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紀錄》特約記者 吳苾雯 吳德風 記者 於境源 發自「走進寶島臺灣根在黃梅」
編者按:湖北黃梅縣,位於長江中遊北岸,大別山南麓,黃梅是馳名中外的佛教禪宗發祥地,是全國五大劇種之一黃梅戲的發源地,還是聞名全國的「挑花之鄉」、「楹聯之鄉」、「詩詞之鄉」、「武術之鄉」。「黃梅戲」、「黃梅挑花」和「黃梅禪宗祖師傳說」先後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
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在百萬黃梅人的眼中,客舍臺灣的黃梅鄉親是寶島最美的風景。
中國紅十字會報刊社原社長吳苾雯女士,1992年,時任中國青年報社湖北記者站站長,當年9月赴臺灣採訪。她撰寫的通訊《與陌生親友相逢於美麗臺灣》,膾炙人口,風行一時。今天讀來,仍然盪氣迴腸。吳社長第一次報導黃梅去臺老兵,面目一新。如今,我縣三千老兵日漸減少,但他們愛國懷鄉,反獨促統,他們的下一代每年回老家尋根問祖,他們是建設家鄉的一支重要力量和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在香港商報擔任主任記者的吳德風,自2013年7月第一次赴臺灣,截止目前,已經十一次到達臺灣。連續三次參加臺北黃梅同鄉會祭祖和新春團拜活動,馬不停蹄採寫消息,他撰寫的散文《九妹》,感人心者,莫乎於情。記載了92歲的黃梅籍抗戰老兵梅國慶老先生,懷念與大陸失散前妻張九英女士的心路歷程。
今天,發表《與陌生親友相逢於美麗臺灣》和《九妹》,在此謹向吳苾雯和吳德風兩位媒體人致敬,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他們的文字,如同無聲的天籟,感人肺腑。
《與陌生親友相逢於美麗臺灣》
文/吳苾雯
1992年9月5日,天晴,無風。
剛被歐馬颱風襲擊的海峽,沒有了昨日的猙獰和咆哮,在陽光的輕撫下,溫柔而又迷人。
波光粼粼的海面,有縷縷白雲飄過。幾艘時隱時現的海輪,如一座座凝固不動的浮雕。
這就是阻隔了兩岸中國人40餘年的海峽麼?這就是使兩岸中國人隔海相望40餘年的海峽麼?
盈盈一水間,曾有過多少風和雨!
飛機迅速向萬米高空飛去,海峽帶著歷史的悲愴消失在白絮般的雲層下。
來不及清理百感交集的複雜心情,一抹淡淡的海岸線已出現在不遠處。大海迅速由墨黑而深藍,浪花點點,如朵朵盛開的雪蓮。來不及從空中看一眼朦朧中的臺灣,飛機就已降落在臺北桃園機場。
跨越海峽的飛行僅用了1小時零5分。
那天,我們在臺北故宮博物院採訪。從側門步出博物院時,一位小姐見到我,急步上前說:「有位吳先生想要見你,在此等了你幾個小時。」
在臺灣,我並無熟識的人,這位吳先生何許人也,他找我有什麼事呢?
