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的海南文學刊物:山魂海韻滋養文學夢
日前,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家協會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多位海南作家代表赴京參會,發出了海南文藝最強音。海南這片炙熱的文學熱土,碧水映照著青山,山魂應和著海韻,滋養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文學夢」。
《五指山文藝》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蔚林 實習生陳卓斌
1970年代:整個海南都有「文藝」
「群眾要勞動、要生活,自然要有地方鼓與呼!」如陳運震所說,許是人們對文學這份再也按捺不住的渴望,才催生了後來的文學刊物「創刊潮」。
他告訴記者,上個世紀70年代起,隨著《海南文藝》和《五指山文藝》雜誌的創辦,各個市縣都掀起了創辦刊物之熱潮,《昌江文藝》《陵水文藝》……文學刊物如雨後春筍般萌芽生長,讓整個海南都「文藝」了起來。
受到當時地方經濟發展的限制,各個刊物體量都不太大,作者少、稿件少,有的甚至沒有一張彩頁,只比小學課本大一點,釘起來就那麼薄薄的幾頁紙。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臨高文藝》主編林貴尊介紹,《臨高文藝》有戲劇、評論、報告文學、諷刺漫畫,除了臨高本地作家、漫畫家外,吉林、廣西、雲南、貴州等地寄來的稿件也不少。他回憶說,當時西部的一些刊物,如《儋州文藝》《金江文藝》等都辦得很不錯。其中《金江文藝》編輯眾多、稿酬豐厚,也因此走上了全國舞臺,面向各省市發行。
各個刊物間還有比較,保亭黎族苗族自治縣的《保亭文藝》,就是因為有了時為該縣文化館美術幹部,後來成為名揚全國的美術家鄧子敬、鄧子芳兄弟的加盟,被公認為「插圖和排版都十分成熟出眾」。
陳運震說,當時的海南雖然因為民間刊物不斷湧現,文藝氛圍漸漸濃厚,但受到「文革」思潮的影響,各個刊物上發表的文學作品大多帶有強烈的時代特徵,功能性極強——在形式上,審稿程序十分嚴格,舞臺藝術佔據一半以上篇幅;在內容上,具有濃重革命色彩,字裡行間尋不見半點風花雪月,有的只是工農兵階級的強大戰鬥力和改天換地的雄心壯志。這個從文學表達上看似激情燃燒的年代,亦埋藏著文學愛好者難以言表的落寞與悲涼。
改革開放:文學生態豐富多樣
改革開放,猶如春風一陣拂面來,更如驚雷一聲平地響。
這樣的震撼,不僅推動了海南經濟的發展,也影響著海南文學的成長。
地處海南西南一隅的樂東黎族自治縣,就先後湧現出多種文學刊物——《天池》《流韻》《望樓河》《逸韻》《龍沐灣》等爭相競豔,形成了一個別具特色的文藝刊物「群落」,不可謂不是一個值得探究的文學現象。
陳運震總結髮現,當時的海南文學刊物刊登的作品也發生了改變——形式上,除了歌曲、詩歌、散文之外,從前並不多見的小說甚至長篇小說也進入了讀者的視野;內容上,作者的個人風格更為明顯,思想表達也更加開放、更加自由。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時期,曾經默默無聞的黎族、苗族作家,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和積累,開始為海南文學舞臺添上濃墨重彩的筆筆亮色。黎族女作家符玉珍,就憑藉散文《年飯》,在1981年獲得了首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獎。
陳運震十分感慨:「要知道,黎族是個沒有文字的民族,卻出了這樣優秀的年輕女作家。你不知道,符玉珍到北京領獎時,多少人爭相與她合影——放眼望去,一群頭髮花白的老頭兒中間,俏生生地站著一個黎族姑娘,多美啊!」
