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竹內亮:很窮的「假日本人」在中國,拍了部高分紀錄片

2020-12-11 澎湃新聞

2017年年末,紀錄片《我住在這裡的理由》(以下簡稱《我住》)舉辦了兩周年粉絲見面會。日本導演竹內亮率先熱場。

他斜戴黑色鴨舌帽,內穿粉紅衛衣,外套黃色外套,搭一條黑色休閒褲,用日本口音唱起了嘻哈歌手Bridge的《老大》。

「我想在跑車裡 想要一輛法拉利 想要錢 人民幣 Money Money 一切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中途忘詞,硬接,此後唱的啥大概再沒人聽懂,被工作人員上臺強行拉走,他不甘心,喊著:「我要唱,我要唱,喂喂,你不要拉,我要唱。」

會後,視頻被放在微博上,竹內亮轉發時配文:「日本人挑戰了唱中國Rap,唱『老大』。 大家覺得怎麼樣?會尷尬嗎? 」

網友回覆:「尷尬的沒有勇氣看」「一句都沒聽懂 」「尬瘋了」……

竹內亮給他們一一點讚。

竹內亮在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和中國觀眾交流。 本文圖片均來自澎湃新聞記者 於亞妮(在澎湃APP內點擊查看大圖)

《我住》是一個每集長度為10-20分鐘的旅遊式紀錄片,通過主持人拜訪住在海外的中國人和住在中國的外國人,介紹世界各地風土人情。

片子沒有臺本,有時連主人公也是到了當地現找,竹內亮跟別人介紹自己的紀錄片——「超隨意」。

片子從2015年11月開始每周更新,已經在國內十幾個網站上更新了一百多集,豆瓣評分9.3,網友評價片子:真實不做作。沒有廣告宣傳費,推廣基本靠口碑,兩年多下來,片子不溫不火。

來中國前,竹內亮為日本NHK、東京電視臺等知名媒體拍紀錄片。他知道當下中國的潮流是短視頻,尤其是搞笑、美食類,「但那些看完就忘記了」,他喜歡紀錄片,「會給觀眾留下影響」。

100多集拍下來,竹內亮說他得到了粉絲,失去了錢。有粉絲提出捐錢給這個窮節目組,竹內亮說不行,太尷尬了,雖然他出去拍攝時常蹭吃蹭喝,最近開始蹭面膜。

相比於兩年前的初心——「將日本文化介紹給中國人」,如今竹內亮堅持拍《我住》,更多是為了粉絲,他保存著粉絲「美少女愛吃螺螄粉」發來的微博私信:

「大叔您實力圈粉啊 啊啊啊啊!看了數集您的紀錄片以後,我感覺我認識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日本,那是一個我所不曾了解到的日本,以及許許多多在日本紮根生活的人們~ありがとう(謝謝,編者注)」。

粉絲劉宇覺得,導演挺理想主義的,沒什麼贊助還天天拍。他佩服導演不機械、不功利、認真活著。

「中國人不了解日本」

2010年,竹內亮和中日混血演員阿部力來中國拍攝紀錄片《長江天地大紀行》。當時很多中國人問他,山口百惠怎麼樣,高倉健怎麼樣?

他和阿部力意識到「中國人不了解日本」,對日本的了解還停留在過去,他們商量以後要拍片,把真正的日本介紹給中國人。

那時的他已經和中國姑娘趙萍結婚了。2004年末,在日本拍攝紀錄片期間,竹內亮和趙萍相識,此前他只去過中國一次,拍攝「麻將的起源」。

那時他對中國只有粗淺的印象:美女多,漢字多,發展比日本落後。

竹內覺得趙萍漂亮,主動追求她。他覺得國際婚姻會很有趣,能看到從來沒看過的東西。

姑娘沒有輕易答應竹內。她去日本留學前,媽媽反覆叮囑過這個獨生女:千萬不能找日本的男朋友。

趙萍家在南京,整個南京的日本人只有幾百個,她曾在南京的專科學校學日語,畢業後在日企做翻譯,那時她接觸的日本人「很死板,讓人不自在」。

竹內亮的出現讓她對日本人的印象有所轉變:他很樂於助人,視野很國際化,不會因為對方職位很高就畢恭畢敬,也不會對外國人居高臨下。而且,非常喜歡拍攝紀錄片。

她記得那時竹內還沒完全成為導演,只是助理導演,從沒聽他抱怨過工作。他給電視臺寫拍攝計劃書,從不氣餒,一直寫到計劃書通過為止。

趙萍覺得,一個人對自己喜歡做的事有這麼大熱情,將來應該讓人比較放心,畢竟男人以事業為重。

和竹內交往半年後,趙萍才跟父母坦白,父母不同意。特別是母親,不希望女兒離家太遠,去日本留學這件事,她都糾結了很久才同意。要是女兒找個日本人,怕是要永遠留在日本了。