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尋找著從未見過面的吳先生。也許,我曾與他擦肩而過,而失之交臂。我悵然不已。
車子就要開動了,我仍站在車門邊眺望,直到故宮博物院漸漸消失在視野裡。
「那位先生是從桃園趕來的,他從報紙上知道你們今天要到博物院採訪,一早就在這裡等候。他說,天下的吳姓都是一家,他趕來是想和你敘敘鄉情。」那位小姐對我說。
陣陣惆悵和不安在我心裡翻騰。我想起了我到臺灣後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初到臺北的那天中午,我拎著行李剛走進房間,電話鈴就響了。拿起電話,裡面傳來親切的鄉音:「你是吳小姐嗎,我是黃梅同鄉會的吳紹華,在臺北的同鄉希望與你見面敘敘鄉情,請你務必安排一點時間。」
沒想到剛剛踏上陌生的臺灣島,就聽到了如此親切熟悉的鄉音,我驚喜不已。吳紹華先生告訴我,在臺北的黃梅同鄉會共有二三百人,為了緩解思鄉之苦,成立了同鄉會,每逢節日假期,大家便聚在一起敘敘鄉情。他說:「半月前,我們從報紙公布的大陸訪臺18位記者的個人資料中,知道你是黃梅人,我們便與海基會聯繫,要求他們在行程中安排我們與你見面的機會,海基會說行程緊張無法安排。大家一聽急了,說海基會不給安排,我們自己聯繫,無論如何要跟家鄉的親人見一面。疏通了很多關係,我們才打聽到你的房間,從上午到現在,我一直往你房間撥電話……」
一股熱流漫過我的心窩,這些從未晤面的同鄉視我如親人,以如此這般的厚愛迎接著我,叫我如何不感動。
我答應吳紹華先生,一定在緊張的行程中抽出時間與大家一聚。
那天,我從臺灣大學採訪回來,剛走進房間,電話鈴就響了,又是我的同鄉吳先生打來的:「吳小姐,同鄉會的老鄉們,想約你明天下午見面,你看行不?」他告訴我,前天晚上,同鄉會的總幹事段先生往我房間撥電話,一直到凌晨一點。可是,我仍未歸來。
為了與我見一面,熱情的同鄉們,用電話從一座城市追到另一座城市。無奈,我行色匆匆,每天晚上總在凌晨二、三點以後才能上床睡覺,實在抽不出見面時間。
第二天下午,是自由採訪時間。雖然我極珍惜這難得的自由採訪時間,但是怎能拂去同鄉們的一片摯情和愛意。我告訴吳紹華先生,在第二天的自由採訪時間裡,我一定擠出時間與大家見一面。
第二天下午,我從採訪地匆匆趕回中泰賓館。剛進門,就見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先生滿面笑容地迎上來。他就是與我已通了多次電話的吳紹華先生,跟在他身後迎上來的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我緊緊握住他們的手說:「謝謝各位長輩的厚愛。」我們圍坐在咖啡廳的長桌前,大家爭先恐後地用鄉音與我交談。有的向我打聽在大陸的同鄉,如碰巧所問的人是我認識的,便欣喜異常。有的向我打聽家鄉近年的變化。聽我說家鄉的九江大橋快要通車,江北的小池鎮正在建開發區,正在建「楚天精品一條街」時,大家興奮異常。
談起幾十年漂泊在外的生活,大家噓嘆不已。坐在我旁邊的一位老先生告訴我,他來臺灣時,只有18歲。思念親人,思念家鄉,常常夜間從夢中哭醒。他說,那時候,天天盼回家,月月盼回家,年年盼回家,卻沒想到一盼盼了幾十年盼到自己白了頭。說著,他的眼圈紅了。
我問各位老先生可曾回過家鄉。大家紛紛相告,回去過,有的人已回去了三、四次。談起幾十年後重歸故裡的情景,大家又是一番感慨。一位老先生唏噓不已地說:「『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鬃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正是我們當時的心境。」
在一家新聞媒體任職的李楚華先生說:「我已兩次回鄉控親,每一次回去,都有萬分的感觸。經過幾十年的變遷,記憶中的家鄉只是依稀可辨,鄉親們的生活雖然談不上富足,卻也家家有飯吃有衣穿,大陸有12億人,能做到這一點,也很了不起。」
他說他曾順江而下,去過南京,到過蘇杭、黃山。他說,這些地方的變化都很大,大家都是中國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強盛繁榮,人民生活富足。不過,有一點我想不通,在臺灣,本地人叫我們外省人,可是回到家鄉,同鄉們卻喊我們「臺胞」,我聽了很傷心,而且,有些同鄉把我們當「臺胞」,趁機「宰「我們的事也是有的。