他又拿出他主編的《1980-1988黎族短篇小說選》:「這裡面收錄了包括符玉珍在內的黎族作家寫就的27篇短篇小說,每一篇都是我精挑細選的。閱讀這些作品,誰能不承認:上世紀80年代,黎族作家在海南文學進程中畫出最美的一筆?」
但是,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文學刊物亦無法逃避市場的考驗。那個時候,許多原本由政府出資或資助出版的刊物被迫「斷奶」,自負盈虧。為了迎合市場,有不少刊物逐漸偏離了文學的本真——有的刊物出賣刊號,有的刊物通篇廣告,有的刊物甚至刊載充斥著暴力、色情章節的所謂文學作品……相反是那些不忘初心的刊物,舉步維艱。
憶當初,《天涯》雜誌主編王雁翎不無遺憾:到建省前,曾經發行60萬份的海南作協機關刊物《天涯》幾乎被人遺忘,編輯幾乎沒有組稿,每期印個500冊堆在牆角邊,實際發行則只有贈寄作者或與各省的作協機關刊物交換的100多份,剩下的最後都作為廢品論斤賣給撿破爛的,著實令人灰心。
有些刊物,終究沒有熬過寒冬,如今留給我們的只有回憶。但令人寬慰的是,不少刊物經過這番陣痛後紛紛進行改版或重組,最終不僅沒有被時代洪流衝走,反而翻開了新的篇章。
還以《天涯》為例,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改版後,不僅塑造了別具一格的「天涯模式」,還贏得了文學界「北有《讀書》,南有《天涯》」的高度認可。不過,那都是後話了。公式
自新中國成立至建省辦經濟特區,海南在中國經濟版圖上的地位逐漸凸顯,人民物質生活水平也在不斷提高。感受著這翻天覆地的喜人變化,海南人民有話想說。他們通過奏樂、歌唱、舞蹈等方式,表達內心的歡欣與鼓舞,卻並不為此感到滿足——所以,他們拿出紙筆,用時光帶不走的文字記載心情,又渴望著它們能夠變成鉛字、覓得知音。
於是,一大批文學刊物如雨後春筍般,在海南各個市縣甚至鄉鎮成長起來,而它們的成長又培養了一大批後來在海南,乃至全國文學界都頗有影響力的實力派作家。
「如果說如今的《天涯》是海南文學刊物中的喬木,那各地的文學刊物就是鬱鬱蔥蔥的灌木和花草。」海南省作協專職副主席梅國雲認為,正是這些文學刊物把海南作家和文學愛好者緊密地團結在一起,為海南文學發展繁榮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既有參天大樹,也有山花爛漫,才有生機勃勃的文學生態。」
解放初期:發表文章就像考中狀元
「你們都難以想像,當時的文學氛圍是多麼淡薄。別說文學園地了,就是像樣的本土文學作品也難覓一二。」《五指山雜誌》原主編陳運震做了大半輩子文學工作,想起當年仍不勝唏噓。
年過古稀的他,可以說生在一個最特殊的文學年代:一方面青年們獲取文學養分的渠道,大多是來自蘇聯等其他國家翻譯過來的文學作品;另一方面,文學園地百廢待興,如一張白紙可供這些懷著滿腔熱血的年輕人肆意描繪。
他記得,解放初期,海南「成冊」的文學雜誌基本沒有,「報紙倒是有一些,但專門開設文學欄目的太少太少,能發表一篇文章就像考中狀元一般」。令年長的文學愛好者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當時的《新海南報》(即《海南日報》前身)開闢有一個綜合性副刊版面,每次刊發的瓊劇、民謠、詩歌、散文、短篇小說等文學作品,都引得大家爭相閱讀。
直到1962年,海南行政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創辦刊物《徵文之頁》,大家的「文學之渴」才得以紓解。海南當代文學史研究專家畢光明介紹,該刊物採用的大多是海南基層文學愛好者或作家的作品,在圍繞「頌揚黨的領導、歌頌偉大的領袖、讚揚社會主義取得的成就」之外,也承擔起培養海南本土作家的任務,甚至為了堅持瓊崖本土風格以及給海南作家預留更多發表作品的機會,原則上不採用非海南地區作家的稿件。
