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聊起家,塞勒·穆罕默德老人似乎就有說不完的話題。他說,在喀布爾,他還有兩個妹妹、三個兄弟,他們現在生死未卜、音信全無,他每天都心急如焚,時常在半夜突然驚醒……
說塞勒是老人,是因為他鬚髮皆白,走路顫顫巍巍,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但旁人後來介紹說,塞勤實際上只有50歲,是無盡的戰亂催白了他的鬚髮,催生了他無盡的鄉愁。
在緊靠阿富汗的巴基斯坦邊境城市白沙瓦,記者採訪的難民來自阿富汗不同地區,屬於不同的民族,講不同的語言,但有一樣是共同的,那就是故土難離之情。家園雖破,但仍讓人魂牽夢縈;時光飄遠,但記憶卻歷久彌新。戰爭阻隔了他們回家的腳步,卻增添了他們對故土無盡的思念,那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牢牢鐫刻在他們的記憶深處,揮之不去,思之彌深。
即使是一些孩子,對故鄉也有著深深的眷戀。在白沙瓦城外的塔吉阿巴德難民營,記者見到一個小女孩。小姑娘長得很漂亮,但衣著破爛,連雙鞋也沒有。一問才知道,她今年已12歲,但從來沒上過學。父親在戰亂中被亂槍打死,她現在和母親及一個比她稍大一點的哥哥相依為命。為了生活,她必須每天上街乞討。問她想不想家,小姑娘半晌無語,最後才幾乎有點哽咽地說,非常想家,想上學。問她為什麼,回答是在這裡都吃不飽肚子,而且她討厭上街乞討,遭別人白眼,但為了生活她又不得不這樣。
在沙姆沙圖難民營,記者與在路邊賣木柴的瓦澤爾·穆罕默德聊了起來。在難民營,做飯燒水都使用柴火,因此木柴生意是一個很興隆的行當。55歲的瓦澤爾身材魁梧,是一個砍柴的好手,但當記者問他生意好不好時,他卻沒有回答,只是說他還是希望能儘快回到喀布爾。旁人告訴記者,瓦澤爾以前是汽車製造廠的工程師,現在卻淪落到以賣柴為生。其中的反差,也許正是他避而不答的原因。
當初離家千辛萬苦,現在要回家也絕非易事。雖然阿富汗各派已就過渡政府的組成問題達成協議,而且在接受採訪時,許多難民也對記者表示,他們對新政府充滿希望,但幾十年的民族矛盾、冤讎卻非一時能夠解開。另外,如何回去,也是一個難題。阿富汗冬天已至,許多地方都已是大雪紛飛,道路也隨之變得極度兇險。大批難民返鄉在交通上就難以得到保障。相比於自然環境,更難預測的是人為因素。阿富汗東部戰事仍在繼續,衝突遠未停止。不僅難民,就連聯合國官員的生命安全都難以得到保證。
新世紀的第一個寒冬,對絕大多數阿富汗人來說是苦澀的。寒冬過後,一部分難民也許會踏上歸途,但大多數難民還不得不經受漫長的等待。因為難民遣返牽涉到安置、救援、重建等一系列問題,如果讓難民回去依然面臨死亡,也就失去了遣返的意義。但這種等待,對許多年長的難民來說,已近乎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在沙姆沙圖難民營,67歲的穆罕默德·塔合爾老人告訴記者,他來難民營已近10年,年年盼回家,但年年都回不了家,他現在最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可能再也熬不到回家的日子。說話之間,他長久無語,悵然望著遠方……
(記者劉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