這時,另一位同鄉接過話題說,大陸要搞改革開放,必須從基礎設施建設抓起,沒電沒水沒路沒電話怎麼能吸引人家去做生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情真意切。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聽說我還要趕到麗晶酒店參加兩岸女記者女作家座談會,餘言未盡的同鄉們紛紛站起來說,今天見到家鄉來的親人,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我們不能耽誤了你的大事。
我們一起合影后,梅國慶、帥定國兩位先生即興賦詩一首贈我留念:兩岸同佳節,天涯共此時,心歡如手足,再聚莫遲遲。
同鄉會總幹事段玉衡先生走到我面前說,同鄉會理事長李光唐老先生已87歲高齡,病臥在床,不能前來相聚,特地請我捎來他抱病寫的一幅書法作品送你。我眼睛潮溼地慢慢展開:「但知此心樂,寧無故國思」。先生思鄉懷土之情躍然紙上。
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右任先生的吟哦:……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緊緊地握著手,說不完的家鄉話,道不盡的思鄉情,我們相約在家鄉見。
《九妹》
文/吳德風
2017年10月28日,適逢農曆九月初九重陽節,我從深圳赴臺灣探親。在桃園機場乘坐高鐵到達臺北西門町飯店不久,時年91歲的家鄉湖北黃梅籍抗戰老兵梅國慶鄉賢拄著拐杖,他從新北市乘坐計程車過來看望我。自2013年7月第一次赴臺開始與梅老結緣,一見如故。總共去臺十次,老人家9次到桃園機場或者我住宿的飯店,另一次是在臺灣南部高雄參加公務活動,無法與梅老見面。每次與老人家相見,促膝交談,終身受益。我比梅老年齡小40多歲,屬於晚輩,我有何德何能打擾他老人家?令人誠惶誠恐,心中陣陣不安。
這次梅老和我講述他1949年春天逃臺,與大陸前妻張九英女士失散。1988年臺灣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他們已經分別組成家庭,於是從夫妻成為兄妹的一段傳奇往事。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透紅的花蕾。
九妹九妹,可愛的妹妹,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
你好像春天的一幅畫,畫中是遍山的紅桃花。
藍藍的天和那青青的籬笆,花瓣飄落在你的身下。
畫中呀是不是你的家,朵朵白雲染紅霞。
哥哥的心中九妹,你知道嗎?流光容易把人拋
這是20多年前,由王雲好作詞譜曲、黃鶴翔演唱的一首流行歌曲《九妹》,唱響大街小巷,風靡一時。去臺灣湖北黃梅籍抗戰老兵梅國慶一次返鄉途中,在江西九江甘棠湖公園漫步,聽到廣播揚聲器傳來這首歌曲。
日月一盞燈,春秋一場夢。當年已經年逾七旬的梅國慶,心頭驀然一驚,回憶起前塵往事,穿越時空,仿佛就在昨天。原來五十年前,他與九妹——前妻張九英正是在該處相識。這首歌仿佛就是為她而寫,物換星移,恍如隔世。
張九英在九江當地張姓家族兄妹中排行第九,小名九妹,父親給她取名九英,她是家中的唯一女孩。家族有棉紡廠,富甲一方。她小時候衣食無憂,幸運的是沒有纏足,受過良好教育,就讀九江同文中學(九江二中的前身),高中畢業。該學校是美國基督教在國內創辦的第一批教會學校,也是京師同文館(現北京大學)在九江的分館,知名校友有方志敏、饒漱石等。九英年齡比梅國慶小三歲,梅國慶學歷則為初中,當時在國民黨軍部隊從事後勤軍需工作。
「草上千顆露,心頭萬斛愁」。當年22歲的梅國慶與19歲的九英,他們剛剛新婚不久,梅國慶準備帶妻子和弟弟梅國治去臺灣,過程顛沛流離,梅氏兩兄弟從廈門坐船抵達臺灣,九英不幸在撤離途中失散,從此天各一方。九英等了他5年時間,金甌已缺總須補,期待破鏡重圓的那一天。一次她回娘家,有人給她牽線做媒,被她當場拒絕。父親哄騙她說梅國慶被共產黨逮捕,已被執行槍決。並煞有其事地從外面找了個目擊證人,說得有眉有眼,繪聲繪色。九英心靈備受煎熬,怎麼也不會也不敢更不願意相信,心目中的丈夫,知識青年從軍,年輕有為,積極上進,不沾菸酒,少年投筆請長纓,腹有詩書氣自華。有別於那種獐頭鼠目、狗苟蠅營不入流的兵痞。八年抗戰時期,日軍鐵蹄踏遍荊楚大地。少年時期的梅國慶模仿雕刻製作日軍的「良民證」,以假亂真,使當地老百姓和新四軍逃離日軍魔爪。後因證件數量劇增,驚動日軍駐地長官,下令通緝追查搜捕,梅老才忍痛離家,開始了從軍生涯。擔任國民黨部隊八十八軍軍需,給駐地新四軍和遊擊隊提供武器彈藥等後勤支持。梅老於黨和人民有功,怎麼會對他下毒手?
