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撰寫這本書,除了回顧多年的工作經歷以外,皮莎妮特地花了一整年時間週遊印尼諸島,行腳兩萬公裡,騎摩託車、搭破公車、乘坐充滿暈吐味的輪渡,深入叢林和小村莊,探索遙遠的邊緣外島。為了深入了解印尼的風土民情,她曾與農民、政客、教士、漁夫、老師、軍人、護士等人交談,參加過未成年小新娘的婚禮、彪悍年輕人的馬術競技,甚至陪死人喝過茶。
作者本人,在路上試一頂新帽子。 Melanie Whitmarsh 圖皮莎妮將所見所聞編織在一起,深入剖析印尼近現代史、貪汙政治制度、種族宗教認同和僵化的官僚體制,以及傳統的「粘稠」文化。
中爪哇,準備鬥雞的男子。 Melanie Whitmarsh 圖印尼各群島擁有不同的封建領地,各地居民也不認為自己歸屬於某個領土完整的大國。皮莎妮自己在旅途中,在被僵化的官僚體制氣到無語時,帶著憤怒的情緒給朋友發簡訊:為什麼印尼會是一個國家?言下之意,這明明就是一個各地鬆散到無法體現國家管理的萬島之域。
松巴島是印尼最乾旱的一個島,孩子在難得的雨水中嬉戲。 Elizabeth Pisani 圖質疑歸質疑,她也認識到,由於商人頻繁往返於各島,世居島上的小老百姓變得樂意包容和接納彼此的差異,養成一種幾近調情的好客態度,於是,這些島嶼也成為誘惑外來者探險的地方。
爪哇北部海岸的井裡汶,一位製作蠟染布的婦女。 Elizabeth Pisani 圖早在1497年,葡萄牙探險家達伽馬繞著非洲南端航行,並發現通往東方的海路之後,葡萄牙人迅速找到正確航道,第一個目的地,就是遍植丁香的火山島,印尼的特納提。該島蜿蜒崎嶇的海岸邊,坐落著一個熱鬧非凡的城市,城中保留兩座葡萄牙碉堡和一座蘇丹宮遺址,那座王宮曾富麗堂皇。
西巴布亞,印尼最東邊一個省份的路邊菜場。 Elizabeth Pisani 圖1579年,英國探險家德瑞克臨時起意登陸特納提島,作為環球航行的最後一站,並寫下參觀蘇丹宮的感想。這位海盜出生的航海家什麼沒見過,但依然對當地的蘇丹腰纏金布、腳踏紅鞋、手戴碩大金鍊和六枚戒指(鑲有兩顆鑽石、兩顆綠松石、一顆紅寶石和一顆翡翠)留下深刻印象。
馬魯古省,一個漁夫挑著一條魚去市場上售賣。 Elizabeth Pisani 圖印尼大地之母的破壞力不小,曾引發舉世震驚的東南亞大海嘯,但與此同時,也十分多產。馬魯古省會安汶市的數學教授埃迪斯曾告訴她,「馬魯古省的居民被大地寵壞了,因為這裡盛產香料,讓居民輕鬆致富,而且有很多土地,海裡也有捉不完的魚。」
在伊真火山,礦工挑著一擔硫磺礦石走山路。 Elizabeth Pisani 圖她同時思考著:換個角度來看,已開發世界居民的行為恐怕才是不合時宜。那些高所得者(多半是住在寒帶的白種人),或許是為了彌補其先人對他國子民(大都是住在熱帶的黃種人)犯下的罪愆,才開始珍惜地球資源。他們提出「土地富饒會把人民變懶」的論點,多少帶有種族歧視、以偏概全的意味。
西加裡曼丹,一位達雅族老人和他的長屋。 Elizabeth Pisani 圖皮莎妮調侃,在印尼旅遊最有趣的一點,就是偶爾會碰到一、兩件荒唐事。舉個例子,西南馬魯古縣現任縣長最近表示,他想把奇薩島變成宗教旅遊勝地,因為這個總面積只有一百平方公裡的的小島讓他想起了以色列,理由是奇薩島和以色列都乾旱多山,且盛產綿羊和山羊。
在弗洛勒斯島鄉村,一個男人售賣自製菸草,以及自製的治療肺癌的藥物。 Elizabeth Pisani 圖在「蘇門答臘的異世界」一章裡,皮莎妮用了一個奇幻的小故事,引出這個很少有遊客抵達的遙遠地方。故事是說,住在哈洛班島的一位婦人被鱷魚吃了,他們打算請個巫師去捉那條鱷魚。那位鱷魚召喚者會前往婦人受害地點,把一根聖茅釘入地下,這樣就可以召集到一群鱷魚,好讓它們指認把婦人吞下肚的不肖同類......
