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周日品「區」| 除了「王阿姨」,上海阿姨還有哪些型?
王阿姨是上海阿姨(上了年紀的上海女性)中的一種類型,樂觀、爽朗、潑辣,有點小市民氣,也有點「排外」。上海阿姨有哪些特質?中心城區阿姨和郊區阿姨有沒有明顯區別?上海人年輕人和外地年輕人眼裡的上海阿姨,有啥不一樣?
最近,一篇《王阿姨之勞力士啊勞力士》的奇文在網上躥紅,再翻翻之前的幾篇「王阿姨」系列,讀來令人忍俊不禁。兒子以老媽為原型,活脫脫勾勒出一位上海阿姨的嬉笑怒罵、不屈不撓、愛恨情仇。許多上海人從手機上讀文章裡的滬語對白,無論是在正襟危坐的會場上,還是坐在安靜的咖啡館裡,都會忍不住失聲而笑;外地朋友看不懂,「傻笑啥呀」。
王阿姨是上海阿姨(上了年紀的上海女性)中的一種類型,樂觀、爽朗、潑辣,有點小市民氣,也有點「排外」。上海阿姨有哪些特質?中心城區阿姨和郊區阿姨有沒有明顯區別?上海人年輕人和外地年輕人眼裡的上海阿姨,有啥不一樣?
90後新上海人說,「上海阿姨分三類」
90後女孩Vivian是山東人,大學畢業後留在上海工作,住在郊區。「上海阿姨分三種類型」,問起她對上海阿姨的印象,她不假思索地作出分類。
第一種類型:優雅得體型
Vivian熟識一位60多歲的上海阿姨,是位教師。教師阿姨很符合Vivian心目中對上海女士的美好「描繪」。出門前,教師阿姨穿上黑色的低跟鞋,系上暗花小絲巾,別上玉蘭花的胸針,再塗一個深紅色唇膏,確保在鏡子前360度無死角了,再走出家門。她身上有一股素淡的氣質,留著齊耳短髮,從她身邊經過時,還能隱隱地聞見香氣。那香味不是香水,可能是擦在臉上的很上檔次的護膚霜。教師阿姨待人總是客客氣氣的,哪怕是對待後生晚輩,也禮貌的很。不過,在Vivian看來,教師阿姨的客氣總是恰如其分的,不會讓人覺得過於親暱,也不會讓人生分。「她這個人就像她身上的味道一樣,淡淡的,遙不可及似的。」
第二種類型:大嗓門熱情洋溢型
因為生活在上海郊區,工作在中心城區, Vivian 對中心城區阿姨和郊區農村阿姨的差異,感觸太深了。「上海的農村阿姨嗓門大,顯得特別熱情洋溢。」
「東嘎姆阿,買菜去啊?」 Vivian經常聽到,隔著一條馬路,農村阿姨就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對面的「東嘎姆阿」也高聲道,「誒!買菜去!」。
聽說鄰居家的兒子找了對象,村裡的阿姨們都激動了,紛紛議論,「儂曉得哇?伊拉呢子尋著女旁友咯!」不出一會兒,這成了全村的新聞。平日裡走的近的、不近的阿姨媽媽們,都要來湊湊熱鬧, 「撒地方額小姑娘?」 「照片有哇?」
第三種類型:莫名「優越感」型
Vivian家附近有家麵包房,她隔三差五就會去買糕點,但對這位上海店員阿姨總是有點發怵。