流光,流光,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徵人何處覓?一去無消息。然而兵荒馬亂時期,風雲變幻,世事無常,九英心中隱隱作痛。冥冥之中,她仿佛知道另一半去了臺灣。她心如止水,頂住世俗壓力,鐵定終身不嫁,堅如磐石。由於她接受教育程度較高,在當地也不多見,被政府安排到棉紡廠工作。後來,九英父母雙親先後逝世,她生活倍感艱辛,舉目無親,孤苦伶仃。所幸遇上忠厚善良的汪先生,於是組成家庭。遺憾的是他們婚後沒有生育孩子,抱養了一個男孩。她一直在九江棉紡廠從事紡紗工作,自食其力。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辦理退休,過著尋常老百姓的平靜生活。
幾十年生死兩茫茫
梅國慶入臺後,考入聯勤軍需訓練班一期、政治作戰召訓班二期,歷任聯勤司令部軍需、國防部監察官,上校退役。後自營書店,博覽群書,修心養性。
少年漸漸鬢髮白,十年生死兩茫茫,等了九英十年的梅國慶,1959年與來自廣東韶關的陳靜芳結為連理,婚後育有兩兒兩女,分別為:梅襄陽,梅當陽,梅蕊芬,梅萼芬。長子梅襄陽,娶妻簡美珠。梅襄陽為臺大畢業,全球防癌長鏈倡導人和兩岸大健康平臺發起人,著名肝膽科專家。次子梅當陽,娶妻林淑芬。梅當陽為著名精神科專家,在花蓮一家醫院擔任院長職務。梅蕊芬中校退役,和丈夫虞森宏從事健康產業與茶藝。梅萼芬為生物學博士,近些年與從事中醫的丈夫談璞一起在大陸工作,全家定居上海。
君子之交淡如水
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心更闊的海,沒有比腳更遠的路。
1985年初夏,梅國慶在美國東西海岸旅行期間,修書一封致信老家親友,獲悉九英健在,定居在與老家一江之隔的江西九江。當時他的丈夫汪先生因病癱瘓在床兩年之久。梅國慶先後委託美國同學,兩次郵寄各五百美元,共1000美元請親友代為轉交九英,希望能儘快醫治汪先生的身體。
1987年底,蔣經國先生宣布開放臺灣百萬老兵回大陸老家探親。次年端午節,離開家鄉39年之久的梅國慶,回到家鄉黃梅縣蔡山鎮梅學堂村祭祖探親。大哥告訴他,1953年3年困難時期,當時已經重新組成家庭的九英,把節省下來的口糧接濟梅國慶的父親梅良瀚公,那一年他的父親逝世。梅國慶託人轉告九英,如果方便,去她家看看聊聊家常,不知她和她的丈夫怎樣反應?很快,九英夫婦回覆說歡迎臺胞梅國慶過來做客。
「欲問春心何駐?白髮下,赤子心腸!」,梅國慶與九英夫婦見面後,首先向她丈夫鞠躬感謝,照顧了他的九妹。梅國慶的心底懷著內疚和虧欠:從今以後,您們就是我的妹夫、妹妹。梅老把全家福照片拿出來給他們夫婦觀看時,裡面有現在的夫人和兩兒兩女,孩子們已經大學畢業。九英嘴角微微顫抖,眼淚忍不住簌簌而下。梅國慶安慰他們:我們永遠是兄妹,還是一家人,我的孩子也是您們的孩子。九英夫婦感動得連連點頭稱是。
