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本大學一角
■簡思懿
離別和再會
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剛好收到C從墨爾本發來的一段微信。她說她定了3月8號回國的機票。C是我在墨爾本最好的朋友,而3月8號是我離開墨爾本一周年的日子。
在離開墨爾本的這一年裡,我常常在想,關於離別、關於再會。那段留在記憶裡的遊學的日子,逐漸變成了某個平凡日子裡偶爾悸動的懷念,變成了翻看照片時候的欣喜,也終於變成了離別後常常想念的遺憾。
當初抱著那麼大的決心和勇氣,在離開家門的那一刻,終於還是情緒決堤。還記得2011年的夏天,我從家裡到上海,在浦東機場等那班晚點了三個多小時的飛機,我還記得看著空曠的跑道從灑滿晚霞到夜幕深沉。我的親人朋友都離我那麼近,也那麼遠。候機區像是離島。身邊有個學生模樣的女生一直在跟她的朋友打電話,就像我在入關前一樣。離別,像是一場沒有準備的遠行。
後來,2013年的3月8號,那是墨爾本近50年來最熱的夏天,C和F送我上了機場大巴,我又是一個人拖著箱子,走在這幾年中N次走過的墨爾本機場,看著窗外隨處可以看到的袋滑鼠志的澳航飛機,又是一場離別。我在微博上寫下:無論多麼留戀,總要有說再見的那一天,而我衷心地希望,再見不會太遙遠。
另一個自己
遊學最幸福的不是能看到無限的風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挑戰,而是你會有那種幸運,遇到另一個自己。
第一次遇到C,她笑起來有著淺淺的酒窩,有川妹子典型的大眼睛。後來為什麼會走得那麼近,我們都說,是人與人之間有氣場這回事。於是,自然而然地,我們會坐在一個圓桌上課,會一起學習和討論,也會在電話中說起各自的打工。C是那種特別果敢的人,記得她是在到達墨爾本沒有一周的時間就開始工作的人,也是那種幹得不開心就很快換另一份工作的人。我後來常常在想,為什麼當時能夠逼著自己努力地混到外國人的圈子裡,為了能夠更融合而努力工作的動力,大概大多來自於她輕描淡寫地形容各種辛苦給我的動力。
我們不上課的時候就在工作,休息的時間就會約到墨爾本城中的義大利店喝咖啡。我們一起頂著四十度的大太陽折騰到城市的另一個方向的宜家去扛家具、一起去看房、和中介聯繫、一起打掃房子和布置家具。兩個女生,一個從加拿大、一個從中國飛到墨爾本,卻能夠成了彼此的另一個自己。也是在這種鏡像效應中,異國他鄉的各種遭遇都能夠彼此理解和體會,才會有了小心翼翼不想讓父母煩心時候的小港灣。
痛並快樂著
有一首歌,叫做《墨爾本,晴》。歌裡面唱著:「無論你身在何方,流浪還是尋找希望,我想你也會渴望回到最初的方向。墨爾本雖然晴朗,晴朗得不可想像,天堂比不過我家鄉。」
初來的感受慢慢被各種現實衝擊。開口的時候永遠離地道的表達還遠,課上不能夠像那些老外一樣隨性自然地融入各種討論,對著一份你無法接受的成績單而不斷質疑自己……剛來的半年,我頂著清晨的陽光出門,踏著夜晚的困意回來。寂寞,是墨爾本延綿的雨天裡的愁緒。無助,也像墨爾本的烈日,來得是那麼突然。那時候我不喜歡訴說,也不喜歡發洩,總是努力能夠以一種平和的心態去適應新工作、新生活。開心,也會僅僅因為一次次成功的課堂報告,一次次導師的表揚而慢慢累積。於是,到南半球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已經逐漸和自己達成了和解。
很多事,大概只有當距離漸遠時,才能回首看清它,就像今天,我也能看清了那段痛並快樂著卻是簡單、直接的生活。
沒勇氣告別
做出決心回國發展的決定,大概是懼怕像第一代移民那樣辛苦,大概也是怕媽媽每天的擔心,大概是因為生活每天重複地失去了熱情,大概也是機會使然。於是,在最後的半年,我開始找工作申請學校,只是離別一天天地離近的時候,一種長久的難過的情緒始終伴隨著我。
我開始頻繁地回國,參加各種面試。可是每次飛機起落,無論在北京還是上海,我都找不到那種獨屬於墨爾本的歸屬感。當一切塵埃落定後,最後一次回到墨爾本,飛機落下的那一刻,我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這裡的家,是我一點點拼起來,是完全屬於我的。
在最後的旅程,我一個人背著相機走過了墨爾本的大街小巷,拍下那些或匆忙或悠閒的身影,拍下那些街頭藝術,拍下街角一個咖啡店的門牌,拍下一群海鷗的飛行,拍下聖基爾達海邊歸巢的小企鵝和夕陽下嬉戲的孩子。我把節奏放得很慢,在天沒亮的時候就爬起來坐在26樓家的落地窗前看遠方升起的熱氣球,然後抱著養了一年多的貓咪,就這樣直到陽光刺眼,然後出門隨便坐上一輛去郊區的電車,就只是為了更好地看看這座城市。
我開始慢慢接受,我和那座城市裡的人的聯繫變成了高科技通訊時代的問候和遙遠的牽掛。
再沒有一座城市,能那樣完整地記錄下我努力、狼狽、燦爛也驕傲的青春。
(作者系墨爾本大學畢業生,現於香港讀書。)
《中國科學報》 (2014-02-27 第8版 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