趙萍大學畢業時,邀請父母去日本旅遊,讓他們和竹內也順便見一見。沒想到竹內把自己爸媽也叫了去,那時竹內不會說中文,也不怎麼說話。後來一起吃飯,趙萍父母覺得這個日本小子「傻」,不會討好他們。

趙萍帶竹內回國,到家裡做客,吃完飯竹內動也不動,趙萍讓他去幫忙去洗個碗,掃掃地,不讓把自己當客人。他說:「我是客人啊,不能亂動。」兩個人為此吵了一架,趙萍告訴他,在中國你要這樣做爸媽才能開心,竹內堅持:「我不會討好人,不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父母更加反對了,這小子沒錢不說,還在家什麼都不做。女兒要是嫁了他,這輩子可怎麼辦?

竹內倒覺得自己這樣挺好的,不拍馬屁,「所有人都平等」。

趙萍後來覺得竹內這一點隨父親,「不去討好誰,也不去看低誰,他爸爸也不會對權位高的人點頭哈腰。」

父母的反對敵不過女兒喜歡,她嫁給了竹內,留在日本生活。現在在老丈人家裡,竹內有時也會去洗碗,但不是為了討好,他覺得應該做,願意去做。

「中國最有魅力的是人」

認識趙萍後,竹內開始從零學習中文、中國歷史,也常去中國拍紀錄片。

他覺得中國最有魅力的是人,「他們太隨便、太自由、太有個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並且直率地說出來。

這一點和竹內印象中的日本人不同:日本人多數在人前會客套,在意周圍人的眼光,不會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整個社會按照一套隱形的規矩(日語裡稱「常識」)運轉,誰都不會輕易破壞。

竹內討厭這套規則,他從小就認為自己的性格不適合在日本生活。在中國拍紀錄片,讓他感到無比自在。

他對中國越來越感興趣,可每次出差只能待兩個星期,他覺得時間太短,只能了解表面,無法深入。

結婚幾年後,他跟妻子說想去中國生活,他想拍中國的文化、歷史、社會、人,對整個國家都感興趣。

趙萍起初不太同意,他們在日本有不錯的工作,買了房,兒子上了保育園。回到中國,尤其是回到南京後,未必會找到滿意的工作。

竹內亮的父親也反對。他覺得兒子太年輕,作為導演,經驗很少。他告訴兒子如果想去中國,先在日本闖出名氣再說。竹內亮覺得父親說得有道理。

竹內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紀錄片。那時他喜歡讀報紙、看電影,認為紀錄片可以把兩者結合起來。

高中畢業後,竹內去專科學校學習紀錄片拍攝。他拍了很多社會類題材,比如日本社會貧富差距、日本老人養老照顧問題等。

後來,竹內給NHK和東京電視臺拍記錄片,可以申請經費去世界任何地方拍他感興趣的人,他去緬甸,拍了翁山蘇姬。

想去中國生活的念頭揮之不去,終於在婚後第八年,妻子答應竹內回中國。

兩人回南京生活,因為妻子的父母在那兒,可以幫忙看孩子。這個想法一點也不日本。日本父母極少幫子女帶小孩,他們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孩子不該給父母添麻煩。

