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微風下的家,是每個人心中翩然的夢
抖音上有一類小視頻一直很受大家歡迎,就是父母輔導孩子的各種「怒、暴、暈、恨、哭、絕」的畫面。比如有爸爸輔導兒子,最後氣憤地爆出「我不是你爸,你才是我爸」的經典語錄;也有媽媽輔導孩子時,氣到智商掉線,算出40*5等於71,並且能驗算成功的讓人暴笑又心酸的畫面;更有好事者聽到女人怒吼,「什麼關係,說啊,到底什麼關係」,正想豎起耳朵聽個小八封時,被「互為相反數啊!」默默擊倒關窗的畫面。
哪一款是你父母呢?反正我爸從小就只會吼我,我媽則溫柔多了,至少會在我小學上早課時送我一個小火盆暖腳。但是別碰到有關錢的問題,小時候我媽摳著我的零花錢,長大後我用的每一分錢都要經過她的盤算。
基於我爸脾氣不太好,我媽太愛控制我的家庭作風,從小我的心裡就藏著「總有刁民要害朕」的被迫害妄想,所以一成年我就脫離了這個家,碰到逢年過節也只當自己是客,象徵性的回去看看他們。
2019年因為弟弟兩口子都要上班,需要人幫忙接送侄女兒上下學,我爸媽終於從江西老家來到中山,跟著我弟弟一家四口住到了一起。對我來說,簡直是「深得我意」。這樣我就可以趁著周末過去那邊住2天,而碰到假期長的情況就完全可以交由自己處理。
既能享受到偶爾跟媽撒嬌的樂趣,又能保有相當高的個人自由度,堪稱完美。
所以一年當中最長的過年假期我是早就計劃好一個人留守廣州,打死也不回去的。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弟弟因為來廣州開年會,把家人安排到我的住處,我被家人說服到底還是回了老家,也因為疫情的突然,這次春節成了我在爸媽家呆的最長的一個假期。
都說人逃不過「真香」定律,原本以為在家絕對是寂寞難耐的生活,沒想到我們姐弟三個跟「刁民」二老卻也處的有滋有味,莫名有種春風化雨般的滋潤感。
與父母一起最長的假期,是瑣碎的光陰,也是求仁得仁的小幸福
我不想跟父母回老家過年有2大理由:一是江西很冷,每次回去都凍得跟雞仔子一樣畏畏縮縮的,特別令人不舒服;二是回老家必參與的娛樂項目就是小賭怡情的麻將,但是我是散財童子的特質,每回一次老家都得給家裡的表妹表弟媳婦們輸個大幾千。輸了吧,不是很高興;不玩吧,抵不住誘惑。每天過著這種糾結的生活,心累啊。
關鍵我媽還讓我特丟人。她知道我麻將總是輸,感覺跟我說了沒用,就叫表妹們不要喊我去打,誰跟我打誰就是騙我錢。
這是把我當成了地主家的傻閨女?!
以前我就是隨便聽聽,我媽說什麼讓她說去,畢竟她也不會綁著我雙腿不讓我出門。
可能我年紀大了,臉皮薄了。回到老家的當天晚上,我興致勃勃地吃好飯去舅媽家想找表妹切磋牌技,舅媽嘲笑我,你就別打了,回頭你媽又說我姑娘騙你錢。
我立即漲紅了臉,扭頭就回家找我媽對質:我說我不回來,你和爸非得讓我回來,那無聊的時候我還不能打打麻將,難道天天躺被窩嗎?我都快40歲了啊,我是輸是贏總還承受得起,您倆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非得搞得我每天不開心才行嗎?以後能不能只關心我玩得開心不開心,不要問我輸還是贏,行不行啊?!
我媽大概沒想到忍氣吞聲了快40年的大囡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跟她爭取打麻將的自由,她一邊掃著地,一邊嘴裡連聲說,好好好,我知道了,你開心就好。
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們家「刁民」二老這是特赦我了?
