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對於美國大選,官方還沒有公布最終的結果,但大選看起來已塵埃落定。
回過頭看,這段時間不少信息淹沒於大選的洪流當中,11月6日美聯儲的議息會議就是其中之一。
在這次議息會議上,美聯儲沒有降息,也沒有停止目前印鈔放水的整體節奏,但是在一些細節上表達了轉變的方向,比如額外提到「正在考慮調整債券購買的組合方式、久期和購買規模」。
這是什麼意思?一般而言,央行的貨幣政策大致上分為兩類:直接升降利率和通過購債間接影響利率。後者根據購買規模和觸發動因又可以分為兩種:定期定量購買以及不定期不定量購買,分別被稱為量化寬鬆(QE)和收益率曲線控制(YCC)。
QE指的是央銀通過購買國債等中長期債券,增加基礎貨幣供給,向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以鼓勵開支和借貸,被形容為間接增印鈔票。
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QE可以說已經成為發達經濟體對衝危機的常用手段,在這次疫情危機中,各國央行陸續祭出重招、猛招,救助及刺激力度動輒就是萬億美元量級,甚至開啟無限量寬模式——錢管夠。
而YCC,是給債券收益率設定一個上限或者下限目標,如果超過了,央行就動手介入市場,購買或者賣出債券,以對債券收益率進行整體控制。
雖然採取YCC的本質仍然是購買債券,但調整債券購買的步伐可以說是對QE、超級QE、QQE等高速擴張貨幣政策的修正,這從日本在2016年踐行YCC後,日本央行的資產購買步伐明顯放緩、整個金融市場基本保持平穩的狀況即可見一斑。
此番美聯儲「調整債券購買的組合方式、久期和購買規模」,雖然沒有明確提出採用YCC,但也傳遞了這樣一種信號。
02而美聯儲傳遞這樣一種信號的背後,反映的正是當下無限式金融調控的越發難以為繼。
危機當前,「有形之手」戰勝「無形之手」,「放水」刺激成為主流,印錢進入極致階段,如此做法主要基於國家信用賦權——國家擁有、以國家信用背書的貨幣發行權,以及貨幣學派理論——央行通過運用各種工具來控制和調節貨幣供給和利率,進而影響實體經濟。
1987年第一次金融危機之時,格林斯潘做出救市操作——「美聯儲已經向經濟和金融系統提供流動性做好準備」,金融市場得以迅速穩定。在路徑依賴下,伯南克緊跟格林斯潘的腳步,手持「緩解金融恐慌的最佳方式就是為那些缺乏資金的機構提供流動性」法則,讓美國似乎僥倖躲過2008年次貸危機。
這次,本欲開啟貨幣政策緊縮窗口的鮑威爾,卻在川普的口誅筆伐下,一下子幾乎打光了「子彈」,陷入黔驢技窮之窘境。
正所謂,「同樣的方法,第一個用的是天才,第二個用的是庸才,第三個用的是蠢材」。時過境遷,刻舟求劍的方式終將面臨無效。
到如今,當利率低到無可再降時,任何貨幣量的增加,都會以「閒資」的方式吸收,掉入「流動性陷阱」。
這從前幾月全球市場的表現便可見端倪,股、債、黃金、期貨、現貨「多殺」齊現:以美股為代表的全球股市跌跌不休,其中道指從近29000點一度跌至18591點,受到萬點暴擊;股債6/4的黃金配置策略失效,「股債異域,下跌同天」;黃金的避險功能一度出現「bug」,史無前例的「負油價」出現,「負電價」也在擾亂現貨價格體系。
03事實上,無限式金融調控實際存在「有限」約束的硬邊界,面臨著市場需求、通貨膨脹與國家信用三大約束。
一,市場需求底線。市場經濟思維主導下,國家要GDP增長,個人要財富增加,但這種生產與消費方式已經逼近了地球承受能力的極限,甚至有科學家預測「若不改變現狀,到2050年人類需要第三個地球」。
可見,人類生產與消費需求是有邊界的,地球無法承受的資源消耗與環境汙染等便是底線。
當地球難以承受時,大自然有足夠的辦法讓一切保持在合理範圍內。如疫情大流行致使人類活動幾乎停止,期間全球10個主要城市的空氣汙染水平下降了9%至60%,比如首爾、武漢的空氣汙染較2019年分別減少54%、44%。
汽車產業常常因對環境造成的影響被頂在槓頭上,如今更因疫情遭受了沉重打擊,據不完全統計,到3月底,全球共有26個國家超過150家汽車工廠停工停產,超過1400萬名車企員工正面臨就業難題。
而這與2008年金融危機時,各國紛紛出臺刺激消費、支持汽車產業發展措施,如「報廢更新」或稅收優惠等手段,未能化解過剩反而進一步加劇了過剩,不無關係。