拍《我住》是妻子的想法。竹內亮很感興趣,除了妻子,他幾乎不知道其他中國人在日本做什麼,想什麼。他也期待,通過中國人介紹日本給中國觀眾,會有怎樣的效果

他們找來老搭檔阿部力作為節目主持人,像拜訪朋友一樣去接觸主人公,親身體驗他們的生活,向觀眾直觀傳達他們的生活苦樂。

竹內亮也經常出鏡,有時是客串主持,跟著主人公在日本街頭穿漢服拍攝,讓主人公理髮,跟主人公倒立、打棒球……

「要遵從自己的內心生活下去」

他們拍攝了在日本生活11年、卻完全不會說日語的中華料理店老闆廖明。他餐館的員工們都是中國人,進貨的地方是中國商店,學駕照在中國人開的駕校。

廖明夫妻二人為了兩個女兒在日本辛苦賺錢,如今花了2000多萬日元(合人民幣120多萬)買了房子,開了幾家餐館,打算把孩子接到日本上學。

還有在日本紅燈區開店的中國媽媽桑,在日本相撲界有名的中國蒙古選手,在日本有名的旅遊區給遊客畫漫畫的中國姑娘,娶了不會說中文的日本老婆、自己也不太會說日語的理髮店東北大哥……

他們因不同的理由住在日本,為了賺錢,為了夢想,為了愛情……

後來節目組又拍了生活在中國的日本人。

有小夥叫西田聰,姓西田,名聰,跟著相聲演員丁廣泉學相聲。丁廣泉被叫做「洋教頭」,從1989年收了第一個學生大山後,陸續又收了70多個國家的100多個洋徒弟。

師父叫西田聰為「田聰」。田聰小時候跟媽媽到大連參加中日交流活動,因此喜歡上了中國。他喜歡中文的韻律,自學漢語,在北京語言大學讀研究生。

田聰有一次聽了丁廣泉的講座,被他的氣勢折服,拜師入門。如今的田聰一口京片子,手裡時常搗鼓兩個核桃,怎麼看都是個北京小夥兒。

學相聲後,他一度因日本人的身份陷入苦悶。

「我從小開始接觸中國,我沒有什麼這是日本,這是中國(的概念),我假裝把這兩個看成一個東西,一個國家,然後外邊來的一些人就跟我說,這是中國的,好的,這是日本的,不好的,我就開始混亂了,什麼叫中國的,什麼叫不好的。」

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去問師父,「我喜歡相聲,但是我總有一個標籤,我是日本人,我該怎麼辦?」

田聰記得師父當時笑著跟他說,「哎,田聰沒事兒,咱們相聲講的是逗笑,只要你喜歡相聲,你願意學就可以,你最近有進步哈,沒錯兒,你慢慢兒學就行。」

幾句話,把快要崩潰的田聰解救了出來。

田聰有一次去盲人學校表演《對春聯》,一個盲人大叔聽完後,和他合影,拉著他的手說,「我特別感動,沒想到這一輩子,能夠聽到一個,我最喜歡的侯寶林大師的段子,而且是一個日本人給我演。我知道你是個日本人,在中國生活也不容易,但是呢,我希望你越來越好。」

西田聰提起這件事忍不住流淚,「當時特別地高興,就是能夠給自己一個歸屬,說明我說相聲是對的。」

丁廣泉希望西田聰把中國的相聲和日本的漫才(日本的一種喜劇表演形式,類似於中國的對口相聲)能夠很好地結合。

他在《我住》的片子裡說,教這些外國學生說相聲,不是希望他們變成相聲演員,而是希望他們了解中國的文化、中國的知識,把中國的傳統和優秀的藝術形式傳達出去,作為中外文化、人民之間交流的友好使者。

像這樣的主人公還有很多,比如來武漢開咖喱店的日本爺爺,他來武漢因為曾經在日本幫助過的中國留學生是武漢人,想開咖喱店。

他雖然自己開店,卻把咖喱的做法教給附近的店家,每晚還免費在店裡教日語。

日本爺爺在中國待了7年多,不會中文,卻和市場的幾家店主關係很好,過年還給他們紅包。店主們接受採訪時提到這件事,竹內亮翻譯給日本爺爺聽,他一下子被感動哭了,覺得別人記住了自己的心意。

還有在大連工作、獨自撫養女兒的單親媽媽。

她每天早上4點多就起床上班,中國阿姨幫她帶女兒,晚上她下班前也幫著照看。阿姨的老公平時也陪小女孩玩。這些都讓單親媽媽覺得中國社會很有人情味,決定留在中國生活。

也有在南京教中日混血小孩日語的田島裕加老師,她說來中國的理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覺得人生是為了經歷很多東西活著的,所以隨著好奇心行動。

