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二椅,你和母親兩個人怎麼坐?和父親呢?和愛人呢?」12月11日,梅花獎得主、崑劇表演藝術家柯軍做客先鋒書店,帶來一場主題為《一桌二椅,從過去到未來》的崑曲講座。從崑劇不變的「一桌二椅」、百變的人物關係入手,結合身段演示,柯軍與讀者們分享了自己從藝多年來對崑劇虛擬性表演和傳承創新的感悟。
柯軍
「一桌二椅」是崑曲極簡主義的美學
「前些天中央巡視組來劇團談話,我剛進門,他們就把椅子往邊上一挪,說柯老師請坐這邊。哎呀,就是這一個動作讓我輕鬆許多。」講座開始,柯軍先用一個小例子說明了座位的重要性,「因為面對面多是談判和審判,坐邊上氣氛就緩和了許多。」
「舞臺也是一樣的,同樣是從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開始的。廳堂裡,主客分坐兩邊;一把椅子搬到後面,一把椅子在前,或者乾脆跪著,就變成了公堂審判。」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崑曲的一方舞臺上,簡簡單單的一桌二椅,卻可以排列組合出天地萬物。「一張桌子,可以坐旁邊吃飯,可以審判,還可以是床,是城牆,是山水。」
在最簡單的布景環境中,演員用精湛的表演技術來填補整個舞臺的空白。「舞臺上什麼都沒有,但可以通過林衝的表演,來反映出夜奔的環境;可以通過丫鬟的表演,體現出繡樓上下的空間感。雁過無聲,演員的眼神注視卻勾勒出它的軌跡;寒暑無形,演員的肢體動作卻能反映出天涼天熱。」
柯軍認為,傳統崑劇的表現形式是高度虛擬的,是演員的表演和觀眾的想像共同完成的藝術作品。然而隨著「大舞臺」概念越來越多的滲入崑劇領域,柯軍也越來越擔心,崑劇原有的表演藝術會因此大打折扣。
「舞臺上的物質越多,非物質就越少。現代聲光電和布景的加入,其實破壞了整個崑曲的美學藝術,原有的虛擬和象徵都不在了。表演越依賴舞臺上的物質,演員在舞臺上非物質的創造被剝奪的也可能越多。」
演崑劇,也曾主管過院團,無論是自己的表演還是劇團的大戲創作,柯軍都堅持保留最原始的「一桌二椅」。「為什麼只要一桌二椅不要別的,因為我們認為最優雅的文學和最精緻的表演是崑曲的內核,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崑劇傳承者,「考古學者」加「藝術先鋒」
「作為藝術遺產,我們要像考古學者一樣,去發掘考古的歷史。所以我們要有考古的團隊,要把老先生的折子戲和我們音樂方面的曲牌、我們的表現形式保留下來。」從保護「一桌二椅」出發,柯軍認為,傳承崑劇藝術,還有更多「考古」的工作需要做。
「崑劇是最傳統和最先鋒的藝術,同時具有藝術屬性和遺產屬性。」崑劇的傳承有繼承和發展兩個目標,「就像兩個人向著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馳,同時進行」。柯軍覺得,這些年,傳統戲曲做了很多迎合當下市場的改變,但是有些創新卻走的太遠太快了。
「影視劇是直接表現人物,但戲曲是通過人物的程式化來表現。演一個英雄人物,不是通過你的理解,你就是英雄人物,你是通過訓練,一站就是英雄。崑劇演員當然可以體會這個人物,但不能放棄我們的程式。」
「比如說中槍,一種表現是馬上按住傷口,但我們表現,就是把手離開傷口,越遠越好,用手抖來表現人物的身心痛苦。」以腿部中槍為例,柯軍演示起了「最崑劇」的表演形式。「戲曲表演沒有近景和特寫,我們只能通過表演來把觀眾的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腿上面。」
「所以我們的崑曲,要保護我們的文化遺產,要考古要回歸,這些老東西我們是不能丟的。如果我們一直在發展創新,那麼再過五百年,我們的崑曲有多少歷史?一定是一年,因為你把本丟掉了。」柯軍說,傳承崑劇不是一定要往前走,也要時不時停下來,看看有沒有丟下什麼寶貝。(楊倩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