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鑫煒
「我對他說最好的球隊輸了，當然，他不同意。這場即便踢平我們也會覺得不爽，我們本有機會殺死比賽，但機會沒把握住，然後就受到了懲罰。」
菲爾米諾暴力頭槌絕殺時，熱刺主帥穆裡尼奧在場邊寒風中瞠目結舌，欲哭無淚。可是短短兩分鐘後，輸掉榜首大戰、讓出頭把交椅的他，便恢復到輸球不輸嘴的戰鬥狀態。全場射正比2比11，控球率24%，比賽猶如利物浦半場攻防演習，但在客場1比2輸球後，穆帥與克洛普握手致意時，就能懷著無比誠意與遺憾說出這番話。
或許穆裡尼奧的理由，是貝爾溫下半場的兩次禁區左側射門未果，其中後一次單刀中柱。如果此球得手，熱刺確實很可能像之前2比0拿下曼城時那樣，被狂射22腳卻能蜷取三分。
穆帥的嘴炮，其實賽前便早已開始，「阿利松沒受傷，阿諾德沒受傷，法比尼奧沒受傷，羅伯遜沒受傷，亨德森沒受傷，維納爾杜姆沒受傷，薩拉赫沒受傷，菲爾米諾沒受傷，馬內沒受傷。利物浦只有一個重要傷員，那就是範戴克。我也可以告訴你，熱刺有10個傷員，U16隊有兩個，U21隊有兩個……」
諷刺克洛普這番話，的確很穆裡尼奧。懟天懟地懟空氣，鬥敵鬥友鬥自己，隨著本賽季熱刺成績的復甦，穆帥也恢復到「鬥戰勝佛」的巔峰狀態，金句再次層出不窮，賽前接受採訪時，針對有人批評熱刺場面不好看，鳥叔再次霸氣側漏：「如果你覺得熱刺的比賽不好看，你可以選擇不看，這很簡單。」
15年前執教切爾西時，穆裡尼奧認為喬-科爾不實用的花活太多，也有過類似言論：「你踢球可不是為了取悅球迷。」聽聽，多大逆不道！而當時的穆氏藍軍並非龜派足球，甚至他還罵過對手擺鐵桶陣，可如今鳥叔被打上大巴的標籤已經至少10年。
那麼，熱刺的足球到底好不好看？又值不值得看？這的確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強強對話中，穆帥的球隊毫無懸念會擺出大巴，本場經常可見利物浦陣地戰中，熱刺10人龜縮禁區，只留凱恩突前偷雞。可即便輸給利物浦後，熱刺淨勝13球仍是英超最多，歐聯杯更是靠替補陣容6場刷出15球。
或許各人口味不同，但無論你眼中的熱刺是何面貌，搭配上穆裡尼奧獨一無二的個性，依然值得一看。至於穆帥個性究竟如何，內心深處是住著大魔王還是小男孩，別著急，聽上一曲陳奕迅的《浮誇》，咱們慢慢道來。
那年十八 母校舞會
站著如嘍羅
那時候我含淚發誓
各位必須看到我
在世間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
屋村你住哪一座
情愛中 工作中
受過的忽視太多
自尊已飽經跌墮
陳奕迅的《浮誇》，簡直就是一首穆裡尼奧之歌。穆裡尼奧球員時代寂寂無名，最多只混跡於葡萄牙次級聯賽，後在裡斯本科技大學攻讀運動體育，並赴英國參加教練培訓。他在裡斯本當起了物理老師，閒暇時間帶一些少年隊或為俱樂部當球探。
90年代初，穆裡尼奧隨英格蘭名帥鮑比 羅布森執教葡超豪門波爾圖和西甲豪門巴薩，但身份只是翻譯。羅布森在巴薩下課後，他留下為新帥範加爾當翻譯，並成為助理教練。平淡的球員生涯和從教早年的艱苦經歷讓穆裡尼奧有強烈自卑感，直到後來成名，一旦有人提起他的翻譯黑歷史，他都會神經質地更正：「不是翻譯，是助教！」
2000年9月，穆裡尼奧接替德國名帥海因克斯（2012年拜仁3亞王、2013年拜仁3冠王），出任葡超豪門本菲卡主帥。2000年12月在裡斯本德比中擊敗裡斯本競技後，穆裡尼奧要求續約，主席拒絕，他憤而辭職，首次執教只維持了兩個半月。
幸運兒並不多
若然未當過就知我為何
用十倍苦心 做突出一個
正常人夠我富議論性麼