大德不言報,大恩不可忘。九英的丈夫汪先生,在九江市政府機關擔任公務員,因病辦理提前退休。他向梅國慶面謝,3年前從美國輾轉郵寄的一千美元,這筆匯款猶如及時雨和雪中送炭。此前他因中風癱瘓在床兩年,在省城南昌中醫院經過半年時間治療護理,汪先生能夠下床活動。十年前一個冬天,汪先生逝世,享壽80歲。汪先生臨終前給梅國慶提筆寫信:梅先生,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您的身上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比血更濃的是人間真情。您的愛心善舉,使我的身體恢復健康,年齡歲數延長了20年。
為把遺憾續回來
硝煙散盡於歷史的天空後,世人方知:活著,原來為的就是相聚,為的是骨肉不再分離。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悲傷可以忘記,愛恨可以放下,無論怎樣的滄桑與悲涼,都會在春天到來時終結。
鳥近黃昏皆繞樹,人當遲暮倍思鄉。自從兩岸開始三通後,梅國慶基本每年回鄉一次,截至上一次2016年端午節,他已返鄉24次。每次一定去九英夫婦家做客。梅國慶和九英沒有回憶當年的離愁別緒,在臺灣40年來寫給她的詩詞和一百多封書信,不敢交付給她。有些事永遠深藏心底,有些話永遠不要提起。今天,梅國慶仍然能清晰背誦當年在金門服軍役時,創作的一首七律《念九英》:
總記潯江初識時,翠堤湖畔兩情痴。
夕陽西下嫌歸早,玉手輕攜欲步遲。
誰曉結褵方及月,竟然合鏡久無期。
神州未復徵人老,不盡離懷託夢思。
個人之命運,家國之縮影。人間悲劇,陰差陽錯,造化弄人。九英與汪先生組成家庭,日子雖然平淡,但樸實和安祥。梅國慶每次從臺灣給九英夫婦禮物,她推辭說有退休工資,不用花錢破費了。
梅國慶一生節儉,不浪費一張紙、珍惜每一粒糧食。心中為念農桑苦,耳裡猶聞飢凍聲。30年前,他回到地處鄂東的黃梅農村老家,看到親友和同學生活艱難,慷慨解囊接濟他們。一次回鄉,傾其所有把錢給經濟困難的親友孩子讀書,沒有回臺灣路費,還是家裡給他匯款解決問題。
梅國慶家鄉親友眾多,他給大哥匯款,讓他給各位親友派發。大哥務農為業,收入有限,免不了少發和漏發。於是他把匯款改寄給九英,讓她代為發放。青年時代在梅國慶家生活的九英,熟悉親朋好友和鄰裡鄉親,她按照梅國慶的信件交代安排,逐家轉交,事無巨細,乾淨利落。九英當時已年過六旬,但知書達理,膽識過人。雖是一名女同志,卻令七尺男兒汗顏。每當回憶於此,梅國慶感慨不已。
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3年前一天,九英在睡夢中溘然長逝,享壽85歲,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次年清明節,梅國慶回鄉探親,他在九英夫婦墓前鞠躬、徘徊和追憶,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當晚,老人家徹夜難眠,他在日記裡寫下這一段杜鵑啼血的文字:
「九妹,您年齡比我小,但您不幸先我而去。您的學歷比我高,卻從事一份普通工作。青年時代餐風露宿,不幸失去生育能力。您對我父親的關懷,彌補兒子不在父親身邊的遺憾。您對我老家親人竭盡已力給予幫助和照顧,英名不負。我們結婚不到一年時間,您等我五年才成家,40年後我們得已重逢,如今我們陰陽兩隔。九妹,您安息吧。您永遠是我的親人,我們來生還要做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