第一輪靛青著色後,正在晾乾的蠟染布。 Melanie Whitmarsh 圖然而,奇幻的開頭卻沒有帶來奇幻的結尾。村裡人花了人均月收入的兩倍數量的錢,大老遠請來的巫師,鱷魚沒抓到,最後怪罪於現場出現了個女人,即作者本人,讓巫師法力無法起作用。認識到這點之後,那些開頭熱絡的漁夫開始向皮莎妮釋放隱隱的惡意,最後好不容易有個漁民願意送她回家,只是路途中不再願意和她搭話。
不僅如此,在皮莎妮後來尋訪林巴族的過程中,遇到的人也直言不諱地對她說:受尊敬的女人絕不會在沒有丈夫陪同的情況下獨自旅行。
亞齊地區的傳統屋宇。 Elizabeth Pisani 圖異世界還體現在:蘇門答臘的少數民族,即遊牧的林巴族,成為了多數民族爪哇人的僱主。族長扛著荷蘭時代留下來的來福槍,以其強悍獲得部落其他成員的敬畏。
曾經狩獵為生林巴族人,在接觸了貨幣經濟、推行了學校教育之後,就開始僱傭爪哇人來幹活,工資三分之二給工人,三分之一給地主。林巴族種橡膠樹,爪哇人割膠,竟然達成了某種平衡:「第一,林巴族很懶。第二,他們不知道要怎麼採橡膠。爪哇人工作勤奮,不砍樹木,所以皆大歡喜。」皮莎妮找到的受過現代教育的林巴族有志青年米賈克這麼告訴她。
西爪哇,水牛犁地.。 Melanie Whitmarsh 圖米賈克是個好學不倦的學生,立志為自己的部落打造未來。他也是印尼作家瑪奴蓉為部落開辦的體制外學校的早期學生。這個學校教他們生存技巧,告訴他們如何應對外面的世界。瑪奴蓉曾經將這段經歷寫在自己的《叢林學校》一書中。
不過,在野外搭帳篷的經歷,很快讓皮莎妮發現,雖然米賈克在成長過程中和族人過著採集狩獵的生活,可這位胸懷大志的律師所具備的叢林求生技巧恐怕還不如她。於是她略帶嘲諷地說道:他最在行的事情,大概是和一批年輕激進的學生坐在雅加達新潮咖啡屋裡喝卡布奇諾。
雖然野外生存技能堪憂,米賈克的工作也絕非輕鬆。他努力在故鄉和現代世界之間扮演橋梁的角色,研究法律維護林巴族利益,希望在林巴族部落的家園,那些蓊鬱森林被「森林終結者」鋸掉之前,安排族人去省長辦公室抗議。
西加裡曼丹街邊的一家麵條作坊。 Elizabeth Pisani 圖皮莎妮說:我知道我不可能把此行所見所聞都寫進一本書裡。這並不稀奇,地球上每30人就有一人以印尼為家,這個散落在太平洋上的巨大國家,到處都是火山和沙灘,地域差別巨大,她所能做的,是通過親身體驗,為這個全球人口第四多,努力在現代世界尋求自我定位的國家塑造出迷人的風採。
因為很少有冷靜的評判,所以全書看起來有些瑣碎。在讀者消化掉那些蕪雜細節之後,這個看不見的國家形象,才淺淺浮現出來。
弗洛勒斯島寧靜的鄉村。 Elizabeth Pisani 圖(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