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課後三點半」這一老生常談的社會性話題以及歷史性難題,在8月23日的教育部今年首場金秋新聞發布會上,再次被提起——北京市教委副巡視員馮洪榮表示:北京市擬從今年9月起,在全市義務教育學段提供三點半以後全覆蓋的看管服務體系,為學生提供更多的學習資源。
「全國教育看北京」,從2014年1月開始,北京市推出全市中小學生課外活動計劃,採取政府購買社會服務方式,每年投入5億元用於中小學生課外體育、文藝、科普社團活動,時間每周不少於3天,每天不低於1個小時。
據新華社報導,北京市擬從今年9月起實現「三點半後全覆蓋」,課後服務擬擴大至每周5天,每天2個小時。「課後三點半」的嘗試和探索被稱為一舉三得:既不會增加學生的課業負擔,讓孩子們多參加一些自由快樂的文體活動,也滿足了家長無法接孩子的煩惱。
如果北京市正式將中小學的課後服務擴大至每周5天、每天2個小時,家長會為此買帳嗎?提供服務的校外機構是否該暗自竊喜?以提供放學後看管服務為生的託管班是否該另謀生計?
「三點半後全覆蓋」能否長期執行?
在採訪過程中,多位家長表示此事要辯證來看。
何先生的孩子現就讀於北京某公立小學二年級,選擇託管班,主要是因為孩子放學後無暇接送。「如果學校能提供課後後延的課程服務覆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家長的顧慮,特別是經濟條件較弱、不足以支撐託管費用的家庭。」何先生說道。
但是,三點半後全覆蓋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在北京,並不是所有的家長都能在5點半前準時下班,也有經常加班和出差的情況。
「問題的關鍵在於託管班提供服務的內容。」
何先生告訴鯨媒體:「託管班一方面提供了美術、機器人等興趣課程,更重要在於託管班的老師可以輔導、督促孩子完成作業。孩子從託管班接回家後幾乎沒有作業負擔,可以吃飯睡覺,比較輕鬆;如果學校三點半後全覆蓋,那放學回家後,家長還是需要花時間輔導孩子作業,實際上增加了家長和孩子的負擔。所以家長最後還是會花錢選擇託管班以解決作業輔導的問題。」
在中國學後託管教育聯盟主席張洪偉看來,「三點半後全覆蓋」長期堅持下去有很大的困難。
首先,從家長角度出發,能5點半下班接孩子回家的家長有多少?
其次,從操作層面,眾所周知,北京市中小學有空置的、能提供課後服務的教室有多少?如果全校的孩子留校,如何解決空間不足的問題?
最後,從配套資源的角度看,學校是否有足夠的師資和課程資源支撐每周五天、每天2小時的課後服務?校方和老師是否有足夠的動力驅動這件事?
據張洪偉介紹,2015年之後北京市政府每年拿出5個億支持中小學生課外活動,2017年這項工作似乎遇到了小挫折,今年似乎「銷聲匿跡」,「應該是在執行過程中遇到較多的困難,例如師資匱乏、校外機構利潤不足、參與度不強等等。」張洪偉說道。
而在課後服務資源提供方校外機構的眼中,「三點半後全覆蓋」實際上是機遇與挑戰並存。
「9個年級、每周5天、每天2小時,即使所有被選上的資源方使出全力也忙不過來呀!」「需求量大於供給量,而且不少學校需要機構提供的課外課程與校內通識課的知識點、能力點相適配,等於同一門課需要針對不同年級做出不同的課程,無疑是給機構帶來了難題。」不少中小型校外機構這樣感嘆。
也有人推測,「三點半後全覆蓋」初期可能先從體育課程著手,體育課相當於是給學生一個加長版的大課間活動,畢竟孩子們更喜歡在操場上玩耍,而且目前「三點半後全覆蓋」也沒有限定非得要上哪幾門課。
解決「課後三點半」問題的靈丹妙藥在哪?