畢竟,過剩是市場經濟的常態,解決過剩的關鍵是減少無效供給、創造新需求,因此,不管如何刺激,沒有結構性調整,形成良性、可持續的發展模式,最終還是會回到危機原點,面臨清算。
二,通貨膨脹底線。一般而言,通貨膨脹是貨幣寬鬆帶來的可能結果,即實際的商品供應跟不上貨幣供應的速度,市場中貨幣過剩就會導致通貨膨脹。
紙幣造就了國家財政透支的機制,具有無限發行的特點,而當紙幣的升級版——虛擬貨幣來勢洶洶,貨幣發行者也不再限於國家。
但不管是政府發幣還是公司發幣,普通民眾無法忍受的通脹,便是貨幣發行者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因為,貨幣超髮帶來的繁榮不是真實的繁榮,而是財富轉移者的繁榮。不然,辛巴威才會是現在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曾經的辛巴威政府靠隨意印鈔來維持運轉,一度導致超級通脹,錢不如廁紙,嚴重時一個月內貶值百倍,最終致使其徹底廢除流通了不到十年的本國貨幣。
在此過程中,整個社會物價瘋漲,全社會資金髮生集中式大挪移,大量的錢通過人們的購買行為,轉移到少數掌握生產資料和生產能力的企業手中,普通人民的財富被洗劫一空。
而過去十餘年,以美國為首的國家持續量化寬鬆下,儘管未引發國內通脹,因為天量的流動性並沒有大規模進入實體經濟,而多用來購買股票證券和金融衍生品等虛擬產品,如美股上漲速度和美聯儲QE的速度基本節奏一致,美股連續11年牛市即為佐證。
但這不過是通過資產價格隱匿通脹數據,無法改變的是貧富分化加劇等實實在在的社會現象。
從2005年到2013年九年間,經過金融危機的洗禮,最窮的人財富丟掉了57%,次貧的人財富減少了28%;相反,最富的人財富猛增了64%,次富的人財富也增加了19%。
三,國家信用約束。美聯儲之所以很任性,可以無限量「放水」,背後仰仗的就是美元信用,美元信用源自美國國家實力。
在全球交易中,美元長期位於國際結算的貨幣之首,是絕大多數國家的外匯儲備貨幣,以致每一場內部危機,美國都能不計成本和後果藉助「美元」來刺激經濟、對衝風險,讓持有美元、美債的其他國家買單,將金融風險轉嫁給全世界,薅全世界的羊毛。
如此無節制的做法不但激化國際矛盾,給其他國家製造額外麻煩,還將削弱自己的權威。量化寬鬆下,美元本身的價值被持續稀釋,相應的購買力持續下降,最終推高這些國家的資產價格,形成明顯的輸入型通脹。
美元變身「病毒」,世界各國爭相脫鉤美元,美元相對應的國際地位將被大幅削弱,美國作為世界金融安全島的作用將名不副實,必然摧毀其搖錢樹的根基——美元信用,信用破滅引發美元崩盤。
信用體系瘟疫化最終讓美元、美債等再難以找到「買家」,而沒有了接盤者,也就沒有了可以轉嫁的機會。而超發貨幣本就是一種權力濫用,其他國家若如此做法,其最終結果也是一樣的。
04顯然,疫情全球化下,各國央行和政策制定者用降息和貨幣刺激等傳統金融調控手段很難度過危機。
縱使疫苗最終研發成功,無限式金融調控勝利了,全球仍將進入新一輪的通貨膨脹;如果大放水失敗了,世界則將陷入大蕭條。
「寅吃卯糧」只能緩解金融市場的流動性問題,卻不能真正解決危機,而是將危機一次次延後又或是甚至換一種表現形式,「如果印錢就能解決金融危機的話,那這個世界就不存在金融危機」。
況且,此次危機並不局限於金融領域,其複雜度與廣度前所未有,一方面,危機乃多重因素同時發作,由產業鏈、產能及資本市場等疊加而成,實體經濟遭受大面積重創。印錢無法直接創造實物,也無法根治實體經濟的問題。
另一方面,新冠病毒對人類社會進行的是無差別攻擊,已經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真正倖免,通過貨幣超發等進行轉嫁的空間也就不存在。
如同輸血在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是主要治療手段,真正的治療還是服藥、手術、化療、截肢等等,應對危機,有必要對產業、金融、經濟等進行根本性調整,對生產、生活、交換方式合理糾偏,才能徹底解決。
畢竟,在需求、通脹與國家信用三大約束下,加大流動性也只是讓企業及經濟體多延長一時的喘息期,一旦觸及底線,那些帶有「基礎疾病」的企業連帶經濟體終將還是在劫難逃。
原標題《美聯儲既未降息,也未停止印鈔!無限金融放水走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