他倆還真的說到做到,果然再不過問我出去玩的事情。
好奇怪,他們不再板著臉問我輸多少的時候,我反而有贏的機會了。難道以前都是因為我家人負能量太大,導致我心裡壓力大而缺失麻將桌上的氣場?
我把這個事情拿去跟媽媽分享,她回答我說好像有道理哦,看來只要人開心,運氣都會特別好。
恰巧我正在讀《82年生的金智英》,覺得以前很沒有態度的自己真的像極了書裡的女主金智英。
可見,一個人何時都應保有自己的思考和態度,並且應該勇於表達自我的心聲。以前忍氣吞聲不敢反駁父母,哪怕他們說一些傷害我們自尊的話語也只是默默忍著,安慰自己說自己得孝順,得聽話。
說的好聽是不忍心,換個角度想,這何嘗不是一種愚孝?父母越來越討厭何嘗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盡到讓父母變得更好的責任?
父母對於孩子的愛其實很多時候是不知所措的,他們只是在嘗試各種方法,要麼希望孩子能填補自己曾經夢想的破滅,要麼希望孩子能過得比自己更好,再好一些。
無論是父母還是孩子,每一種角色,都有著它的不容易。我很高興能和我的爸爸媽媽在打麻將這件事情上達成和解,也說明將心比心之下,父母最大的願望還是希望兒女能健康、平安、開心地活著。
《82年生的金智英》裡的女主也是常常沒有自己的態度
抗「疫」消息以一紙紅文件在1月25日下午正式到達我們村裡。記得那天下午我們表幾個姐妹正戰的如火如荼,然後聽到李嬸宣讀文件精神,說是明天開始不能聚眾麻將,不能擺酒,取消一切走門串巷的活動,村口已經用一橫放的車堵住了,來往的車輛經過一番嚴加審查才能出入,車子要麼進村不再出去,要麼出去了別再回來。
我們通過這些上頭採取的強制措施突然就感受到了疫情的嚴峻。手機開始每天都有疫情數據更新。村民也在討論,縣裡有幾例感染,並且排查了村裡誰家有湖北親戚大家不要去那邊等等。
真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覺。
沒有同學聚會,沒有串門聊天,也不好再去麻將,都要乖乖在家。老媽頗有一種「小犢子們終於給老娘回家了」的得意和開心。
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她喜歡鬥地主,而且在我們一家子人裡面,她是鬥地主高手呢。我和弟弟時常輸給她,輸得很服氣。
妹妹偶爾也會從城裡給我們送肉菜過來,每到這種時候,我們總是抓住難得的大家庭機會玩另一種紙牌遊戲-跑得快。奇怪的是,我媽是鬥地主高手,但是玩跑得快卻常常輸。
這個秘密被我發現了。那天妹妹坐在媽媽的手下,一直沒怎麼「收禮」(跑得最快的贏家),輸得有點多,有一張牌我弟弟接了,我妹妹蠢蠢欲動很想接,但得我媽先說話是要還是不要。我媽猶豫了一下說,不要。
後來我們翻她的牌,發現她手上有直接可以搶點的「2」在手上居然沒用。我媽靦腆地說,我反應不過來,忘記了。
我是不信的,但也沒有拆穿她,只是覺得老媽的「潤物細無聲」看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卻讓人心頭暖洋洋的。
仔細想想,老媽看我和弟媳婦出去打麻將心疼我倆總是輸錢是一個原因,其實她更希望的是大家不要出門,能夠多陪陪她的吧。
面對兒女笨笨的心腸時,父母是感覺孤獨的。他們不會直白地告訴兒女,他們想要我們的陪伴。他們只是在我們回家後,高高興興地給我們煮好一日三餐,甚至在你還沒起床時就洗好了我們的髒衣服。