她在中國生活了四年半,回日本前告訴孩子們,不要被別人所說的「常識(中文譯為規矩)」或所謂的「普通(中文譯為通常)」所束縛,「常識」或「普通」會因為地點和時代而改變。在自己想做一件新的事情的時候,即使周圍的人說:「那個事一般大家是不會做的,還是放棄吧。」「按一般常識來看是不可能實現的。」也一定不要放棄,要遵從自己的內心生活下去。

「不苛求鏡頭好看,更看重真實」

竹內亮去採訪對象家拍攝,採訪對象剛起床。

在拍攝這些主人公前,節目組儘量不向主持人透露關於主人公的信息,讓他保持新鮮感。片子沒有臺本,跟著採訪對象生活,採訪對象做什麼,他們就跟著拍什麼。

去廣州拍烤串店老闆,老闆每天中午起床,步行20分鐘去店裡,竹內就和攝像師背著很重的器材和老闆步行去店裡。店裡忙,老闆無暇顧及拍攝,竹內就和攝影師在旁邊等幾個小時。

人手不夠,竹內亮採訪時自己背器材。

拍攝對象多是些平常普通人,選擇標準是在異國努力生活的、有故事的人。

竹內總能很快讓拍攝對象在鏡頭前放鬆下來。不管是帥哥、明星,不論社會地位高低。他都只把他們當成平常人看待。

這種輕鬆像是一種天賦,也可能是種習慣。他在採訪對象面前很輕鬆隨便、感覺像有沒有攝像機都無所謂。

竹內亮去採訪對象店裡,一邊看他工作一邊採訪。

竹內說自己有時為了讓對方放鬆,在拍攝期間,他甚至會裝睡,讓對方覺得這是「什麼破節目」,不用緊張。只是裝著裝著,竹內可能就真睡了。

他兒子更喜歡鏡頭裡的爸爸,更輕鬆隨便些,鏡頭外的爸爸認真、嚴格。

趙萍倒是覺得,節目中的竹內就是生活中的他。比如他常在節目裡和女生搭訕,「其實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見到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少,就會搭訕,去聊,見到美女會聊得更多一些,對人、對中國人更感興趣。」

網友們在視頻彈幕上,無盡吐槽竹內亮猥瑣、摳門、橙色圍巾「辣眼睛」……

節目組員工也曾被導演的「邋遢」驚到。他把棉襖脫掉包住三腳架,隔了好些日子,又把窩成一團的棉襖重新套回身上。

他丟護照、丟錢包,只要拍攝的素材和器材不丟,其他似乎都不太放在心上。

來南京5年,竹內亮已經可以用中文交流了,網友叫他「假日本人」。他喜歡吃辣條、鴨血粉絲湯,現在覺得和日本人打交道說敬語什麼的「超級麻煩」。

妻子和他一起去採訪一位明星,他進屋採訪,妻子在屋外先跟經紀人打招呼:他雖然是日本人,但是很多地方不像日本人,如果有做得過了的地方,請一定多包涵。

趙萍覺得丈夫雖然生活中幾乎什麼都不計較,但工作起來「不近人情」,特別嚴格。

出差時,為了節省經費,他把時間安排得極為緊湊。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的一周裡,他從南京飛往廣州,再飛上海,航班定在早上7點、晚上9點左右。

在廣州採訪的四天裡,他拍攝了三個主人公,有時晚上和採訪對象聊到凌晨兩三點、喝醉了酒,第二天上午照常安排採訪。

離開廣州那天,晚上9點半飛機,直到7點半還一直在採訪,等飛機、飛機延誤、坐飛機的整個過程都在對著電腦寫計劃書。

飛機凌晨1點50到上海,趙萍在機場接他,回到賓館又寫到4點多,第二天早上8點半還有採訪。

飛機凌晨1點50到上海,趙萍在機場接竹內和攝影師們。

採訪中,他看似和主人公輕鬆地聊天,卻隨時會給攝像師一個眼神或手勢,提示要拍特寫、兩人鏡頭或全景。

此前他拍片都請認識的日本攝影師,一天工資將近2000塊,這樣的花銷,公司很難承受。他招了幾位年輕攝影師,大多是大學剛畢業或在讀生,節省經費的同時,打算用三四年時間把他們培養起來。

