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我寫的一篇文章對不起,我對繆可馨墜樓事件的教師袁某某的調查沒有期待,該文的核心表達,一是尊重官方通報,二是對袁燈美的調查沒有什麼期待,三是呼籲對教育現狀的反思。
很多網友熱烈討論,評論中有很多意見中肯的,也有一些為噴而噴的,說什麼這樣的文章就是在煽動仇恨,什麼這事是陳芝麻爛穀子,這些暫且不理。還有一種意見,就是為什麼不譴責繆可馨的家長?
這個問題雖然有點怪味道,不過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是值得討論一下的。
我們為什麼不去譴責繆可馨的家長?
有兩方面原因,一是事件本身,二是教育環境。
01事件
常州市金壇區教育局6月18日正式宣布對袁燈美展開調查,至今還沒有公布結果。所以,本文的討論依據就是此前官方通報和家屬披露的信息。
從官方一貫嚴肅負責的工作作風來看,圍繞孩子平時是否正常相關問題,在對家屬進行長時間的口供問詢下,最後在官方的通報中,並沒有透露出繆可馨家長在平日的教育中存在過錯情況,或者家庭虐待,孩子存在心理健康問題等情況。這說明,小繆和父母親的親子關係很融洽,至少不存在什麼問題。
從小繆的作文、日記及家屬披露的相關信息來看,小繆是一個非常古怪精靈的一個小女孩,很陽光,不像那種遇到點挫折就要死要活的那種孩子,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孩子會因為一節語文課程不開心,就選擇從四樓墜下。
所以,在沒有新的證據的前提下,小繆的墜樓只是一場意外。
從上述來看,我們沒有理由譴責小繆的家長。
02教育環境
下面來談一下教育環境問題,或者說是社會環境。其實,這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
有人說,現在的孩子打不得罵不得,作為教師到底是受害者還是劊子手?
「劊子手」這個詞可能嚴重了,我們不妨改為「施害者」。
我說都是。即在當下的教育環境中,教師既是「施害者」,又是「受害者」。所以,我在前一篇文章《對不起,我對繆可馨墜樓事件的教師袁某某的調查沒有期待》中說,袁燈美只是一個愚蠢又貪婪的傢伙。
現在跟幾十年前不一樣了,那時的人單純、善良,人與人之間還是熟人關係更多一些,那個時候把孩子交給學校,家長一百個放心,甚至還會說,不聽話你就給我打。教師和家長之間也很少存在利益關係,輔導班、補課班幾乎沒有。
那個年代,社會對教育的認知也很片面,認為孩子在家就應該無條件聽父母的,在校聽老師的,不聽就不是好學生,就是壞孩子,甚至認為打罵孩子是對孩子應有的「教育」過程。
那個年代,有幾個人能了解教育心理學,兒童心理學?又有多少人注意到原來孩子也有自尊,有自我,打罵孩子是對孩子自尊、自我的破壞,會嚴重影響孩子的性格養成,產生的心理影響跟隨孩子的一生?孩子與成年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更是被認為荒誕可笑,人們沒有認識到孩子與成人是平等的關係,也必須是平等,才是孩子健康成長的必要條件。
關於現代教育理念,教育的本質,教育與家庭,教育與社會,教育應該服務於誰,如何服務,更是少有人研究。
但現在不同了,時代不同了。經濟的高速發展,物質豐富起來,人們開始注重精神生活,自我意識、自尊意識開始覺醒。
經濟越發展,社會節奏就會越快,人們心理壓力就會越大,這是一條基本規律。加之人們對於過去「窮怕了」的恐懼心理,對物質生活、對金錢的追求由渴望變得貪婪,甚至不擇手段,人與人之間的人情關係迅速瓦解,而契約精神遠沒有建立起來,這就是我們社會人際關係的現狀。
雖然經濟快速發展了,物質生活豐富了,但是精神生活卻相對滯後。這就使得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人們的精神生活還沒有與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形成了心理錯位,給人們帶來了心理壓力,更帶來困惑。這種心理壓力或困惑遍布在社會的各行各業,各個角落。當然,也存在於教育行業,也存在於學生心理,作用於學生。
作為10歲孩子的繆可馨,他可能說不清這種感受,但是一定能夠感受得到。不要懷疑孩子的感知能力,他們的感知能力一點也不比成年人弱,甚至更敏銳。
教育是國家的未來,一直是國家強調的重點領域。既要尊重學生個性化發展的要求,又要強調集體主義精神;既要求統一思想,又要求獨立思考;既要統一於應試教育,又要德智體全面發展。這可能就是當下教育的指導方針,教育理念。而教育從業者只能在其中拿捏尺度,這才是最考驗教育從業者真實能力和水平之處。
我記得上學的時候,學校各班級裡都在黑板上或者教室後面寫有大字: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既要團結又要緊張,既要嚴肅又要活潑,那時候不懂,現在知道了,那是辯證法。
我記得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學習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這篇課文,語文老師隨機一問:作者為什麼被送進書塾了,而且還是全城最嚴厲的書塾?叫到我,我回答說:因為他的父母想讓他多學習科學文化知識,長大了為國家做出更大貢獻。語文老師一臉嚴肅,說,因為他到了該上學的年齡。
已經十七八年了,我還記得這位語文老師,他姓丁,我認為他是一位好老師。相反,我的回答真是糟糕。
什麼是正能量?大人也未必能說得清楚,這個詞已經被妖化,被裝進太多的人性的善與惡,什麼人都可以用「正能量」來說事,什麼事都可以拿「正能量」來說人,大有可以代替一切道德與價值觀,成為一種激進的非理性判斷準則。
在這種環境下,作為小學生的繆可馨,如何能理解得了?
