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的生命走到終點 | 一名急救護士十餘年的感悟

2020-12-15 健康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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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普通的急救護士,轉眼間已經在救護車上工作了10多年。儘管面對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但我的內心並沒有因此而麻木,我的工作給我更多的是感動。

小美今年只有13歲,正值花季,卻是一位淋巴瘤晚期的患者。因為有骨轉移,所以每次到醫院化療後都必須求助120接送。

每次見她,她頭上總是戴著一頂潔白且非常可愛的兔子帽,兩個紅撲撲的臉蛋上總堆著笑容。這麼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很難讓人把她和癌症晚期及化療聯想在一起。

我疑惑,癌症病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氣色?

我與小美很有緣分,三個月裡我曾接送過她四次。在救護車上,小美每次都是很高興的樣子,有時還會給我們講她在書上讀到的有趣的故事。

我心想,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要知道了絕對不會這麼樂觀!

每次我都怕她受涼,關上救護車的玻璃窗,但是她每次都會微笑著對我說:「沒事的阿姨!我想看看外面的風景!」

很多久病臥床的老人,在救護車上會向窗外張望。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感到一陣莫名的憐憫,讓人心酸的是那種猶如「放風」的渴望。

或許只有活動不便的人,才會對窗外這片普通的景象產生興趣並倍感珍惜;或許只有患病的人,才會真正懂得健康的重要性;或許只有生命進入倒計時的人,才會懂得每一天都是那麼珍貴。

小美與那些從失望眼神中出現的一絲漣漪不同,她更像是一位天真的孩童,對一片新鮮景象產生的好奇。

我堅信,爸爸媽媽肯定在騙她,說她的病會好起來!

小美的媽媽是一位美麗而高貴的女人,只是臉上有難以掩飾的疲倦。媽媽對女兒的照顧無微不至,但言語間也透露出些許謹慎。

這次護送回家,媽媽出來辦手續時,我終於忍不住問她:「小美知道自己的病情嗎?」

小美媽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可她總還是那麼的樂觀,難道她不覺得痛苦嗎?」我又問。

小美媽媽聽了我的話,眼神裡再也無法掩飾她無盡的哀傷,淚如雨下。此刻,我非常後悔自己的多嘴和冒失,急忙報以歉意並投以安慰的眼神。

她強忍住淚水,哽咽著說:「怎麼會不痛苦?昨天半夜還疼得渾身哆嗦,冷汗都溼透了衣服,我說急忙叫醫生來打止疼針,小美卻不讓,咬牙硬挺到了天亮!」

「我抱著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卻安慰我說她會堅強,叫我也要堅強!」說著,小美媽媽放聲大哭起來。

看到小美媽媽已泣不成聲,我只好扔下幾句無力的安慰話語,匆忙逃離現場。

返回途中,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小美家裡牆壁上掛著的那麼多獲獎證書,以及留有她甜美笑容的相片,想像著小美對媽媽說要堅強時的畫面,眼睛裡迷路的淚水瞬間掉落下來。

我緩緩望向窗外,看著那一片平凡無奇的街景,心裡在想,有多少人曾經珍惜過她?正如我們每天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又有多少人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

曾經見過太多人久病後內心幾近變態,對整個世界充滿埋怨,甚至對每天照顧他的家人也報以怨恨。

也曾見過太多人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後,否認、焦慮、恐慌,很快便在痛苦中死去。導致他們死亡的往往並不是疾病,而是沉重的思想負擔。

小美雖然只是個孩子,但她懂得坦然面對多舛的命運,懂得珍惜短暫的生命。

花若欲落,綻放還美!小美幼小身軀裡藏著的堅強的內心,是這世上綻放過的最美麗的花朵!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如何享受生活,也開始關注如何保持健康,但很少有人關注如何面對疾病和死亡。醫生更多關注了疾病本身,卻很少關注疾病引發的心理危機!

或許,這是一個過於複雜的問題,甚至連經常面對疾病和死亡的醫護人員也未必能想明白。當我們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我們該如何面對世界,如何面對自己?

感謝小美,是她給了我們最好的表率!

作者 | 梁佳 雲南省急救中心主管護師

編輯 | 周國忠 雲南省急救中心主治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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