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黑天鵝漫天飛舞的一年之後，中國的汽車市場先於歐美開始復甦，多家車企在下半年都有良好表現，其中華晨寶馬在三季度同比增長6.4%的佳績更是令人矚目。我們與華晨寶馬汽車有限公司總裁兼執行長魏嵐德博士一起聊了聊在疫情影響之下依舊能夠有此收穫的秘訣，曾經負責採購業務多年的魏嵐德博士將其歸功於華晨寶馬穩定的供應鏈體系，在他看來，汽車價值鏈中供應商的比重達到了75%，正是在供應商夥伴於疫情之中堅持不斷供的努力之下，華晨寶馬才能讓銷量穩步提升。
華晨寶馬汽車有限公司總裁兼執行長魏嵐德博士（圖片來源：華晨寶馬）
以下為採訪實錄。
問：在疫情發生初期，華晨寶馬積累多年建立的供應鏈預警機制第一時間做了哪些工作？與供應商進行了怎樣的溝通？
魏嵐德：關於風險管理體系或者是預警系統，華晨寶馬有一個很重要的秘訣就是保持整個供應鏈的穩定。每天我們需要大概5500多萬個零部件來保證整條生產線的正常運行，在一輛車的總裝過程中每一個螺絲釘都不能缺少。面對如此龐大精密且複雜的生產體系，必須要有一個完善的風險管理體系或者說是預警系統來確保它的正常運行，只要缺少一個零部件，整條流水線都無法正常運轉。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僅需要和所有供應商合作夥伴進行日常的協調溝通，關注他們日常生產、運輸、物流等等多方面的工作，還需要去了解他們的下遊供應商網絡是否能夠正常運行，可能會出現怎樣的潛在問題和風險，這樣才能夠保證我們的供應鏈穩定。
BMW始終堅持和世界上最好的供應商合作，這個是我們一貫的信條。為了保證我們產品的高質量，我們有些零部件是需要從世界各地的優秀供應商處採購，其中包括東歐，德國，美國，墨西哥的供應商，這也就要求我們需要擁有強大的全球物流管理體系。
從歐洲或者其他地區進口，有些時候需要2個月、2個半月甚至3個月的時間才能夠將相應的零部件運輸到瀋陽工廠，所以我們就需要去考慮怎樣保持整個物流體系的穩定，同時提高物流的效率。我可以非常驕傲的說，在華晨寶馬的體系內，我們擁有全汽車行業最高效，最穩定的零部件物流體系和供應鏈管理體系。
問：華晨寶馬風險管理體系有哪些特點，在這次疫情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魏嵐德：華晨寶馬供應鏈的風險管理體系中最重要的第一原則就是質量，質量管控是我們對於全供應鏈進行風險管理的主要目標。我們每天都會去監控，所有供應商提供的零部件和其他產品的質量，一旦出現任何問題，都會有非常快速的響應。
第二就是財務方面的指標，風險管理系統就像一個雷達系統一樣，我們會對每一個供應商的質量，財務狀況和物流體系等進行日常的風險雷達監控。這些是每一位董事會成員都非常關心的，所以會對全供應鏈網絡進行監控，一旦發現任何可能出現的風險都會第一時間採取相應措施。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持續發展戰略。寶馬集團是全球可持續發展的領導者之一，我們在可持續發展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資源。而可持續發展的概念不僅限於環境保護，綠色發展等，還包括了健康和企業社會責任等。所有這些可持續發展的指標同樣應用於我們的供應商風險管理體系中，我們會對供應商合作夥伴在可持續發展方面的表現進行檢測，一旦出現風險也會採取相應的措施。
華晨寶馬供應商本特勒生產車間（圖片來源：本特勒）
問：您曾經長期從事採購的相關工作，您能否和我們談一談疫情對於全球供應鏈的影響，未來會發生哪些變化？
魏嵐德：首先，整個供應鏈的發展始終處於變化的狀態中，它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在不斷地尋找更優秀的供應商，來為我們的新產品提供零部件和其他方面的供應。
