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末,我在鄉中任教,兩個孩子一個念大學,一個念高中,我的工資入不付出,卻一籌莫展。
一天上午,我上完課到離學校不遠的村裡辦事。剛進村就聽到一陣鎖吶聲,估計是辦白事的鼓匠班在吹奏。
我想辦事時間還早,順便看一會兒再說。還沒到鼓匠跟前,卻被大門外五顏六色的紙紮和花圈吸引住了。我早聽說現在的陰陽先生們挺掙錢,特別是做紙紮花圈掙錢更如意。猛然想到自己有繪畫基礎,為何不學學做紙紮呢?又想到現在辦白事都是一條龍,單做紙紮恐怕是賣不出去的。如果能與陰陽先生聯手,說不定還是可行的。我瀏覽過紙紮,便去找那位姓錢的陰陽先生。說明來意後,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想不到的是老錢竟沒提任何條件,願意義務教我做紙紮,幫我渡難關。我欣喜萬分,連說「謝謝!謝謝!"
星期天上午,我決定登門拜師學藝,順便買了點水果。進家後簡單聊了幾句,便跟著錢師傅向作坊走去。作坊不大,擺著很多做好的紙紮,金銀山,搖錢樹,聚寶盆,金銀鬥,童男女,庫樓,雪柳等等,還有許多未裱糊的框架,滿地連個下腳處也沒有。原來所有紙紮的架子都是用葵花杆和高粱秸做的,這兩樣東西幾乎家家都有。錢師傅說:「你學過美術,寫畫,糊裱,顏色的搭配看看就會了,我主要告訴你怎樣綁架子。"於是錢師傅把每種紙紮架子的尺寸,怎樣起頭,怎樣才能做得結實,一一告訴了我。
主意拿定,說幹就幹。我很快籌備材料,找葵花杆,買紙、毛筆、裁紙刀、廣告色顏料等,開始張羅。
萬事開頭難。
事情並不像開始想的那樣簡單,容易。別說怎樣用紙,就連「搖錢樹」的正方體底座兒都做不好,不是斜了立不穩,就是尺寸小了,或者大了。綁了又拆,拆了又綁,費了好大工夫才綁好了比較簡單的六七件架子。
因為剛開始做這活兒,工具也不聽使喚,用錐子把手扎破好幾處。開始用紙裱糊時,心中沒底。雖然看過一次,但沒有完全記住。所以邊畫、邊想,邊剪、邊裱,浪費了不少紙張。
有些地方還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我立即叫老伴幫忙。兩個人捏弄了半天,終於把那些架子都裱糊好了,看著也都挺像樣子,跟畫匠做的也差不了多少,心中十分高興。
紙紮做好了,得有死人才能賣出去。說來也巧,幾天後,村裡一位九十高齡的老人仙逝,家裡比較困難,喪事不準備大辦,紙紮有幾件就行了。還沒等我問人家,死者的大兒子就找上門了,我以別人一半的價格賣給了他,他很領我的情,我更感謝他!
做紙紮總算掙了錢,儘管不多,我信心百倍,決心堅持做下去。
平時,一有空兒就在作坊鼓搗,或者到別人家找葵花杆和高梁桔。走在路上看見個雪糕棍兒也撿起來當鍥子用,看見細鐵絲,線繩也都撿起來綁架用,看見香菸盒也撿,利用裡面的耐火紙做"金銀山"。一年夏季的一天,我正在作坊幹活,天氣熱得厲害,脫了衣服,只留短褲,後來連鞋也脫了,沒小心踩在壁紙刀上,腳疼得要命,最後還化了濃。星期天就更忙了,白天綁架子,晚上加工點小零件,剪花邊,"雕梁畫棟",做庫樓上的"壽頭",「貓頭",捏弄冥房裡的家俱、電器等等,還想設計點新花樣,往往是忙到深夜十二點多,次日不到五點就起床。如果遇上有人急用,連夜趕做,老伴也得跟著受罪,但只要能增加收入,什麼苦都能吃。讓我感動的是,錢師傅還常到我家指導,把他以批發價買的紙紮上用的花、小燈籠等物件送給我。村裡有人辦白事用他當畫匠,他就把做紙折的業務讓給了我,我過意不去,有空就幫他做些能做的事。
我的嶽母和奶娘下世後,我給做了全套紙折,另加兩個大花圈,雖然沒掙錢,但少出了應攤的份子錢。
幾年下來,做紙折花圈掙的錢,雖然不能完全填補經濟上的不足,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然而,由於勞累過度,身體每況愈下,也深深體會到做紙紮掙錢並不容易。
到了2000年,孩子們都大學畢業了,找到了比較穩定的工作,我做紙折的生意也結束了。
靳德信,生於1953年,陽高縣古城鎮人,退休教師。愛好寫作,繪畫,書法,作品見於陽高《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