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竹筍它姓「方」
程華
竹筍是竹子的娃。就像人分為不同種族，竹筍的品類也非常多。有一種竹筍姓方，叫方竹筍。
說方嘛，方竹筍也不那麼方。只是與其他身形圓潤的竹筍相比，它身子較修長，帶四個稜，切面看去稍稍橢圓，似方非方，似圓非圓，正暗合中庸之道。
多年前去萬盛出差，午飯品嘗了一鍋乾鍋雞，裡面就有方竹筍。肉厚，色呈黃白，嚼起來柔中帶脆，「嚓嚓」既有咬勁又化渣。土雞的鮮香火巴糯與方竹筍的嫩脆醇厚搭配得渾然一體，簡直堪稱絕佳CP。
一趟萬盛之行，我那不爭氣的記憶庫，全被這一鍋吃食佔據得滿滿當當，別無他顧，當然也就不去深究為啥要在竹筍前面冠上一個「方」字。管它方的圓的，好吃才是頂頂重要的！
多年以後，去萬盛的機會漸漸多起來：旅遊、採風、同學會······每一次都能與方竹筍故地重逢。這才開始了解其身世。
它當真有些與「筍」不同。一般竹筍適應性強分布面廣，世界各地幾百個品種，無論熱帶、亞熱帶、溫帶都能長。中國作為世界上產竹最多的國家之一，200多種竹子分布各地，特別是珠江流域和長江流域更多，當然竹筍就多。方竹筍則不同，它把家安在海拔1400米至2500米的高原山區，地勢再高點或再低點都不能好好長，也長不活。由此它主要分布在重慶南川金佛山和四川、貴州等少部分地區。而位處大婁山餘脈，緊鄰金佛山和貴州桐梓柏箐自然保護區的萬盛黑山谷，因海拔適宜，氣候溫和，降雨充沛，也成了方竹筍的天然樂園。
關於黑山谷，有得一說。黑山谷距重慶城區不過七十多公裡，景區面積100平方公裡，享有一長串響噹噹的名頭：國家5A級旅遊景區，國家級森林公園，國家級地質公園，中國最佳綠色低碳旅遊休閒勝地，重慶「巴渝新十二景」，重慶首家環保示範景區······這裡山與谷之間落差上千米，最低處峽谷海拔六七百米，最高峰海拔1973米，直轄前一直佔領「重慶最高峰」之桂冠，直轄後這「第一」讓給了渝東北的巫溪陰條嶺。
黑山谷地形鬼斧神工，要拜距今大約七千萬年前一次大規模地殼運動所賜。在這條以「幽、險、奇、秀」著稱的風景帶上，集峻岭、峰林、幽峽、峭壁、森林、竹海、飛瀑、碧水、溶洞、雲海於一體，簡直將渝黔風光之精華一鍋煮。
第一次被黑山谷驚豔到，是在2003年前後。那年夏天，與幾個朋友結伴遊玩，我方首次見識了這裡的別有洞天。山高谷深，林密水清，森林覆蓋面極大，呼吸裡滿滿青草的芬芳，吐納間似乎整個肺葉都被染綠。
還有浮橋。順山水之勢鋪陳蜿蜒的浮橋，離碧水就那麼一點點距離，走在橋上晃晃悠悠，一伸手一抬腳就能與清涼來個親密接觸。清涼還來自山間飛瀑。飛瀑順山勢歡跳而下，與峭壁山石撲面相撞，陽光下如碎銀四面飛濺，靈動了山野，跳躍了眼眸，氤溼了發梢，也潤澤了歲月。
時逢盛夏，主城已成火爐，然此處蔭涼宜人。邊玩邊走數個時辰，直走到腰酸腿痛，偌大山谷中竟沒邂逅幾個避暑的遊人。空曠山谷成了幾個浪子的天下，遊走，撩水，拍照，呼嘯，一邊猛力搖晃浮橋一邊荒腔走板唱歌，唱出最難聽的調調。一路怪態百出，酣暢淋漓。
若干年後，又一個夏季來臨。再見黑山谷，已是遊人絡繹。那年，我們的高中同學會就約在這裡。少小作別，人生倏忽，再聚首已鬢角掛霜。一大群中年人興致勃勃三三兩兩自駕車直奔而來，有的從外地甚至國外飛來，就為了短短兩天的把酒言歡，共話滄桑。這八方嘯聚，同學間的深摯情分固然居首，黑山谷的強大誘惑也功不可沒。
席上有酒，有故事，還有方竹筍。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靠大婁山脈，山中奇珍哪能缺席。說它奇，前面有述；說它珍，亦有出處，《本草綱目》有載，「竹筍方而厚，性硬、脆，專蓄此筍，常食之，有延年益壽之功能。」想來李時珍吃過這大自然的恩物？但這片靈秀之地所出方竹筍，我敢料定他無福消受到。幾百年後，今人的科學檢測應證了李氏的論點：方竹筍的蛋白質和粗纖維含量超高，脂肪含量超低，各種維生素和人體所需微量元素十分豐富，可促消化，助減肥，還能輔助防治腸胃及心血管疾病。還有一點值得顯擺：此地方竹筍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家終日與雲豹、黑鶴、穿山甲等珍稀動物作伴，與銀杉、桫欏、珙桐等國家一二級保護植物為鄰，天天沐清風明月，聽蟬鳴鳥唱，那原生態滋味真不是蓋的。連酒店服務生臉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贊」字，我們黑山谷是「渝黔生物基因庫」、「西南神農架」，這裡的方竹筍可是我們當地七大國家地理商標之一，絕對綠色稀有食品哇！
當然，臨返之際少不了帶走一大包，特別是國外省外的同學。美食慰口腹，也慰鄉愁啊。不過也有遺憾，好幾次吃的都是幹筍，要吃鮮筍，聽說秋季最佳。與一般竹筍相比，方竹筍堅持不走尋常路：它不發於春，而茂於秋。因此，萬盛人舉辦方竹筍採摘活動皆在秋季，今年的活動地點就在黑山鎮。近兩年，方竹筍已與綠色蔬菜、野生獼猴桃並列成為助推當地經濟發展的三大產業。
心裡又暗暗多了一個念想。據說秋天的黑山谷山色如黛，層林盡染，色彩濃烈，全然不同於盛夏的蒼翠清雅之美。那時得來，既能賞景，還能品嘗經整個春夏孕育的鮮筍，既飽眼福更飽口福。
不就一個多小時車程麼，一定得走上那麼幾趟。作為吃貨，斷不能辜負了方竹筍乾鍋雞、魚香筍絲、毛筍乾燒肉，也不能辜負了用黑山谷優質獼猴桃和無汙染礦泉水釀製的獼猴桃果酒，還不能辜負了湯色潤綠，鮮爽醇厚的黑山雪芽。這些汲飽了日月精華的山野精靈，統統在等著與我來一場秋之盛會呢。
（作者系重慶公安作協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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