一般情況下，在一個產品的生命周期內，我們是不希望更換供應商的，因為在產品周期內更換供應商的話，需要重新進行整車驗證的流程，會對整車的產品質量帶來潛在的風險。但是我們在不斷地推出新產品，在推出新產品的過程中我們會考慮是不是有更好的選擇，尋找更優秀的供應商，保證新產品的質量，為客戶提供更優質的產品和服務。同時全球的汽車生產體系也在不斷地變化，未來可能一些零部件會來自越南，柬埔寨或者其他的一些新興市場。
所以我們不斷地在進行供應鏈的動態管理升級。在推出新產品的過程中，我們會相應地去調整供應商鏈條和結構。對於數位化的發展趨勢，我們能夠預見到，從軟體和高科技產品的角度來講，未來會有更多的產品和服務來自於中國的本土供應商。
問：華晨寶馬在中國17年的發展歷程中，供應鏈有怎樣的變化？未來是否還會培育一批像寧德時代這樣的本土供應商？
魏嵐德：從2013年華晨寶馬建立以來，17年當中我們的供應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在這種巨大的變化中是不能用一個簡單的國產化率的數字來描述的，我們供應鏈的結構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在17年前剛開始的時候，中國本土供應商能夠為我們提供的主要是一些金屬件，比如輪胎輪轂等產品，後來我們逐漸地開始從本土供應商處採購控制件。後來我們在瀋陽有了自己的動力總成工廠，開始在本土供應商採購發動機的核心部件。
現在，我們和越來越多的本土高科技企業合作，為我們提供軟體解決方案來適應整個數位化發展的過程。所以我們越來越多的產品的本地供應從之前的硬體，慢慢向軟體轉變，也就是從相對科技含量較低的產品向科技含量越來越高的方向發展。
有時候大家更關注國產化率，但是在國產化率的背後是所有技術含量不斷提高的本土供應商，從單純的硬體到現在越來來越多的軟體，高科技供應商開始與我們合作。這就是17年來我們供應鏈的發展和變化的過程。
華晨寶馬供應商蓋瑞特武漢工廠（圖片來源：蓋瑞特）
問：去年您提到華晨寶馬的本土供應商比例佔50%左右，今年隨著疫情的變化，我們的比例是否有增加，增加是集中在哪些領域？
魏嵐德：首先如我剛才提到的，為了保證產品的質量，我們不會隨意更換供應商。我們只會在開發新產品時引入新的供應商，所以我們不會因為疫情的關係去調整供貨來源。因為每一個零部件在整車研發過程中都是經過驗證的，當更換某一個供應商後需要進行重新的驗證，會產生質量風險。所以從短期來看，疫情並沒有對我們的供應商網絡產生任何的影響。如果供應商有困難，我們就幫助他們去解決困難，這是我們一貫的做法。
這次疫情期間某一些供應商出現了問題，無論是生產還是財務方面，作為合作夥伴，我們都會通過每天的電話會議等其他的方式幫助他們共同解決問題。也包括幫助他們進行復工復產等，所以在短期內疫情不會對我們供應商的穩定性造成任何影響。
但是從長期來看，我們無法預期疫情會對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所以從長遠的角度上來看，我們可能會通過對供應商的調整來減少單一來源的採購，避免造成單點採購的風險，所以很可能我們會加大一品兩點的比例，同一個零部件從歐洲和中國兩個供應商處進行採購，保證萬一出現類似今年的情況不會再出現相應的風險，這是未來可能會有的趨勢。
問：最近聽說全球的晶片產能緊張，會導致ESP和ECO兩大模塊無法生產，南北大眾也會因此停產，請問華晨寶馬是否會受到這個問題的影響？
魏嵐德：我曾經從事供應鏈方面的工作，特別在經歷了日本的福島海嘯，日本大地震等事件之後，我非常了解有關晶片供應的問題。
我們作為主機廠不會直接購買晶片，而是採購控制單元，晶片是內嵌在控制單元中的。根據目前我們接收到的信息和自己內部的系統預判，還沒有出現任何晶片供應短缺的問題和潛在風險。
問：寶馬集團在德國和德國電信、博世、採埃孚等企業建立了德國汽車數據聯盟，希望建立起一個不依賴美國或中國的汽車雲數據平臺，讓德國的汽車製造商和零部件製造商能夠識別和預測生產瓶頸或零部件斷供，可以避免如今年疫情停工導致的生產中斷。請問華晨寶馬的工業數據是否也會加入這個平臺，對中國的業務有哪些影響？
