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八分鐘:《埋葬山蛭》

2021-01-09 鳳凰網

 

梁文道:我今天再給大家介紹一位馬華作家,那麼他的書呢,大部分好像也是在臺灣出版的,那麼這就延續了我們昨天提到木炎的很多的作品那個現象,是在臺灣出版他的作品的馬來西亞的華語系文學的作家。我今天介紹的就是這一位許通元,他的一本應該說是極短篇小說或者是微小說集,甚至有時候也是一些散文夾雜在裡面,有一些跨問類的實驗,叫做《埋葬山蛭》。

那麼許通元他其實他主編的就是一份,他現在主編一個雜誌叫做《蕉風》,我以前曾經在這裡跟大家介紹過,這是今天目前為止馬來西亞其中一份最重要的華文文學雜誌,搞不好還是唯一一份。

另外他還有個身份就是在新山的,就是我昨天跟大家提到新山的南方學院的馬華文學館主任,圖書館副館長,那麼這些身份都很適合他,為什麼呢?你看他這本作品,你就會對他有一個印象,覺得他是一個(英文),就像一個書呆子,什麼樣的書呆子呢?就看了很多書,看了很多的電影,於是忍不住把所有他看到的東西,這幾乎成為他生活全部的東西,都融會貫通,變成他的血肉,貫入到他的作品裡面,那麼隨便一寫東西出來,這些東西就要出現。

先講講看這本小說集,作為微小說的,以前我曾經跟大家介紹過,另一位擅長寫微小說的作家,恰好也是馬來西亞的華文作家,就是呂子書,那麼呂子書的微小說我覺得寫的是非常精採,在華文文學裡面,當今的華語文學裡面,可能是無出其右的。

至於許通元呢,他有時候會給人的感覺他要寫一些很像微小說的微小說,意思就是說,他要有一個很意外的情節的扭曲跟轉變。或者有時候他似乎要想寫一種,用微小說去捕捉的一種詩的一種狀態。比如說這裡面有這麼一篇,就是我們書名《埋葬山蛭》裡面講的山蛭,那麼山蛭這篇小說只有一頁,裡面第一段他就說到,山蛭左邊的吸盤貼住我右腳,右邊的吸盤黏緊你的左腳,我倆同時感覺微痛,俯低下頭看時,發現了似蚯蚓的山蛭,此時橢長型的軟體,拉長至最緊繃的狀態,想像突然斷成兩半的人體,似壁虎斷尾,胡蹦亂跳,你搶先攆走它,掏出卡西褲帶中的藥罐裝置,傷口淌著的鮮血,是伸出紅紅的舌頭在扮鬼臉,你說此山蛭體中,也流著我倆相融的血液,屬於我倆的一部分,豈能容他就此離去,寧要抓回去好好伺養。

然後接下來的這個轉折,坦白講,以一個微小說來講,是有點太突兀,就不只是突然而且是突兀,在我看來。我自己覺得,假如把它換成,用詩來寫的話,說不定會寫的更好一會更出彩,因為這樣的一個意向,但是許通元在這邊選擇用小說的形式來處理它。

我剛才說到,這只是一個我說它的微小說的部分的一些作品的大概,用它來代表而已,但是更有趣的我覺得其實就像張錦忠寫的,他的微小說裡面,他更注重的是許許多多的細節,這些細節就包括了什麼呢?包括他看的大量的電影的影碟。

那麼這本小說集裡面,大概有十來二十篇都逃不開電影或者是影碟,那麼當然最主要的就是這片埋葬,那麼埋葬談的是什麼呢?就是有這麼一個超級的影碟發燒友,到處買,買一大堆的影碟光碟回家分門別類的存放,好好的對待它們,然後在電腦上面,幫他們做目錄。然後他的朋友們,就譏諷,就是說,因為他老說這是他的精神滿足,精神食糧,然後朋友就譏諷,影音光碟難道就不是物質嗎?你只允許別人宣稱那對你肯定是精神糧食,那難道不是一個問題嗎?那麼果然我們看看,他怎麼樣很物質性的來處理這些影碟。

他說他月圓的時候,他打開房間克制的天窗,讓月光洗滌一室的影音光碟,讓它們吸取月光精華,是傳說如此就能使影片保存超越百年,然後忽然之間,一隻壁虎從窗口躍跳,在某碟影音光碟的頂層增添壓力,高疊的影音光碟難以承受力量,儼如樓塌橋崩,滿室傳出轟然巨響,你被埋葬在影音光碟之中,伸手想騰挪空位,耳際僅聽聞影音光碟的玻璃盒子與玻璃盒子碰撞,以及光碟自盒子掉出,與盒子摩擦的聲響,你還天真的以為,可以在影音光碟中學習遊泳的姿勢。最後這個人就被他心愛的影音光碟給活埋了,這個果然是一些物質。

那麼同樣這些物之間物件呢,還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小說裡面。比如說多情種,多情種講的就是有這麼一個病號躺在床上,然後在病院就看到窗外,我猜大概是個病人,我們這位敘事者,或者這個他,這個第三人稱的主角,那麼他就愛上了他種的一棵植物,那麼他覺得這個植物他是什麼時候都會想著他,吃飯想著他,睡覺想著他,看見綠色的東西都要想著他,於是慢慢的恐懼感開始侵襲他空虛的內心,從小到大雖然他對植物擁有濃厚興趣,未見他如此著魔瘋狂,他察覺原來深愛是這麼恐怖的時候,曾經想過將他拔掉丟棄或者乾脆燒掉,以免禍害人間,他就是下不了手。

那麼除了植物讓他著迷之外,這個小說集裡面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是一些物質,甚至包括文字。扭開水龍頭之後,出來的是一個一個的文字,那麼這些文字到底又會構成一些什麼樣的篇章跟圖案呢?然後呢,當然還有一些大型的建築物,比如說吉隆坡的雙子塔,有這麼一個人在跳樓,這篇小說裡面他就試圖要跑在全馬來西亞最高的樓上來跳樓,然後跳樓的時候,他就可以體會到人家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如說墜地之前是否會想起你人生的所有的重要的片段,又或者是不是已經因為壓力過大暈了,而不能夠再知道恐懼呢?那麼當然像所有的微小說一樣,情節到最尾來了一個轉折,他居然跳樓,但是沒有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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