《徵文之頁》受到了文學愛好者的廣泛關注,許多基層單位常常將其以牆報的形式張貼出來供人閱讀。可惜的是,後來政治鬥爭此起彼伏,《徵文之頁》在辦了16期後於1965年停刊。
海南文學園地又一次陷入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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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周刊]《椰城》今年二十五 文學椰風沁椰城
《椰城》今年二十五文學椰風沁椰城
那還是「詩和遠方」尚在眼前的年代,青年一代欣喜於在筆尖「唰唰」之間記錄生活、抒發情懷或感悟人生。《椰城》雜誌的出現讓一批又一批海南乃至島外的作家、文學愛好者有了展示自我的平臺。沒有國家級期刊那樣的遙不可及,這份地區性的純文學雜誌在海南島上,在省會海口,以「城」命名,聚集著一批城裡青年人經營著自己的一片文學小天地,小天地中吹拂的清風成就了《椰城》的一派風格,也融化在一代人的心間,讓他們的文學愛好,甚至文學夢得以堅持至今。
文\海南日報記者尤夢瑜 實習生林敏
1993年的《椰城》
《椰城》創刊號
2005年的《椰城》
1995年第3期封面內頁上關於座談會的照片留念。
從內刊到面向全國
在80後、90後中,由海口市文聯主辦的《椰城》雜誌實屬陌生,偶有聽說過這本雜誌的年輕人在聽到《椰城》後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它還在出版嗎?」
是的,《椰城》雜誌仍在出版,並且在今天,讀者們可以通過網際網路讀到電子版。即便是通過電腦屏幕,如今再讀《椰城》,我們仍然可以讀到一代人對於文學創作的飽滿回憶與堅守。
走進海口鬧市裡一棟內部略有些老舊的建築,我們來到了海口市文聯,見到了一路見證《椰城》、陪伴它成長的雜誌編輯部主任韓芍夷。
「《椰城》雜誌從創辦之初就決心要做一個文學陣地,以培養本地作者為宗旨,這也是雜誌的定位。」韓芍夷說。
上世紀80年代,海口市文聯就有一份全國公開發行的月報,名叫《椰花》。後來,由於報刊整頓等各種原因,《椰花》停辦。到了1991年,市文聯再度辦起了自己的內刊,取名《椰城》。
1993年是《椰城》雜誌「平淡」生涯中最不「平淡」的一個轉折點,這一年,雜誌獲得了公開發行刊號,正式面向全國發行。這不僅對於《椰城》來說意義重大,對於整個海口來說都有著歷史性的意義:1988年海南建省,省會海口一直沒有公開發行的雜誌,而《椰城》就成了首個公開發行的雜誌。
著名書法家沈鵬為1993年正式公開發行後的第一期《椰城》題字,這兩個字也沿用至今。翻開這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期雜誌,小說、散文、詩歌、文學評論……欄目按照作品類型進行分類。泛黃的紙張上所印著的內容無不體現著上世紀90年代初期文學作品的風格以及那個年代編輯、排版的工藝。
文學雜誌的「變」與「不變」
1995年售價3元,2009年售價6元,2016年售價8元……時光荏苒,一路走來,《椰城》經歷的不只是價格上的「起伏」。
區域性、純文學,這兩個因素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椰城》的前行之路不會一帆風順。
「文學本就是相對小眾的,做純文學雜誌就要耐得住寂寞吧。」韓芍夷說。正如她所言,這裡就是為文學愛好者打造的文學陣地。創作好似這個「陣地」中的自娛自樂,但即便是自娛自樂,在那個年輕人對文學充滿熱愛的年代裡這本雜誌還是得到了不少青睞。
