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篇關於穿衣自由的文章火了。我沒看到,也不知道火到什麼程度,我只知道重慶女人穿衣火了。
光腿、露胸、裹大貂,這是重慶夏天的辦公樓裡,女人們的標配。
重慶這種夏天,隨便抓哪一件套上去,都覺得是在給已經著火的肉體上添柴澆油。但是隨便進哪一棟樓,不裹上毛毯、戴上帽子,就只能等著冷氣把你整得關節冷痛、發起頭風。
所以幾乎每天早晨,我都會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抓耳撓腮地想不出來到底穿哪一件。也幾乎是每天早餐,我媽都會說同一句話:「你為什麼不昨天晚上就把今天要穿的準備好呢?」
這句話之後,連著一串她認識的所有女性的名字:大表姐、二嫂子、三姑娘、四妹兒,甚至隔壁王大娘。目的就是力證她的女兒不如別人。
我為什麼不頭天晚上就準備好?因為我今天早上發現今天比昨天更熱了。
在重慶穿衣服,對面料要求極高,兩層的,跟穿棉襖沒區別;單層的,透得跟沒穿一樣。我初從包郵地區回來,提前扔掉了所有略厚的夏裝,只帶了最薄的短袖衫和短褲。結果一挨重慶地界,在江浙一帶站穩薄料之位的,到了大重慶都是最厚的。什麼清涼飄飄的雪紡紗、棉麻步、真絲綢,到了火爐城市透出一股多餘的氣息。
無論什麼樣的女人,愛美不愛美,她的衣櫥裡都永遠少一件——最適合今天穿出門的那一件。
我最不為人知的愛好,是一個人居住的時候在家裸奔。是夏娃破壞了規則,才把衣服變成了穿給外人看的畫皮。
幾經周折,進化到現代文明社會的夏娃終於折騰完衣櫥,選出一套相對不那麼令人難受的穿著,全方位考慮了在外一整天的必然場合及偶然場合,保證既不會太束縛、又不會太奔逸,既不會在戶外時被灼傷、又不會在空調房裡被凍僵。
真是一項非常不容易的工作。頂著這一身兼具美觀和實用的畫皮,文明夏娃精神抖擻地準備去賺錢了。
結果剛走到客廳,迎面撞上魏大俠。她正端著一盤雞蛋餅,走在投餵幼崽的路上。看到我,一臉驚詫,隨即不無惋惜地說:「穿這一件啊?怎麼不穿紅的呢?你這個年紀,還是紅的好呀,你小的時候,我都是給你穿紅的,多好看!」
我穿了紅,她會說你怎麼不穿黑;我穿了黑,她會問為什麼不穿白;我要是穿白,她則不無怨恨地威脅我:穿髒了不給洗。
老實講,作為一個孝子,如果真有五彩斑斕的黑,我願意為了母上大人穿到昏天黑地。
走到門廳開始換鞋。魏大俠盯著我的屁股,大搖其頭:「這麼短,屁股墩墩兒都亮出來了。」
她說的亮出來,並不是傳統意義的把白花花的肉露出來了,而是儘管有衣物包裹,依然顯出了屁股輪廓的那種。
「無論如何,你都要穿一件長一點的,也不要太長,把屁股墩墩兒蓋住就行。」
她一生都在致力於尋找一款可以掩蓋身材缺點、彰顯身材優勢的衣服,要收腰,顯身段;要黑色、顯瘦;要純棉、涼快;要帶點紅,精神。
可是無論她怎麼穿,人們提到魏大俠,還是覺得她身型魁梧。她已經自欺到欺人太甚。
終於順利出逃到了年輕人的世界。果然同事老遠看到,立馬大作驚訝狀:「哇,親愛的今天好美啊!這衣服好飄逸,求連結~」
連結發過去,對方飛快打回一句話:「不是真絲的吧?哪有賣幾百塊的真絲呀,都得是上千的呀,你看我昨天那件,打折還賣三千多呢!「
怎麼辦?輸了。跟一個家裡有礦的人做同事,商業互捧和商業互踩,總要找機會打回來的。
中午飯也不想跟她約了,約了自家親哥吃。親哥聽聞此事的第一句話是:「活該。本來就是這樣的,低於500塊錢的衣服,還穿出來幹什麼?「
嘿,我衣服便宜,老闆算工資的時候、合夥分錢的時候,可沒人嫌我便宜啊。低於500塊怎麼了?你看少於500年歷史的書,我說什麼了嗎?年紀輕輕的這般膚淺。
女人穿衣自由了嗎?定然是沒有。我們在選擇衣服的時候,首先要避開那些過於暴露身材缺點的,還要能夠抵擋雄性動物意淫的、遭受至愛至親撻謔的。這已經很受限了,還要在好不容易選到一件款式、面料、尺寸、顏色都適合的時候,遭到錢包質疑:價錢合適嗎你?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試著說明一個偏見:如果一個女人,窮且醜,還缺了愛,別說穿衣自由,能有自由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