可謂是「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
我發現每個兒女都是小偷,長大後不知不覺地就偷走了孩提時倚偎在父母身邊的歲月。我們渴望自己的朋友,也渴望擁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對父母來說,「無閒事在心,有兒孫在側」就是人間最好的時節吧。
「陪陪我們」是父母難言的隱忍的感情需求,他們從來不怕在一起的光陰短暫,而是欣喜這得一寸是一寸的快樂。
「無閒事在心,有兒孫在側」,父母的小幸福,也是我們的好時節
我們因為是過年才回來,已經是一年多沒回老家了,媽媽雖然提前了二天先回來,但是光是打掃衛生就已經很辛苦,問她這二天吃什麼,說是隨便煮一些面,根本沒有時間去買肉菜,所以等我們這車大部隊回家時,除了妹妹也帶來了肉菜,還發現廚房堆了一些蘿蔔和青菜。
原來都是各家鄰居送的。這家過來找媽嘮嗑帶一點蘿蔔,那家給點青菜。這次是表妹的爺爺挑了一擔蘿蔔喊我媽拿盆去裝。我因為先看到這個爺爺有從小水塘裡洗完蘿蔔過來,所以看到他把擔子放下就屁顛屁顛地過去挑選。這個爺爺可勁地叫我多拿一些,一直鼓勵我去拿盆來裝。
我摟了4個白白胖胖的大蘿蔔,口裡忙不迭地說夠了夠了。我很替爸媽享受這種被人關照的感覺,我想我們姐弟不在爸媽身邊的時候,爸媽肯定也跟同村的人這樣相互關照的。
與有榮焉爾。
我很替爸媽享受這種被人關照的感覺
我妹妹因為年前一家人住進了新房子,收了不少禮金,心情大好,總是隔三差五給我們送肉送菜送零食。一般都是妹夫開車到路邊,她再拿著肉菜和零食步行進來。
這天我媽看到舅舅有挖藕,於是一家人商量看什麼時候也去挖一點,也算給家裡添個菜。第二天下午我們沒有等爸媽,在妹妹的提醒下帶了傘,換好了雨鞋就出發了。
其實每次出去最開心的就是侄女兒。她才6歲,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就連雨鞋都要跟爸爸媽媽穿同款的才行。
結果剛到地裡就下雨了,大家全部躲進路邊的茅草叢下等雨停,弟弟兩口子覺得在雨下挖藕好像感覺也不錯,於是有就了這張經典的「夫挖婦隨」的雨中挖藕畫面。
老三「夫挖婦隨」的雨中挖藕
比較費解的是我媽的態度。一聽大家趁雨出去挖藕,要是不小心淋雨感冒,全家人發燒就慘了,我媽立馬把氣撒到老爸頭上,說他一個糟老頭子怎麼不去又在家偷懶云云。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母在你面前吵架。每次我媽對爸亂發脾氣,然後爸不服她,兩人吼來吼去破壞家庭和諧氣氛時,我們幾個一定是統一戰線訓斥我媽,覺得我媽總是小題大作,莫名其妙。
這天晚上把她說狠了,看到她默默擦著桌子流淚。
那必然是心疼她的,大家又要反過來安慰她,做一頓狠狠的自我批評。隔天她就嬉皮笑臉炫耀自己很大度,因為不記仇。
「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我家母上大人絕對是戲精。
得得得,全天下就你最萌!
上次去挖藕是因為看到舅舅有去挖,這次要去摘桔,同樣是因為舅舅閒著無事散步去後山得到的重要情報。
果然我舅舅發家致富比別人早是有道理的,人家好會尋思啊!