2001年夏天，穆裡尼奧在小球隊萊裡亞聯隊上任，到2002年1月時率隊排名第4，成為大黑馬，於是穆帥被當時排名第5的葡萄牙傳統豪門波爾圖挖走，等到賽季結束，少了他的萊裡亞聯隊落至第7，波爾圖則獲得季軍。此後兩個賽季，穆裡尼奧率隊蟬聯葡超並接連奪得聯盟杯和歐冠。
穆裡尼奧此後執教的很多特點，都在2003-04賽季歐冠奪冠徵途中有所反映，比如為取勝無所不用其極。波爾圖雖為葡萄牙國內三雄之一，但與歐洲頂級強隊仍有巨大差距，在穆裡尼奧的理念中，要想贏就得出奇招，什麼仁義道德統統拋諸腦後。
半決賽對陣拉科魯尼亞，對手主力中衛、葡萄牙人安德拉德與波爾圖中場核心德科是多年老友，首回合拼搶中德科倒地，安德拉德開玩笑地踢了他一下讓他起來，德科卻就勢做痛苦打滾狀，安德拉德於是被罰下。這張紅牌，為波爾圖次回合小勝晉級乃至最終奪冠鋪平了道路。
像突然地高歌
任何地方也像開四面臺
著最閃的衫 扮十分感慨
有人來拍照要記住插袋
穆裡尼奧憑藉歐冠成名，得到英超新貴切爾西老闆阿布垂青，拿到420萬英鎊高額年薪，2005年更漲到520萬，阿布還斥巨資打造了一套超豪華陣容供他差遣，包括挖來穆裡尼奧的葡萄牙舊部中衛卡瓦略、右後衛費雷拉。更重要的是，他終於登上歐洲頂級舞臺，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被壓抑多年的情感噴湧而出，以前受盡鄙視，如今加倍奉還。
2004-05賽季，穆氏藍軍以破英超積分紀錄的95分拿下50年聯賽首冠，次賽季又獲高分強勢衛冕成功。憑藉優異的成績撐腰，穆裡尼奧與所有媒體和對手為敵，最後甚至調戲老闆阿布，2007-08賽季開局成績不佳時，主動要求阿布炒他，好拿到高額解約金。
2006-07賽季無緣英超冠軍後，穆裡尼奧要求球員們「抬起頭來」。
有人問我 我就會講
但是無人來
我期待 到無奈
有話要講 得不到裝載
我的心情猶像樽蓋等被揭開
咀巴卻在養青苔
人潮內 愈文靜
愈變得 不受理睬
自己要搞出意外
2008年夏天在國際米蘭復出後，穆裡尼奧變本加厲，對陣完全不在同一檔次且與藍黑軍團關係不錯的巴勒莫，也要無緣無故向對方經理洛莫納科開火：「我不認識什麼洛莫納科（Lomonaco），我只知道和尚（意語拼寫為monaco）。」
執教切爾西時，穆裡尼奧曾批評託特納姆「擺大巴」，把人都堆在門前防守，導致切爾西無法進球，可2009-10賽季歐冠半決賽對陣巴薩，他正是靠擺大巴和火山灰（冰島火山爆發，火山灰瀰漫歐洲導致很多航班取消，巴薩首回合是坐車赴客場比賽），客場10打11勉強守住0比1小負，憑藉此前主場的3比1晉級決賽，最終2比0拜仁拿下國際米蘭45年來首座歐冠。
帶國際米蘭贏得歐冠，穆裡尼奧君臨伯納烏。
重視能治肚餓
末曾獲得過 便知我為何
大動作很多 犯下這些錯
搏人們看看我 算病態麼
2010年夏天，皇馬主帥佩萊格裡尼下課，俱樂部希望新帥具備兩個特質：擅打歐冠、能贏巴薩。穆裡尼奧剛成為史上第3位帶領不同球隊歐冠稱雄的主帥，且恰恰淘汰了巴薩，自然是皇馬最佳人選，於是被挖走。作為葡萄牙人，穆裡尼奧先與隊中西班牙幫決裂，一心想趕走門將隊長卡西利亞斯，與隊副拉莫斯也有過激烈爭吵。
後來，穆裡尼奧甚至與原本的嫡系葡萄牙幫一一鬧僵，而且與媒體勢同水火，導致各路記者甚至不惜編故事詆毀他。其中以《國家》報記者迭戈 託雷斯最為著名，甚至弗格森在曼聯退休選接班人時，迭戈 託雷斯寫道：「穆裡尼奧本以為弗格森肯定會選他，當他知道爵爺選中莫耶斯時，難過得哭了。」
穆裡尼奧生生把佩佩推到了對立面。
你當我是浮誇吧
誇張只因我很怕
似木頭 似石頭的話
得到注意嗎
其實怕被忘記 至放大來演吧
很不安 怎去優雅
世上還讚頌沉默嗎
不夠爆炸
怎麼有話題 讓我誇