魏嵐德：歐洲汽車行業中的一些企業正在採取行動，建立起一個獨立於世界高科技巨頭的數據平臺。這個是企業對於自己客戶的數據更加負責任的一項行動。
我們相關數據的擁有權永遠是客戶的，作為一家需要去接觸大量客戶數據的公司，我們需要有與之相匹配的系統來保護這些數據，特別是需要有相應的存儲系統和其他技術手段來保護客戶數據的隱私，符合法律監管方面的要求。相信這個平臺的建立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履行保護數據的責任。
在中國《網絡安全法》實施的3年多以來，華晨寶馬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從合規的角度上來講，我們在不斷完善IT流程和架構，嚴格按照中國《網絡安全法》對所有客戶的數據進行相關的操作。其中最基本的一條，《網絡安全法》要求凡是涉及個人的數據不得跨境，中國的數據必須留在國內，在這個方面我們做的很好，也會繼續嚴格按照相關法律法規的要求來處理數據。
華晨寶馬供應商李爾武漢工廠（圖片來源：李爾）
問：前不久我們在蘇州試駕了創新純電動BMW iX3, 帶給我們非常好的產品體驗。在華晨寶馬的銷售體系中，產品和消費者之間依然通過經銷商這樣傳統的銷售渠道來做連接。從營銷模式和客戶服務角度來講，華晨寶馬和特斯特這些新品牌的直營模式相比有那些優勢和劣勢？
魏嵐德：我們對於現在的經銷商網絡依舊給予高度信任，我們和目前的經銷商合作夥伴之間有著親密互信的關係。所以可以非常明確地說，我們會繼續使用經銷商網絡來銷售華晨寶馬包括純電動產品在內的所有汽車產品。
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會使用先進的數位化方式來進一步提升品牌與顧客，以及經銷商和顧客交流和接觸的方式。大家都知道，我們根據現在的數位化發展浪潮，在數位化轉型過程中專門成立了領悅這樣一家百分百的全資子公司，不斷地改善我們的產品和品牌與客戶的每一個接觸點，通過數位化的方式給他們提供更加便捷的接觸方式，來銷售和購買我們的產品。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我們會繼續使用更好的數位化方式和解決方案來加強客戶與經銷商之間的聯繫，但是我們會繼續採用現有的經銷商網絡。數位化和目前的經銷商網絡會相輔相成地為我們顧客提供更好的服務。
問：您提到華晨寶馬直接採購控制件，不接觸晶片，未來華晨寶馬是否會直接採購晶片？目前特斯拉已經具備了晶片製造能力，而華為和蘋果也在嘗試進入汽車領域，這意味著2023年-2025年之間，BMW會遇到新的競爭對手，您怎樣看待汽車終端製造商製造晶片，寶馬會製造晶片麼？
魏嵐德：目前，寶馬集團還沒有自己進行晶片開發的計劃。我們的戰略依然是從供應商那裡直接購買控制器和相應的組件，來滿足我們產品的功能需求。在市場上，有足夠的專業半導體生產商，根據我們目前合作的情況，他們的專業程度完全有能力為我們提供滿足所有設計和生產方面的需求的控制器。
問：在疫情的衝擊和刺激汽車消費的背景下，中國汽車市場會有怎樣趨勢變化？目前汽車市場正面臨著豪華品牌，還有法國，韓國品牌和自主品牌的分化，在這些分化趨勢的背後有哪些動力？中國應該如何更好地利用刺激汽車消費政策？
魏嵐德：對於中國汽車市場未來的發展趨勢，我們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判斷，就是它依然具備非常強大的發展潛力。未來，特別是中國豪華車市場，有很大的增長潛力。隨著中產階級規模的不斷擴大和民眾財富的積累，對於高質量產品的需求也在不斷增長，所以我們非常清楚地看到，中國汽車市場，尤其是中國豪華車市場在未來若干年內會保持很高速的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