那天陽光特別好,一大家子都換了出行的裝備,要去後山摘蜜桔。蜜桔今年行情不好,如果僱人去摘可能賣出去的費用還不夠抵人工費,而且今年的蜜桔普遍口感偏酸,更是無人問津。所以大片桔園都是碩果纍纍的閃耀在後山上,好像在遠遠地召喚我們去幫忙採摘。
這些是南豐人包的山頭,路上還能看到簡單的灶和鍋,以及放置一邊的煮麵調料。
老媽觸景生情,一下子變得很快活。她開始給我們講她年輕時曾經去南豐剪桔的勞動史。那時候一天工錢是80元,包吃包住。中午就是老闆在桔園給大家煮麵,幾乎是吃完就開始剪。她只需要剪就行,另有人撿拾好桔子再運輸出去。一群勞動婦女,一邊幹活一邊海闊天空地聊,熱熱鬧鬧地,一天的工作總是很快就結束。當時她都是跟村裡的婦女們結伴過去,一去就是10來天,最後帶著工錢回家時,心裡可美了。
老媽的快活感染了我們。我們跟著老媽開始品嘗哪顆桔樹的桔子更甜,然後就可以動手咔咔地剪。因為可以任性到吃一半丟一半,不用顧忌浪費,也不用擔心被人多收錢,陽光下的我們,活潑又快樂。老三媳婦帶著兒女在拍抖音,說要給我個鏡頭,於是我努力笑成有蘋果肌的樣子,結果太用力,她立馬吐槽,大姑老了,有歲月感了......
我當然要維持我的修養,不能生氣的。但還是忍不住要去呸她,人早跑開了。我媽安慰我,不老不老,小著呢。
我剪了很多桔花。被老媽看見,說全不實用,一個桶就被幾串桔花給佔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桔花上的桔子給剪了。
碩果纍纍的桔園召喚著我們
在老媽的哲學裡,實用、不花錢的才是好東西。快到午飯時間,老媽的挑擔還沒全部剪滿,於是我們一群小的決定先回來做飯,老媽和舅媽繼續剪。
在我們來的路上有條小河,去的時候因為是兩手空空的,所以每個人只要隨便一跳就可以過河,但是回家的時候發現手裡提著一桶桔子,容易被河邊的草浸溼鞋子,而且在上岸的時候有一堆茅草擋著,容易刺到眼睛。
我自己撿了一塊石頭勉強過了河,然後把茅草折了幾根,讓後面的老三和他媳婦能過河的時候更順利一點。
老三過河後並不催我走,而是帶著媳婦在岸邊撿石頭,要往河裡鋪一條石頭路。擋臉的茅草堆也被老三踩的平平,這樣等老媽和舅媽挑擔回家的時候,就能完全不溼腳的過河了。
我心裡對這種行為大為讚賞,充滿了感動。弟弟真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男子漢了。
等媽摘完桔回來,滿滿一擔。她興高採烈地在飯桌上跟大家吹,我年紀比你舅媽大,但是挑起擔子來比她厲害哦。你舅媽叫喚了一路,說是挑不動,我三步並作二步就挑回來了。
一家人都故作諂媚給她夾菜,對對對,不愧是老王(我媽姓王)。您多吃菜啊,您兒子炒的,香不?
香!老王滿足地皺紋都笑成了花。
家人和,業必興
題記: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龍應臺《目送》
記得上次跟媽一起看一個小視頻,說是107歲的母親去親戚家吃喜酒帶回一包喜糖給84歲的女兒吃。我倆看了都覺得很感動,我說媽等你107歲的時候,身體估計比我都好。我媽很自豪,那是,百斤擔不在話下,以後我還給你做飯吃。
二老還是很希望我能早點找到自己的歸宿,但歸宿這個問題不是解決安全感的根本問題啊。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錢和賺錢的能力才是最大的安全感。我一直把這句話當成洗腦格言講給他們聽。
既然幫不上我,二老也只能送我一句,乖仔,你開心就好了。
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的,也不是已失去的,而是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作為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疫情之下我們還能跟著父母共享天倫之樂,安守自己的小幸福,何嘗不是因為那些千千萬萬勇於付出的逆行者和志願者在給我們保家護航,撐起一片安祥的天呢。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僅以此文,祝願那些還在一線堅守崗位的醫護人員和志願者,每個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