小繆會認為她寫的就是正能量,這世界上有壞人,要善於發現壞人,保護善良的人。但是當老師要求其傳遞正能量時,當孩子的本真遇到正能量時,她完全懵了,再也沒有走出來。這就是錯位心理帶給一個小學生的悲劇。
現行的基礎教育制度是以戶籍和住房的捆綁作為前提條件才能申請到學位的。高房價,學區房,應試升學,補課,再加上社會販賣焦慮,這一些列的操作,把家長死死捆綁。學區房與孩子的教育的支出比例,幾乎佔據了家庭收入的絕大部分,所有家裡有孩子的父母應該有切身感受,其中滋味,只有家長才知道。家長在強大的教育機器面前,沒有選擇權,只剩任由宰割。
在應試教育的背景下,我們拿不出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與應試無關的事情,更不願意投入多一點的社會資源和教育資源,比如,心理學與心理輔導,學習型社區,家庭教育,原生家庭,這些與孩子健康成長密切相關的東西卻被視為並不重要,而麻木的看著一個個悲劇不斷上演。
家庭教育對於孩子的心理健康的確很重要,但這是一個很不健康的循環系統,系統中每個角色都承受著絕對的壓力,哪個家長都不會主觀的去給孩子製造壓力,也不會愚蠢到客觀上無動於衷。那些譴責小繆家長教育方法有問題的,是否應該更多一點同理心?
有人說,小繆的父母在去年發現孩子被袁燈美扇耳光後,為什麼不給孩子轉學?所以,小繆的家長對孩子的墜樓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有點馬後炮,由此推定家長有不可推卸責任更是不應該。先不說轉學後就一定對孩子有利,你知道轉學有多困難或複雜嗎?申請,審批,家長要在這過程中經歷多少周折?辛苦點沒問題,關鍵是留給家長的選擇空間又有多少?又折射出多少嘆息與無奈?
對於這個問題,就像小繆家長所說那樣,後悔而已,但沒有過錯,誰能預知這樣的悲劇?父母之所以沒有給小繆轉學,就已經說明對袁燈美老師還心存善念,選擇的是相信袁燈美。
在這樣的教育制度背景下,學生和家長是不能自由選擇的學校的,就讀哪所學校是稀缺資源,是必選項,在這個前提下,家長就沒有了選擇權,學生和家長與學校之間就是一種不平等關係,學生和家長就處在絕對弱勢地位。絕對的不平等,就會產生壓力,毫無安全感,甚至產生恐懼。家長就只能去向學校討好獻媚,以尋求「照顧」。當所有家長都這樣做,那麼最後的討好獻媚就變成一種慣例,尋求照顧就會變成換取「以求心安」,並將這種狀態視為正常而變得麻木。當這種「正常狀態」被某些人打破時,就會出現家長在群裡集體為袁燈美點讚的不可思議的行為了。
在教育資源成為稀缺資源的情況下,在家長沒有了選擇權的情況下,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責怪和要求家長?
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譴責繆可馨的家長?
在寫本文的時候,微博帳號「繆可馨世界第一可愛」在7月3日發了兩條微博,但很快被刪除。微博表達了對官方調查結果的焦急等待的心情,同時,也透露了家屬被新的一輪謠言攻擊。現摘錄於此,作為本文的結尾吧。
「……現在金壇當地謠言更是不堪入耳。原本還是二胎傳言,現在可好,造謠夫妻感情不和的,造謠出軌的,造謠懷了別人的孩子的,以前我們氣氛,現在只覺得可笑。你們把繆可馨的死當成什麼了?……」
這是否是「正能量」又在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