對攝影師們拍完的鏡頭,他有時會給出建議,比如,要有強烈的意識選擇你要拍什麼,選好後要定住,不要動。

他說年輕的攝影師總耐不住性子,換不同的角度、場景,有經驗的攝影師可能會一直定在一個地方,保證不錯過重要內容。

這是日本紀錄片的拍攝習慣,他說日本電視臺拍紀錄片,素材和成片的比例是100:1。

中日紀錄片,在竹內看來,拍攝手法和方式很不同。中國短紀錄片常提前安排場景,拍出的鏡頭很好看;日本紀錄片不苛求鏡頭好看,更看重真實。

中國媒體到南京拍攝竹內亮的紀錄片,選擇在12月13日——南京大屠殺遇難者紀念日,帶他去南京街頭,拍攝他聽到警報後的反應。

他說這是安排的場景,正常情況下那個時間他不會出門,會待在辦公室工作。如果是他拍,即便真想拍那天採訪對象聽到警報的反應,也會在節目中告訴觀眾,這是我們故意安排的。

「希望中國年輕人做想做的事」

如今,竹內亮微博的粉絲數有9萬多,《我住》在各大平臺的點擊總量超過3億。片子在嗶哩嗶哩、愛奇藝等十幾個平臺上播放。

粉絲劉宇是大四學生,她喜歡紀錄片,在網易公開課上搜「日本」時發現了《我住》。

劉宇最初喜歡日本,因為日本的美食、景觀,也喜歡動漫,覺得日語好聽。

她學政治學,通常會從宏觀視角看待一個國家,個體多被弱化,好像日本人都是那樣:很認真、可能有些冷漠。

看了《我住》後,劉宇意識到並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機械地活著,很多人也活得很溫馨:比如會約老朋友在櫻花樹下吃飯。片子裡講了很多故事,在劉宇看來,多數都是中國人和日本人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一起生活的故事。「細碎的細節鋪在你面前,感覺大家都在很認真地生活,雖然生活方式不一樣,都在努力地活著。」

這是劉宇的感受,也正是竹內亮和妻子想向讀者傳達的信息,他們希望中國年輕人做想做的事,不要因為學歷低就很自卑。

《我住》的很多主人公,雖然沒有學歷,但在異國他鄉通過努力,開飯館、畫漫畫、開理髮店、出道做偶像,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們想讓中國的年輕人看到不一定有錢或者成績好,人生才能得到滿足,希望他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得到一些鼓勵。

竹內亮沒有讀過大學,但他並不自卑,拍紀錄片給了他很大的自信。從2017年開始,每年東京大學的學生團體都會到竹內的公司參觀交流。今年3月8日,來了12個日本學生。

竹內亮和來公司參觀的東京大學學生交流。

這些高材生很積極,多數人學中文,來中國遊學的理由各種各樣。

有些同學覺得中國社會飛速發展,一些產業技術領先,女性生育後多數繼續工作,他們對此充滿好奇。還有同學聽有的媒體說中國敵對日本,也有說中國對日本友好,想親眼看看究竟。

竹內給大學生們講今日中國的發展,聊中日文化差異,也介紹12月13日這一天的特殊。這些大學生來南京後,都去了南京大屠殺遇難者紀念館。

竹內的日本朋友來南京,他也一定會帶朋友去看一看。他說生活在中國,知道這些歷史一定比不知道好。

他問同學們參觀完紀念館的感受,一個學生說,看到有很多中國人來參觀,牆上有很多留言,其中有「打倒日本」,她希望中國人不那麼討厭日本。

有在南京生活的日本人,每年12月13日那一天,會謊稱自己是韓國人。在竹內的社交網絡上,也有網友提醒竹內,12月13日不要出門。

竹內不迴避歷史問題,2016年12月13日,他專門發了一篇微博:寫了一個日語單詞——平和(へいわ),是中文和平的意思。

他說:我的日本人朋友經常跟我說「你住在南京啊,沒事兒嗎?沒有被人欺負?」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以歷史問題欺負我的人。不光是南京人,網友們,大家對我很好。當然不能忘記歷史,所以我們決定今天不播出「日語教室」這檔節目。作為住在南京的@ttkx-yuka老師和我,真心渴望中日關係的「平和」。

