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乾坤 ——《哲人神彩:100位世界著名哲學家肖像》與中國畫像
□ 【德】大衛·巴拓識 彭蓓 / 譯
要了解一種文化,就必須去親身體驗它。文化是一種教人完善自身的過程,它給人帶來一種自身的質的進步。雖然我們各人都植根於某一種文化,但我們也能理解其他的文化。文化不僅有助於我們作為個人或群體繼續發展,也是人類交流溝通的基本要素。我們總是被捲入世間的喧囂和利益中,但純粹的文化的贈與行為又將我們從中解脫出來,允許我們躍入一個更深刻、更進步、更清晰的存在中,讓我們開始理解某些事物。由此,我們就真正成長起來了。最近,哲學家薛曉源出版了一本關於世界哲學家肖像的著作,以藝術的形式呈現世界哲學的光輝。
《哲人神彩:100位世界著名哲學家肖像》
作者:薛曉源
出版社:中國畫報出版社
在這裡,尤其是在薛曉源的藝術作品中,文化傳播的因素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形式。在他的視覺藝術中,這位藝術家不但運用了中國傳統繪畫技法,也超越了中國傳統圖案的世界。薛曉源沒有描繪海棠、鳴禽、竹子等這些中國傳統的喜聞樂見的主題,而是用畫筆勾勒出中國和其他國家著名的思想家、偉人和文化史上的著名人物,例如音樂家、詩人、作家、教育學家等等。觀看薛曉源的作品,就好像踏上了一次精神上的世界旅行。沿途我們看到那一座座思想家們樹立起的精神豐碑,那也是人類精神的一座座裡程碑,從古代延伸到尚未來臨的未來。而作為一位哲學家,薛曉源對德國哲學家們頗感興趣,他向我展示了一幅最近畫的德國現代哲學家哈貝馬斯的肖像。他用中國式的線條來傾訴這些擁有智慧的大師們的內在人格。從寬闊的世界性視野出發,薛曉源以中國藝術實踐為基石,用有力的、富有節奏感的筆觸,重新詮釋了中國、德國以及其他地區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記憶。他用繪畫表達了一種暗示性的、難以用語言表達的人物的整體印象。這些畫作帶著不可磨滅的、最終也是無法言說的深度,向偉大的前人致敬。
我注意到薛曉源多年來形成了一種非常獨特的風格。這種風格形成與他作為一位哲學文化出版者的工作性質也許有關。由此,他獨特地通過一種傳統的中國繪畫技法,把偉大的思想家和藝術家投射到一種可以被描述為瞬間情景性表達的「波動的變化」中去:這些歷史過往的人物,在畫家創作的瞬間與畫家產生共鳴,這種共鳴被畫筆瞬間記錄下來,並且作為線條被永久儲存起來。準確地說,這是一種充滿活力的「圖像式的記憶」,這種記憶被墨水記錄在宣紙上,它是靜止的,但一旦我們看到它,它的顏色和形式就清晰地顯現出來,並且立即進入一種與畫家畫下它時感受到的情感共鳴中去。我們甚至可以說,這是畫家用繪畫召喚的人物原型的生命能量,從而在觀者的內心中引發了一種超越單純客觀描述的共情。簡而言之:每張畫像就是一個情景,它不僅描繪了一個主題畫像,也描繪了畫家創作過程本身。由此我們注意到中國畫與音樂的相似之處,也就是說每一筆和整個繪畫的過程都有獨特的時間感和節奏感。
薛曉源創作了一幅中國明代偉大思想家王陽明的畫像。王陽明是一位劃時代的思想家,是中國傳統精神的代表人物。作為一名長期研究中西文化的學者,如果沒有學習過王陽明的思想,就不能理解中國。正如第一位將王陽明的著作翻譯成英語的譯者陳榮捷(1901—1994)說的:「王陽明不僅是一位(中國)哲學家,而且是一位傑出的將軍,一位無與倫比的戰略家,一個書法家,他還是一個劃時代的詩人,一個箭術大師。他的思想不僅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歷史,而且深刻地影響了明代的美學。」觀看薛曉源作畫的過程給我帶來了新的思想上的啟發。要知道對一個非華裔的研究者,要想理解中國哲學,就必須以跨文化比較的角度來看待中國哲學。這是一條艱難但充滿希望的道路,因為一方面我們要學會去將自己從本源文化固有的觀念中解放出來,避免去把一些固有的概念和理念投射、或是嫁接到中國文化背景上的概念與理念上去。另一方面,之所以充滿希望,是因為這種觀念的解放和與另一哲學文化產生的精神共鳴又能引導我們去拓展思想的地平線,去探索新的理念。
當然,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是繪畫創作本身作為一種反思行為所具有的特性,它總是給我們帶來新鮮和獨一無二的感受:我們知曉王陽明的文本,也詳知他的生平故事,我們看過他與他的學生之間的對話記錄,我們讀過他的哲學信件。所以,可以在我們的意念中去感受王陽明,去想像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畫家帶領我們走進他的意念中,去感受那個他自己意識中的王陽明。在此我感謝畫家,這裡的「感謝」(Danken),始於思想(Ge-Danken),在此我們甚至可以回顧到海德格爾相關的思考上,作為「被收集的、集合起來的回想」。
在同一個語境中,畫家創造性的行為與他當時帶有的思想,最終改變了我對完成後的畫作的感知:我意識到被描繪出來的王陽明的形象,對我產生了一種類似於自然形成的事物給我帶來的感受。這幅肖像雖然只是平面的,但在它的背後,在筆觸之後隱藏著一種自然的崇高,這種崇高在這裡以王陽明的形象為代表展現出來——這是一種對我們所有人來說共有的、不可分的崇高,它存在於我們緊密不可分的思想和行動中。
在這一刻,理解打開了它的大門。這是一種生命的能量——或者說,是「氣」。「氣」這個詞在中國的哲學觀中是一種豐富而不會消融的生命的能量。根據萊布尼茨的說法,可以把它翻譯成「vis vitalis」。這種氣在畫家那裡,在我這裡,也在讀者您那裡。這種無差別地存在於你、我和所有生命和意識過程中的氣,在此被藝術地表現出來。因此可以說,我觀看的不只是一幅畫,我看到的是畫之後的氣,而薛曉源畫的王陽明,在這樣的情景中就成了一幅連接我們的氣的作品,它是一個氛圍的承載者。當他在繪畫創作的時候,這種氣氛曾經充盈在他周圍的空間中。然在創作的過程中,這個氛圍也將一切聯繫起來。這樣,我開始通過筆觸去觀視,去觀視一個更深層的現實,去感受這份禮物帶來的氣的氛圍。由此,一份文化的禮物就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中國精神世界的大門。■
(本文有刪節,作者系哲學博士,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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