店員阿姨50歲左右,身上總是有種莫名的優越感,頭是永遠不會抬的,眼皮都很少抬一下。想跟她做進一步的交流,你要做好冷場十秒鐘的準備。
Vivian發現,對於上海顧客,店員阿姨交流起來明顯輕快。而對於說普通話的顧客,可能要視情況而定了。如果她覺得你的問題還算「有水平」,比如「這個餅乾是不是無糖的?」她會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嗯」。你若質疑「這個蛋糕會不會太甜?」「這個麵包裡包餡嗎?」,那你就要自我探究、自問自答了。若是買得不多,問得不少,那就別怪店員阿姨沒好氣地丟給你一句「廿塊七角!」不好意思,沒聽懂?「二-十-塊-七-角!」順便從老花鏡下遞出一個鄙夷的睨視。
「鋼琴哪能好放在大庭廣眾的啦」
在作家筆下,喜歡把上海年輕女性描繪得花團錦簇,衣香鬢影,千嬌百媚。當年輕女性邁入「阿姨」行列,許多人即便經歷了人生起落,世事滄桑,「上海Lady」的印痕仍然深刻。
蘭蘭阿姨今年63歲,但她最討厭別人稱呼她「阿姨」,熟悉她的人,都叫她蘭蘭或者小蘭。
聽說她祖上是在徐家匯一帶開氈帽廠的,父親是翻譯家。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蘭蘭家住在靜安區和長寧區交界的一棟花園洋房裡。那時候大家很難得看見外國人,蘭蘭的父親就有很多藍眼睛高鼻子朋友,經常請到家裡來,一起聽音樂、一起在房間裡跳舞。蘭蘭家有一臺三角鋼琴,聽說她五六歲的時候就天天在家彈鋼琴。
「人家都把鋼琴放在客廳裡,為啥你家裡要放在臥室裡?」經常有客人好奇地問,蘭蘭阿姨略有深意地一笑,慢悠悠地說:「音樂嘛,都是自己給自己欣賞的,鋼琴哪能好放在大庭廣眾的啦?」更令人訝異的是,蘭蘭阿姨鋼琴上的樂譜都是法文字。
蘭蘭阿姨的兄弟姐妹大多都在海外生活,只有他們夫妻倆生活在上海,「上海多少好呀,什麼都有,組撒要出國?」儘管她喜歡上海,但生活方式還是頗洋派的。譬如說,他們夫妻倆每天早晨都去健身房騎自行車,她自己每天下午要煮現磨咖啡喝,嫌外面的咖啡味道不靈。
蘭蘭阿姨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有時候買了鮮花會送給鄰居,走親戚的時候會帶自己做的馬卡龍做伴手禮。不過大家都覺得,她對誰都保持著距離,誰都不是很了解她。
一個人在綠楊邨點了一臺子菜
小時候家境頗好的上海阿姨,常常難以割捨那份「老底子」情結。
楊阿姨住在浦東,幫女兒帶孩子,不管路途多遠,帶孩子再忙,她每月雷打不動要抽出兩天時間到南京路來,在王家沙後面的公惠醫院配些藥,再找熟悉的飯館點上幾個菜吃頓飯。
那天,楊阿姨到美琪大戲院對面的綠楊邨吃午飯,一個人佔了一桌。飯店生意好,來了三位年輕顧客,想跟楊阿姨拼桌,她爽快地答應了。楊阿姨點了揚州乾絲、蟹粉獅子頭、五香鯧魚、招牌菜包(三個)、蝦仁煨面、響油鱔絲……同桌的幾位顧客露出驚訝表情:一個人點這麼多菜,怎麼吃得完啊?
