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是唐代大詩人杜牧的名篇,這首詩中關於「斜」的讀音說法有很多,關於讀xie2還是xia1爭論不休,讓許多人很困惑,今天我就這以問題展開討論,一次性解開大家的謎團。
首先《山行》的創作的年代是唐朝中後期,這個時期詩人做詩科舉所遵循的是《唐韻》,《唐韻》相當於今天《新華字典》的作用,記錄的是當時漢語的讀音狀態,《山行》從創作到如今大約已經有1200年之久,漢字讀音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大家用現在的漢語發音去讀古詩遇到不押韻的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明代陳第說過:「蓋時有古今 地有南北 字有更革 音有轉移 亦勢所必至」深刻地解釋了這一現象,不止我們現代人讀唐詩宋詞有時候覺得不押韻,在古代也有很多人讀詩經不押韻的情況,隨後就出現了<叶韻>的做法;例如:「燕燕於飛,上下其音,之子于歸,遠送於南」《詩經·邶風·燕燕》在這首詩中的「音」和「南」兩個字韻腳。
北周沈重在《毛詩音》中指出:「南:協句,宜乃林反」。他用反切的方法標註他認為正確的讀音,這個方法叫做「協韻」。在宋朝,朱熹等人繼承了南北朝的協韻法(亦稱「叶音」),並常用這個系統的方法來改正《詩經》和《楚辭》裡所謂「不和諧」的韻腳字的讀音,但這種改字音一般是主觀的,沒有系統地考究並不科學,叶音的目的是為了達到押韻而強行更改漢字讀音的做法;普通話中《山行》斜讀xia就是一種典型叶音做法,在普通話中以斜組成的詞語如「斜坡」、「斜線」、「路斜」等都讀為xie2,如果只在詩詞押韻時讀為xia1,那麼這就不符合語言的一致性,xia1就相當於無源之水沒有源頭。當然在許多方言中有將<斜>讀為xia的也有讀為sia、qia、cia的,方言與普通話的讀音演化規律並不完全一致,這點大家需要注意,我們主要討論的是普通話與古漢語的關係。
我們尋古音的最重要依據是宋朝編寫的《廣韻》,它是前代隋朝《切韻》,唐朝《唐韻》的增修本,代表的是當時氏族使用的官方通語,相當於我們現在的普通話地位。我們查找<斜>在《廣韻》中的位置,如下圖。
我們看到<衺>解釋的最後「似嗟切四」,似嗟切是古代給漢字注音的方式,古代沒有現代拼音注音法,似嗟切的含義為「衺的聲母與似相同,韻母聲調與嗟一樣」在《廣韻》時「衺、斜、邪、」四字的讀音完全一樣;<嗟>現在普通話讀為第一聲,但<邪、斜>等都讀為第二聲,這裡出現本因該聲調相同但不相同的情況,這個接下去會詳細解釋;這是的「四」表示這樣的讀音有四個字。通過查詢系統查詢《廣韻》中與<斜>有相同韻母及聲調的字如下圖。麻韻三等。
左側小韻內的字韻母與聲調都相同,右側顯示它們的聲調是平聲,三等字;等大概是根據漢字介音不同來劃分的,分為四個等,小韻內的字韻母主元音都為e。下表是韻母的擬音。
各位學者對其的擬音都為ia,主元音為a,介音為i;這也符合音變的一般規律,也與多地方言的現狀一致能夠相互驗證。下圖為麻韻二等開口字。
學者擬音大多為a,不管如何主元音皆為a。下圖為麻韻二等合口字。
學者擬音大多為ua或近似音。
通過以上資料分析,古代「斜、家、花」確實押韻是很自然的,聲調都為平聲,主元音都為a。我們看到《廣韻》中我們發現麻韻三等的字如:「車、奢、蛇、斜、遮、些」等字普通話變成了e、ie兩個韻母;聲調方面也分為了陰平及陽平兩個聲調,聲調分化是由於它們的聲母造成的;古人將濁音聲母成為陽,清音聲母成為陰,陰陽協調,對清濁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查詢資料;現代普通話中除了m、n、l、r四個濁音聲母外其他聲母皆為清音聲母,下表是根據《廣韻》歸納的聲母36字母。
中古漢語的清音,濁音數量基本一半一半,比較協調。通過對比中古時期大部分的濁音聲母普通話已經消失,隨著濁音聲母的消失轉為清音聲母聲調也隨著分化,例如原來以濁輔音為聲母的平聲字大多變為了現在第二聲「斜、蛇、麻、華、遐」等,以清輔音為聲母的平聲字大多為了現在第一聲。粵語廣州話的聲調分化尤為明顯,平上去入各分陰陽變為8調,第9調是入聲派生出來的。
各地方言中吳音,北部贛語、北部閩語、老湘語、湘西瓦鄉話、湘西部分西南官話有保留中古時期的濁塞音輔音,其他方言基本上已經清化消失。下圖蘇州方言音系表。
既然<斜>為第二聲陽平調,那麼它在《廣韻》中的聲母就應為一個濁輔音,那麼<斜>的古代聲母就不會是「z、c、s、q、j、x、zh、ch、sh」這些聲母,自然<斜>在古代也不會讀成xia、sia。我們看學者的擬音。
學者統一構擬為/zia/,注意這裡的/z/為濁音,各位將r讀為平舌就對了,/z/對應的清音為s,普通話清化的路徑也是如,/z/>s,s在i的作用下自然就變成了拼音的x,而主元音a變為e,<斜>就變成了目前的xie2。漢字不是一個個單獨變化而是有系統地一批一批整齊地向另一個音變:例「嗟、斜、些、爹」它們的主元音統一變為e。下面我們來欣賞兩首詩詞。
華、家、崖、奢、嘉、花、牙、霞、誇押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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