「資源、課程、師資、評價,嚴重供給不足。」這是現階段北京市「課後三點半」面臨的較為突出的問題。
在教授校外科技課程多年的L老師看來,需要有一個可標準化的課程方案以解決課程資源的不足。
L老師對鯨媒體說道:「應當呼籲教委先徵集一批課程資源(各種校內外活動內容),經過專家梳理認證,給出標準課程資源包(全套課件、耗材),再建立專門的管理服務平臺,然後學校進行選課、校內分配任務(班主任、副班主任同修一門課),並且要對老師進行線上培訓,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和熟悉課程,最後再在校內走班制開課,這樣師資和課程資源可以流動使用,也可以節省很多經費,結餘下來的經費用於組織學生參加一些有意義的活動。」
L老師建議給校內參與活動的教師一些課時費補助是必要的,畢竟增加了工作量,要調動起教師的積極性。教師的能力提升了、收入提高了、學生有所收穫、經費也都用在刀刃上了。在普及型活動方面,這將是一個趨勢。
「作為首善之都的北京,在中小學課後服務方面的行動和步伐其實要慢於廣州、深圳等城市,我們希望北京市可以參考其他省市對於『課後三點半』具有可操作性強的行業規範和指導意見。」張洪偉說道。
廣州
越秀區是廣東省廣州市最早開展校內託管試點的區,該區多所小學學生放學後可以在學校託管至17時離校,部分試點學校託管有的讓學生在班級自習,老師看管輔導;有的開設興趣班免費教孩子體藝項目;有的把體育俱樂部引入校內,收取一定費用。除了有特殊的培訓項目外,大部分學校表明,課後託管服務不向家長收費,而由財政資金補貼,標準為每生每天2元。
今年2月,廣東省教育廳公布《關於做好中小學生校內課後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徵求意見稿)》,徵求意見稿明確校內課後服務不得以營利為目的,中小學生是否參加校內課後服務,由學生家長自願選擇。此外,校內課後服務包括在校早午餐服務、午休和課後託管三項內容。
在課後託管服務方面,活動形式及內容由學校會同家長委員會協商確定。在不加重學生課業負擔的前提下,學校在託管時間主要安排學生做作業、自主閱讀、體育、藝術、科普活動等課外活動。但不得將校內課後服務作為學校教學的延伸,不得進行集體教學或「補課」。
南京
自2017年春季學期開始,南京所有公辦、民辦小學從每學期開學第二周起實行「彈性離校」。「彈性離校」以家長自願報名、學生自主參加為前提。學生參與「彈性離校」期間一律實行免費。
南京市財政安排「彈性離校」市級專項獎補經費。獎補經費分為補助和獎勵兩部分。補助經費根據各區實際參與「彈性離校」的學生人數按比例補助到區,獎勵經費根據各區「彈性離校」工作實效劃撥到區,以保障在城鄉所有小學全面推行「彈性離校」,為小學生提供免費延時照顧服務。
北京市課後託管市場將受重創?
如果北京市正式將中小學的課後服務擴大至每周5天、每天2個小時,那些以提供放學後看管服務為生的託管班,是否該另謀生計?
張洪偉認為,對於只提供飲食、接送基礎服務的託管機構,影響甚大。
「不只是北京市,放眼全國,從今年的四部委專項整頓、深改委審議意見以及最近公示的民促法送審稿等多項舉措可以看出,中小型的、只注重基礎保育服務的、營利性較差甚至不符合規範的『小黑作坊』,在市場逐漸升級轉型過程中註定要被淘汰,應該及早轉型或者向規範化靠攏。」張洪偉說道。
也有觀點認為,託管機構的生死問題應該分地區來看待,專項整頓等措施對於大城市的託管行業帶來的衝擊並沒有那麼大,畢竟有強烈的需求存在,而小城市的託管機構尤其是「小黑作坊」則會面臨生存危機。
鯨媒體了解發現,就全國範圍來看,從規模和服務內容上可把託管機構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小飯桌」模式,主要滿足孩子接、送、吃、睡等最基礎的需求;第二階段,在「小飯桌」的基礎上添加了課業監督輔導功能;第三階段,在上一階段的基礎上提供類似素質教育等課程內容。國內的託管機構主要集中在第二階段。
託管機構由二進階到三的難點在哪?位於南京的某託管服務機構創始人告訴鯨媒體:「家長有讓孩子往素質教育方向發展的意識,但是在應試教育體制下,家長最終還是注重孩子的學業成績,所以託管機構想在素質教育方面有所突破還是很難的。我們不能把這一行業現狀打破重建,而是去適應,往行業標準化方面邁進。」
而在鯨媒體採訪的另外一位家長陳女士看來,並非家長不願意讓孩子多學習除主課外的課程,也並非所有家長看重分數和成績。
「託管班也好、校外培訓班也好,它們都是學校教育的補充,對於滿足中小學生選擇性學習需求、培養發展興趣特長、拓展綜合素質具有積極作用。比如有的孩子本身就有音樂、體育、美術、奧數等方面的特長,可以讓其在校外培訓機構的輔導下施展才華。」陳女士表示。
近年來,確實存在一些校外培訓機構違背教育教學規律和素質教育要求,開展了以「應試」為目的的培訓,幹擾學校正常教育教學和招生入學秩序,也加重了學生的課外負擔和家庭的經濟負擔。
「我理解的減負是不要刷題、不要留過多的家庭作業,是培養孩子學習的習慣、正確的學習方式,如果學校和家長沒有共同的目標和措施,孩子會很矛盾。另外一方面,如果校內所教的知識很淺顯,而考試、測評又過於複雜,那麼不得不讓家長把孩子送到課外班去『開小灶』。」陳女士說道。
何先生則認為減負從根本上是個偽命題,首先要理清負擔是誰的,是誰給誰增加的負擔?如果在升學機制上是比較合理和完善的,家長和孩子就不會有負擔。
如果在升學上有差距、有競爭和資源的限制,即使左邊減負,右邊又會有其他的負擔冒出來,之所以增加負擔是為了爭取更好的機會。因此減負的核心問題是要解決教育機會的均等平衡,消除造成機會不均等的因素。
「解鈴還需系鈴人,」張洪偉說道,「需求一旦出現想摁回去很難,應該從一考定終身的人才選拔機制上去考慮,這是源頭。源頭問題不解決,大力發展素質教育、減輕負擔會成為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