做大娛樂家
早期的辛酸經歷奠定了穆裡尼奧的自卑心理，於是他無論到哪裡都要刻意顯得強勢，但這種沒事找事恰恰反映出他內心的敏感與脆弱。穆裡尼奧就像是一隻刺蝟，幾乎與所有人相處久了都會產生矛盾，這種性格導致他每每眾叛親離，在任何俱樂部連續執教都超不過3年。
另外，穆裡尼奧當不了弗格森式的教父型主帥還有一條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幾乎每到一處都會透支使用球員。穆帥的精神系能力很高，善於給球員洗腦激發潛能，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在國際米蘭，他做主引進了大批球員，打造出一支將「擺大巴」發揮到極致的鐵血藍黑軍團。然而穆裡尼奧剛一走，成軍未久的國際米蘭便在繼任者貝尼特斯手下疲態盡顯，最終貝帥只幹了半年便與俱樂部鬧翻走人，國際米蘭也在達到巔峰後迅速跌落。
穆裡尼奧離開國際米蘭時，與馬特拉齊揮淚告別。
你叫我做浮誇吧
加幾聲噓聲也不怕
我在場 有悶場的話
表演你看嗎 夠歇斯底裡嗎
雖然當不成弗格森，穆裡尼奧至少圓了一個低配版的夢：執教曼聯。2016年夏天在曼聯上任的新聞發布會上，穆裡尼奧顯得彬彬有禮、和藹可親、人畜無害，搞得一幫摩拳擦掌的老記頗不適應：這怕不是個假貨吧？說好的流量擔當呢？快點罵兩個人、說兩句狠話幫我們賣報紙！
事實證明，穆裡尼奧還是那個穆裡尼奧，即便刻意想藏尾巴也藏不住，他的曼聯生涯依然是一部全程無尿點的超級大片。首個賽季一直遊走在爭四邊緣，最終靠捧起歐聯杯曲線救國拿到歐冠門票，次賽季儘管聯賽取得亞軍，但被曼城甩開19分，最絕的是歐冠1/8決賽被塞維亞淘汰後，穆帥石破天驚的一席話：「我執教波爾圖時，歐冠淘汰過曼聯；我執教皇馬時，歐冠淘汰過曼聯。所以我不認為曼聯出局是什麼新鮮事。」
這成為了穆裡尼奧與大批曼聯擁躉徹底反目的開端。隨後賽季，穆帥各種抓內鬼，更衣室各種曝料，最終鳥叔和二進宮切爾西時一樣，沒挺到聖誕節便被掃地出門，只是沒像那次那般，藏在助手汽車的後備箱裡逃離訓練基地。
李代桃僵之計：先讓人戴頭罩和名表吸引記者注意力，然後穆裡尼奧躲在另一輛車後備箱裡跑路。
以眼淚淋花吧
一心只想你驚訝
我舊時似未存在嗎
加重注碼 青筋也現形
話我知 現在存在嗎
凝視我 別再只看天花
我非你杯茶 也可盡情地喝吧
別遺忘有人在為你聲沙
縱觀穆裡尼奧的執教生涯，什麼戰術風格、個人風度、人際關系統統不重要，一切的一切，不擇手段追逐榮譽也好，肆意妄為罵遍天下也罷，都是為了心底最初的呼喊與細語：渴望關注與尊重。
去年入主熱刺，是穆裡尼奧15年來首次接受非頂級豪門的邀約，考慮到他的年紀，人們都認為鳥叔已經過了執教巔峰期。唯有穆帥自己永不認輸，上賽季爭四無望時，竟然另闢蹊徑從積分榜上找出一條猛料：「從我上任開始算，熱刺拿分排在英超第4。」本賽季眼見爭冠有望，穆帥更是恢復本色，時隔近3年又有榜首大戰可踢，那句「克洛普帶隊1894天才有如今的成就」，讓人看到他為發布會做了多麼充足的準備。
穆裡尼奧賽後說：「我要是指揮比賽那麼誇張（指克洛普），早就被罰下了。」
你可以不喜歡穆裡尼奧的戰術，甚至可以不認可他的人品，但你無法否定他內心深處那股小人物力爭上遊的不屈。千千萬萬個你我，在KTV聲嘶力竭、喊破喉嚨，也要從頭到尾飆完一整首《浮誇》，或許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穆裡尼奧（各種二代請跳過這一句）。所以，你可以說穆裡尼奧非你杯茶，但並不妨礙你盡情地喝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