那天本來是他和裕加老師教日語的日子。

網友muzkli回覆:相互交流才是和平的基礎,許多國家之間互相都不了解,醜化對方,產生矛盾,就像兩個陌生人,沒有交流的情況下,對視久了就會有猜疑,最後可能真的會打起來。真心希望世界人們不要總止步於自己的國家,走出國門多交流。

竹內亮回復muzkli:對,沒有交流是最危險的狀態。

五行缺劉海回覆:我是南京人,但我不覺得我周圍有仇視的情緒。所謂逝者安息生者謹記,我們應該記住的是一段歷史而不是仇恨,而記住是為了悲劇不再重演。這是人類應該共同奮鬥的事,不分你我,不論國界。而紀念12.13這一天,不只是為南京,也是為所有在戰爭中最無助、無辜卻承受最大痛苦的百姓。我們都在傷痛中祈願和平。

竹內亮贊了這條評論。

他拍片子介紹日本,觀眾看後喜歡日本不喜歡日本他覺得都可以,因為那是在了解日本後做出的判斷。

向日本介紹中國

竹內亮最近很忙,曾在一天之內接受了四家媒體的採訪。他覺得忙的原因是,今年是中日友好條約締結40周年,他又碰巧是一個住在南京的日本人,做著一件促進中日交流的事。

他沒有把做的事看得多麼崇高,認為所謂友好,一定是以相互理解為前提。彼此不認識的兩個人怎麼讓他們友好呢?後來查資料,發現《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生效日期為1978年10月23日時,那天正好是他生日。

竹內因為最近總在片子裡出鏡,被越來越多粉絲認識。妻子說他像個「十八線小藝人」,他喜歡這個說法。

妻子說他平時出門,穿衣服很隨便,找條褲子套上就走,最近開始擔心遇到粉絲怎麼辦。有耿直粉絲直言竹內亮沒有偶像氣質,他最近開始敷起了面膜,每天給臉部做提拉。

有一天,他的電動車電池被偷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粉絲認出他來,帶著他去修理店把車修好,還幫他砍價。

他喜歡抽菸,妻子不讓,就趁去外地拍攝時過過菸癮。有一次在日本遇到粉絲,粉絲去節目官方微博留言,說看到導演了,他抽菸的姿勢好帥。趙萍看到了,兩人吵到半夜三點。

吵架是他們工作時的常態。《我住》固定周四更新,有時竹內不滿意片子,周四當日也會不斷修改,如果依然不滿意,甚至要放棄更新,妻子趙萍堅決反對,說承諾更新就不能食言。

公司的規模從最初的兩個人,變成如今十幾個人,團隊裡的攝影師、剪輯師、微信公號編輯都是90後,最小的98年,最大的91年。

他們有的學化學,有的學機械,有的學服裝設計,聽起來多和紀錄片不搭邊。他們喜歡喜歡竹內亮的片子,看到招募啟事後從各地來南京。

竹內亮和妻子招人的標準不是學歷,是作品和人。竹內亮認為培養一個紀錄片導演、攝像師一定不能找超過30歲的人,他希望招一群好學的年輕人從頭教起。

竹內亮在正式拍攝前,指導新人攝像師。

他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投資,擔心廣告植入影響片子質量,擔心投資方幹預片子製作。如今開設了其他指望賺錢的旅遊飲食欄目,試圖平衡收支。

拍片、剪輯、拉贊助、接受採訪、聯繫拍攝對象……公司只有竹內亮一個日本人,分身乏術。

作為紀錄片導演,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希望自己更有名,開更大的公司,有錢請更多人,等公司的人成長起來後,他就可以放手,拍更多有趣的片子了。

3月21日,他在微博向網友徵集意見,說和日本大網絡平臺合作,做專門給日本年輕人介紹中國新時代文化的短紀錄片。第一集的主題是「不用現金的社會」,第二集的主題是「共享自行車」,問大家還可以拍什麼。