楊阿姨邊吃邊跟同桌顧客聊了起來:她家原來就住南京路上,小時候家裡算條件好的,爸爸工程師,媽媽是醫生,放假的時候,爸媽每天會把她和弟弟中午飯錢留下,10歲左右的她就一直帶著比她小3歲的弟弟,吃遍了南京路上大大小小的飯館。
中間的幾十年,家庭遭遇了許多波折,楊阿姨現在住到了浦東,但時代的變遷沒有改變他們一家吃「老底子米道」的習慣。楊阿姨的爸爸已經86歲了,老人有句口頭禪:要吃就吃正宗的,要麼就不吃。所以老人家每個星期都會找個地方吃吃,會一個人走到新雅吃片皮鴨,走到綠波廊吃八寶鴨。
「今朝我是特意多點幾個菜,吃掉一些,再帶回浦東一些。」楊阿姨說。
「開心不開心都是一天,不如開開心心過」
和住過花園洋房的蘭蘭阿姨相比,絕大部分上海阿姨都出身平常人家,小時候住的是侷促的裡弄房子,出入灶披間、亭子間,天天在油鑊氣飄散的弄堂裡穿行。物資供應緊張的年代裡,清晨四五點鐘要幫姆媽一起跑菜場,拎個籃子排隊「搶位子」。當年弄堂裡的小姑娘現在成了老阿姨,許多人家裡條件好了,一家有兩三套房子的不稀奇,不過勤勞節儉的本色還是不會變。
劉女士的小孩2歲多,家裡不知換過多少鐘點工,印象最好最深的還是上海人袁阿姨。開始中介告訴她這位上海阿姨57歲時,她有點擔憂:「這麼大歲數,還做得動嗎?」第二天,一位盤著頭髮、十分精幹、看著不到50歲的上海阿姨微笑著走進來,「聽中介說你覺得我老啊,我當時就告訴中介,『不要緊,讓她看看我本人就沒顧慮了。』我的身體可一點不比年輕人差。」獨特的開場白,打動了劉女士。
後來從聊天中得知,袁阿姨是企業退休人員,由於天生閒不住,就開始了鐘點工生涯。她特別勤快,號稱「沒什麼菜不會做」,而且味道很贊。其他鐘點工一般都不願意擦洗抽油煙機,她卻主動買了食用鹼,熟練地把油煙機拆下來,一點點地擦洗。當煥然一新的抽油煙機重新裝起來時,她就像看著自家東西一樣高興:「這樣清爽多了。」
袁阿姨常常自嘲自己「沒啥心思」,信奉的哲學是「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不如開開心心過」。在劉女士的記憶中,從沒看過她愁眉苦臉的樣子,而且特別有活力,像有使不完的勁。後來,劉女士一家從浦東搬到浦西,而袁阿姨住在浦東,她甚至說:「沒事的,我騎助動車也方便,大不了開過黃浦江。」劉女士算了一下,發現騎一趟車至少一個半小時,於心不忍。之後,劉女士家又請過不少來自五湖四海的鐘點工,但沒有一位像袁阿姨這樣好的。
表面氣場強大,內裡「俠骨柔情」
上海小區居委幹部、志願者裡,上海阿姨佔了大多數。她們看上去風風火火,潑辣能幹,卻在細微處盡顯上海女人的細膩和柔情,居民們對她們「老服氣」的。
2011年12月9日,申城第一居委成立62周年,歷代寶興居委幹部來到小區弄堂裡,回味當年走街串巷的情景,看裡弄新變化。蔣迪雯 攝
一日,孤老王阿婆在居委會哭天搶地,鬧著要政府必須解決她的問題,否則就「死在這裡」。居委幹部張阿姨坐在一旁,極其冷靜地看著她:「儂要是真想不通,就死在這裡好了,沒人攔你!」王阿婆楞了一下,不哭了。張阿姨語氣緩和了一些:「阿婆,有些事情是政府應該做的,我們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幫儂解決。但有些事情屬於私事,或者是儂和開發商之間的矛盾,關政府啥事體?阿拉小區居民素質老高的,不能啥都賴上政府呀!」
張阿姨拉過王阿婆的手,掏出200元塞給她。阿婆推辭,張阿姨不容分說:「這是我個人的錢,給儂這幾天救個急。鑰匙拿著,勿要再做戇事體!」原來,張阿姨一直對王阿婆照顧有加,阿婆的鑰匙也一直寄存在她這裡。這些天由於他人的教唆,有些糊塗的王阿婆越來越想不通自己和開發商的一個矛盾,以至天天四處鬧騰,零錢也花完了。
壓住陣之後,張阿姨不忘之後每天去看望王阿婆,細心觀察她的情緒變化。
老舊小區老弱病殘多、外來人員多,矛盾多發,物業服務能力也相對較弱,居委會就成了各種矛盾的處理器。張阿姨練就了三下五除二化解矛盾,特別「搞得定」的強大氣場,骨子裡卻依舊「俠骨柔情」。她說起小區裡的老人如數家珍,連他們有什麼慢性病、有什麼業餘愛好都了如指掌,以至於很多原先來居委會「吐槽」的老人,最後都被她「收編」,做起小區志願者來,還隨叫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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