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中心,是專騙人傻錢多的吧?
懷孕以來我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我一現代女性,壓根從內心認為,月子這個說法是不成立的。七年前第一次生產時,就全面拋棄了坐月子的傳統觀念,洗頭洗澡吹空調,一樣沒落下,湯是不喝的,24小時躺臥也是不行的。月子病?只要我不信月子,就不會有月子病。
這次懷孕,朋友問我要不要去月子中心,我匆匆看了幾眼,心想孕婦得脆弱成什麼樣,才能接受這種任人宰割的標價。其中有一家標價三十萬一月的月子中心,介紹者是這麼說的,她為什麼要選這家,第一原因就是不想受別人打擾。
人與人之間差距多麼大,如果給我三十萬,來幾個人打擾一下,有什麼關係?月子裡最大的矛盾,無非是跟親媽或者婆婆吵架,三十萬的話,一邊吵一邊可能要笑起來,沒想到吵架這麼值錢。
但從孕晚期開始,我母親時不時要過來看一趟,燉點銀耳,買幾個桃子,有時為了解決晚飯問題,我也時不時回娘家一趟。隨著跟她的接觸日益增多,我開始頻頻受刺激。
肚子大了,經常要出門遛彎,相比起我家附近,我媽家附近更有人氣一點,每次她帶著我出去,不管看到誰,自然要說說肚子。別人說,肚子好大了。她說,是呀,快生了。這話題本來可以就此戛然而止,但我媽不管不顧,總要說到第一胎的事,「我們第一胎生得小啊,才五斤三兩,讓她多吃不肯吃,還有點早產。」換個路口,碰到另一位鄰居,又開始了,「第一胎小呀,才五斤三兩」……
去親戚家吃飯,當著所有人的面,我媽以一種深謀遠慮的戰略眼光看著我說:「我希望這一胎至少有六斤。」親戚們紛紛開始出謀劃策,要多吃,要吃燕窩,要好好補身體,你千萬別怕胖,將來可以減。
他們好像絲毫看不到,挺著七個多月大肚子的我,已經150斤了,醫生每次都說:你最好控制下體重。
有一次出版社給我寄了本書,名叫《請停止道歉》,我隨便翻了翻,是本幫助女性建立自信的雞湯書,不用道歉,放手去做。這書對我沒什麼用,因為活了三十多年,我從來不覺得抱歉。但我媽好像在用言語給我製造一種氛圍,「你上一胎的小孩只有五斤三兩,你對得起天下人嗎?」
她絕不允許我這麼做,所以翻來覆去唱個不停,可關鍵是,這個五斤三兩的小孩,現在已經七歲了,身高一米三,體重六十斤,長勢相當良好。
可以預見到,如果二胎沒達到六斤,我母親大概會覺得顏面盡失,別人都能生七斤八斤,你怎麼不能?
七個半月開始,恥骨疼得不行,網上查了,說是恥骨聯合分離,正常現象。我和親媽一起去散步,明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健步如飛,只好說:走慢點吧,我腿有點疼。我媽擺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怎麼會?我生小孩的時候完全不疼!
她生我的時候,芳齡23歲。過兩天,她又跟我外婆說:現在7個多月她說很疼。18歲生女兒的外婆擺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我生前一晚還在割稻子呢。可我是一名35歲的高齡孕婦,我友情提示了她倆這一點,我媽又陷入另一種沉思:這麼早就疼,是不是快生了?
醫生說了,這是二胎的正常現象,會疼得比一胎早。
她看起來比我更焦慮,若有所思,是這樣嗎?
我知道她又要開始了,如果像上一次,只有五斤三兩,怎麼辦?
第一胎的時候,我草草寫過幾篇記錄,七年後拿出來看,發現裡面和我媽有關的片段,簡直觸目驚心。
產後第一次上廁所,順產後兩小時內需要小便,不然得插尿管。當時人極度虛弱,又住在公立醫院,我媽像扶著慈禧太后一般,小心翼翼陪我去了衛生間。一個剛剛生完小孩,氣若遊絲一般的普通婦女,用盡全力,終於龜速挪到馬桶邊,一屁股坐下來時,你猜我媽說什麼?
她說,「你現在真是難看,現在知道當媽不容易了吧?」
照她的意思,可能想讓我當場大徹大悟,朝她長跪不起,大呼,媽你這麼多年真不容易。
那時我只是艱難地坐在馬桶上,努力證明自己還有尿尿的能力。
等我好不容易站起來,在衛生間鏡子裡看到一個奇醜無比,憔悴到極點,還挺著個大肚子的女人時,我轉向了唯一的求助方,問站在一旁的親媽說:我肚子怎麼一點沒小,以後會好的吧?
你猜她又說了句什麼令人心石俱焚的話?
她說,「生完小孩就是這樣了,不然男人為什麼都喜歡大姑娘?你看我到現在都沒小!」
如果是現在,我當然可以活蹦亂跳說:你別瞎扯了。
但一個累到極點的產婦,壓根連一絲反駁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慢吞吞挪到床上,身後都是靈魂破碎的聲音。
時隔七年,我35了,思想上雖然更頑強,身體是真的脆弱了,而我媽大概率依然會是那個戳心窩的人。
應該又會快言快語,「作孽呀,你看看你成什麼樣了?」
我不行,我受不了這種語言上的糟蹋,也不想被比較,被議論,被質疑。
快八個月時,終於第一次去觀摩了一家月子中心,乾淨整潔明亮,銷售陪著到處看,這裡有茶歇室,這裡有美發室……看起來好像生完小孩那段時間,我依然可以做個女人的樣子。
當年我雖然衝破禁忌沒坐月子,但每一次洗澡後,我媽都會來上一句:別說我沒勸你,將來老了得病你別怨我。每一次不想喝湯,她也必定會說:你奶不夠怎麼辦?
唉,越回憶越脆弱起來,這種脆弱導致我參觀完直接付款訂下了一個月的月子中心。
想好好做回人,而不是做一個被摧殘被恐嚇的女人。
我就是這樣,被親媽刺激得付了一大筆錢,我不想再在她身上,看見以前所有女人受的那些傷痛,「你變醜了,你以後會一身毛病,男人永遠喜歡小女孩,你對你的小孩不夠偉大,你這樣做太自私了……」。
內心非常清楚明白,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還把我當成她的一部分,這些大大咧咧的實話,只因為我是她親生的女兒,她才毫無顧忌想說就說。
在她懷孕生產的時代,女人就是這麼慘的,總被要求生個大胖小子,還總是要擔心自己的花容月貌一夜盡失……
但是35歲的我,這一次利用金錢的偉大力量,決心要屏蔽一次親媽的經驗教訓。
文/毛利
公眾號/和毛利午餐
一位剛正不阿且嫵媚動人的專欄女作家,新書《全職爸爸》已上線。本號旨在推動人類情感發育,前世欠你的500次回眸,現在一併還給你!歡迎關注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