據介紹,這中間,為了迎合市場,雜誌在內容和風格上也進行了稍許調整,比如減弱了文學屬性,開闢了一些更偏文化方面的欄目等。從《椰城》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一些封面圖上,我們就能明顯看到它為了爭取市場所做的努力,充滿時代色彩的美人像代替了以前的風景或藝術封面。
2001年到2005年左右,《椰城》雜誌迎來了較大的改動。主辦方與外地機構合作,將原本16開的雜誌改為了32開的《椰城故事王中王》。在此階段,雜誌的發行量也達到了近10萬冊,這也是它20多年裡的最高峰。
2006年後,雜誌回歸文學,又變回了16開的《椰城》,而路卻越來越不好走。「雜誌一直需要依靠政府的扶持,不然就很難存活下去。」韓芍夷說。到今天,《椰城》依舊靠政府撥款支持,也正因如此,雜誌社人數有限,專業人才十分缺乏。
然而,令人有些驚訝的是,和這種「艱難求生」形成鮮明反差的是源源不斷的來稿。韓芍夷告訴記者,在網際網路的傳播之下,《椰城》雜誌的供稿群體從最初的本土作家為主到現在的外地作家為主。「每期我們會發大概20來位作者的稿件,但這裡只有大約四五位是海南作者,其餘都是外地來稿。」她說,電子版雜誌以及自己的博客讓外地一些文學愛好者了解到了《椰城》這個平臺,外地來稿的數量也很多。
多少變動之中,不變的是文學愛好者對文學的一如既往的熱愛。
見證本地文學人才成長
韓芍夷說,文學雜誌好似是公益事業,像學校教育學生、培養人才一樣,文學雜誌也在推動一方文學事業的發展,而《椰城》作為一份區域性的文學雜誌正是見證了一代人的成長。
翻閱《椰城》雜誌,作者中不乏今天熟悉的名字,韓少功、李少君、張浩文、符浩勇……包括韓芍夷本人也在
它的見證下成長為一名作家。
「1993年為了慶祝《椰城》面向全國公開發行,《椰城》雜誌社在海口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舉辦了『椰城之春』筆會,請來了張抗抗、諶容、葉楠、方方、池莉等一些作家。」韓芍夷說。這樣的筆會在那時常常是一幫文學好友們聚會暢聊的好機會。在1995年3月的雜誌封面內頁上,我們就看到了「《椰城》《天涯》作者座談會」圖集,老、中、青三代作家為兩本文學雜誌的辦刊各抒己見。
「我記得還在內刊時期,《椰城》就常常舉辦筆會,讓大家好好交流,我們也可以藉此認識很多朋友。」省作協副主席符浩勇回憶,那時的他30出頭,常常給《椰城》投稿。
「當時這份本土文學雜誌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平臺,我很感謝《椰城》。」符浩勇回憶:「大約是在1994、1995年期間,《椰城》有一個欄目叫『海石花』,這個欄目每期會選一個作者的作品,旁邊配上文學評論,這樣的形式很活躍,對推動文學發展有著積極的作用。」對於符浩勇來說,這是自己文學之路上的珍貴經歷也是對一個集體的回憶:「《椰城》雜誌是我們這代人共同的回憶!」符浩勇現在還會給《椰城》投稿。
上世紀90年代,莫曉鳴從大學到工作,這期間不曾間斷地向《椰城》投稿。「開始我投詩歌和散文,後來,當時的編輯部主任伍春傑鼓勵我寫小說,我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創作了中篇小說《城市何處》,隨後《椰城》發表了我的這部小說處女作。」莫曉鳴說,直至今天,他都感恩這本雜誌。「《椰城》發表我的作品是對我的肯定,也幫助我堅定了堅持文學創作的信心。」如莫曉鳴所言,這種無形中的鼓勵讓他在文學之路上行走到今日,2014年,他獲得了海南省青年文學獎。
回憶椰城25年,韓芍夷說,沒有大風大浪,《椰城》的「人生」是平淡的。而就在這份「平淡」中,它見證了海南文學的發展,見證了一批批作家們的成長,收穫了自己的果實,同時作為一本地方刊物,也正在見證著文化與媒介的時代變遷。
責任編輯:甘晨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