的有希望改變世界。
「希望是像鑽石一樣珍貴的東西」——對於持續表達的個體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