他說,8年前來中國,覺得中國人太不了解日本,想拍片子向中國人介紹日本。8年後,他意識到日本人根本不了解中國,他要拍片子向日本介紹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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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除了上述兩部「爆款」短片,自疫情暴發以來的兩個多月,竹內亮及其團隊已經拍攝了《鞠躬少女》《採訪決定留在武漢的島爺爺》《採訪住在北京的日本人護士》等十餘部疫情主題相關短片,近期還將陸續推出新作,講述《南京抗疫現場》的後續故事。「我開始沒打算拍這麼多,只不過來自網民的需求越來越多。」
  • 在南京的日本人拍了抗疫紀錄片,日本電臺紛紛轉播,甚至火到海外
    一部中國紀錄片最近在海外火了。對我們或許平平無奇。但對於疫情正在爬升的地區,它正好緩解了燃眉之急——這部讓海外網友表示「有學到」「拍得很好,導演能不能提供德語版、韓語版……」的紀錄片。那紀錄片為什麼選在了南京呢?這就要從導演說起。竹內亮。一個常年生活在南京的日本人。畢業於南京大學,工作在南京,一口普通話說得賊地道。
  • 走紅中日的「抗疫日記」背後:日本人竹內亮住在南京的理由
    中新網南京3月21日電 題:走紅中日的「抗疫日記」背後:日本人竹內亮住在南京的理由記者 申冉 葛勇在半空盤旋著提醒市民保持距離的無人機、一人一桌吃飯的飯館新規、測量體溫後方可進入的住宅區……成為中國「網紅導演」的日本人竹內亮,在微博上更新了他的最新一部《南京抗疫現場》英文版,立刻就有熱心網友為這段短紀錄片加上了各種語言的字幕
  • 日本導演的武漢紀錄片火了:「我要光明正大地告訴大家,武漢很安全」
    竹內亮執導的紀錄片《好久不見,武漢》(Long Time No See, Wuhan)26日晚在網絡播出,不到24小時,播放量已超過2500萬次。一個住在南京的日本人,帶著一位編導、兩位攝影師,在武漢歷經10天,拍攝了「十個家庭十個故事一座城」。
  • 這四位外國導演,合拍了2020年中國高考紀錄片
    今年中國高考報名總人數達1071萬人。這1000多萬的考生參加的高考,還面臨著疫情帶來的前所未有的挑戰。想要全面完整地呈現2020年中國高考的模樣,十分困難。在解讀中國工作室邀請下,四位外國知名導演決定合作,分別帶組奔赴北京、南京、上海、鄂爾多斯,共同記錄疫情下以不同形式參與中國高考的個體故事。
  • 【日本導演紀錄片引熱議 外交部:讚賞!望媒體用眼用心用情報導中國...
    【日本導演紀錄片引熱議 外交部:讚賞!望媒體用眼用心用情報導中國】近日,日本導演竹內亮拍攝的紀錄片《後疫情時代》引發中日網友熱議,在各類媒體平臺上有著不俗的播放量。在今天(6日)下午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華春瑩表示我們對竹內亮導演不帶偏見地真實記錄中國走過的這段非凡歷程表示讚賞。
  • 五國導演合拍中國主題紀錄片《高考2020》
    2020年的中國高考,因疫情變得特殊。解讀中國工作室邀請五位國內外知名導演,分別奔赴武漢、北京、上海、南京、鄂爾多斯,講述以不同形式參與高考的普通個體故事,生動展現普通中國人的疫時高考經歷,真實記錄2020年中國高考的歷史映像。這五位導演是日本紀錄片導演竹內亮、英國紀錄片導演羅飛、柬埔寨紀錄片導演潘西西、美國紀錄片導演米切爾·法卡斯、中國紀錄片導演康成業。
  • 在南京生活了七年的日本導演,說出了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本質不同
    我們都害怕忘記,只是最後,一個生活在中國的日本人,做到了我們還沒做的,幫我們記住。 他在武漢解封後去了武漢,用紀錄片的方式紀錄了普通人的恐懼。 這個日本人叫竹內亮,在南京生活七年,一直做中日交流的作品。
  • 這個日本人拍的中國城市「抗疫日記」,火了!
    記者:申冉 葛勇在半空盤旋著提醒市民保持距離的無人機、一人一桌吃飯的飯館新規、測量體溫後方可進入的住宅區……成為中國「網紅導演」的日本人竹內亮,在微博上更新了他的最新一部《南京抗疫現場》英文版,立刻就有熱心網友為這段短紀錄片加上了各種語言的字幕,轉發到各國社交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