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滿人間這部電影整體看下來,使人是輕鬆愉悅的,歡快加朗朗上口的音樂,人物的設定,一個相對幸福的中產階級家庭,一個熱衷於女權事業的媽媽,一個整天關注銀行動態而忽略孩子成長的父親,兩個調皮搗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一個從天而降解決問題的仙女和一個幽默風趣的煙囪工人,兩個幽默有脾氣的保姆。
看過《大夢想家》——再現了《幸福滿人間》電影的拍攝過程,和華特先生在拍攝這部電影當中遇到的阻礙——觀眾應該會有感覺,《歡樂滿人間》這部電影中的兩個傭人和最開始照顧孩子的保姆其實和《瑪麗.波平斯》作者特拉弗斯自身的傭人是類似的,按照作者自己所說,這樣的傭人讓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片呈現的一系列劇情發展,在我眼裡是把這部電影的基調設定為一部輕喜劇的電影。
「瑪麗.波平斯與喬治.班克斯先生是「一體兩面」的兩個人,導演在處理這兩個人物形象的時候是界限分明的」
瑪麗是一個仙女,負責守護孩子們的內心,換句話說,在《歡樂滿人間》這部電影當中瑪麗是專門來填補孩子內心對於父愛的缺失的仙女,至於喬治.班克斯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是一個典型的英國精英人物,在外界看來,他是一個成功的事業型男人,有一份非常體面的工作——銀行家,一個幸福的家庭,比如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兩個活潑的傭人,一對可愛的兒女,對於時間金錢數字等十分敏感和苛刻。
片中喬治班克斯進家門唱著詞兒「六點零一分,跨進家門/六點零二分,準備好拖鞋,雪利酒和菸斗,生活如此精準……現在是六點零三分……」就是他自身的寫照,他沉醉於自己成功的事業,他自稱是有序、典範的生活,對於家庭有著極強的掌控欲,喬治班克斯所處的年代是1910年,愛德華國王統治英國,這是一個男人至上的時代——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
正如喬治班克斯所歌唱——「我是這城堡的君主,統治者,我統治著我的僕人、孩子、妻子,嚴格而溫和,貴族理應高尚」,而孩子於他而言,頂多需要一個保姆就可以。所以從觀眾的視角來看,喬治班克斯和瑪麗波平斯其實是兩個正反面鏡子,喬治是瑪麗的反面,瑪麗是喬治的反面,像這樣作為同一個個體的正反面,這樣的一種人物反差,會使得觀眾更快地進入電影情節中。
「戲劇是從現實中抽取意識的基本形式:首先映現的是感覺、意識和期待」
首先電影開頭給我們製造了一系列的混亂,孩子遺失,保姆走人,母親一心沉醉於女權事業,這時候觀眾會期待著有一個【救世主】的人物出現,解決這個混亂的局面,果然不出所料,這個人物就是瑪麗.波平斯,滿足了觀眾們的期待;
其次,映現一種更加精微並且完整的活動,擁有開端、高潮和結尾,這就是個人化的生命感,或曰自我實現,這個在電影中也是一覽無遺,喬治.班克斯其實是現代很多人的寫照,幾乎每個年輕人都渴望成為喬治.班克斯這樣的人,但與此同時,人心會感到很疲憊,所以現代人會從喬治.班克斯這個父親身上找到很多自己的共鳴點。
比如煙囪工人講到父親身處牢籠時,雖然這只是為了展現影片中父親悲情的一面,但對照目前現代人的處境,其實類似,現代人也身處牢籠,正如伯特所說,【只是籠子形狀大小不一樣】,所以現代人也很希望能有一個瑪麗.波平斯來幫助自己解決煩惱,所以電影中的人物其實是一種對現實的【映現】,隨著這個人物的內心活動的變化,故事從開頭到高潮到結尾,其實這是一種個人化的生命感在電影喬治.班克斯和瑪麗.波平斯這兩個人物當中得到了【映現】,或是情感的自我實現。
「這些從屬於一切高級動物的自然活動,因而可以稱作純生命感……純生命感是喜劇用各種手段創造的基本感受……生命感總是新鮮而複雜,因而其可能的表達方式亦無限豐富」
《歡樂滿人間》儘管是一部童話故事,仙女幫助一戶有麻煩的家庭解決困難,但是劇中的情節無不體現著這種純生命感,首先兩個孩子的調皮搗蛋,作為觀眾,不難發現,孩子的胡鬧其原因就是來願意家長疏於管教,這和我們現代的孩子的逆反心理是很相像的,當家長忽略孩子時,孩子會通過各種其奇形怪招來吸引家長的注意,這種逆反心理的根本原因就是家長的忽視。
另外瑪麗.波平斯在歌曲中所描述的歌詞的含義——這取決於你怎麼看待它,每一件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裡,都蘊含著快樂,你發現了它,抓住它,事情就變成了遊戲,每項任務都變成小菜一碟,輕鬆、充滿了樂趣,簡單明了——其實這些歌詞就是對於現實生活態度的一個標本,使得觀眾在看的時候,會聯想自己的現實情況,從中獲得鼓勵,換句話而言,這是一種基於現實情景在影片中找到了個人內心的影射,從而在影片中獲得了共情點與情感釋放。
當然影片中諸如此類的情節還有很多,比如父親在聽了煙囪工人作為第三角色的訴說——「您身居高位,受人尊敬,當您的孩子哭泣時,您沒有時間去給他們擦眼淚或是去看他們的小臉,衝你微笑,因為他們的父親,總是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你需要工作、工作、工作,努力工作,然而童年短暫,時光易逝,很快,他們就會長大,他們會飛走,您的慈愛,就會來不及給予」。
之後,父親意識到自己長期以來的問題,而麥可和簡在此刻也走過來,向父親道歉今天為父親所惹得麻煩,將兩便士給了父親(劇中因為孩子想用兩個便士為鳥買食物,所以就不願意把兩便士存在銀行,因此和父親所在銀行的銀行長發生了爭執,並為銀行帶來了極大的損失),同時問父親「這樣一切都會變好了是嗎?」,劇情發展到這裡已經是結尾部分,這樣的臺詞無疑是一種暗示——父親和孩子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一切都會變好了】。
「以【運氣】為形式的【命運】是喜劇的結構,它由喜劇行動所發展。喜劇行動是主人公的偃旗息鼓和重振旗鼓的平衡,是他以機智、運氣、個人權力甚或對倒黴事的幽默、反諷的或哲學家式的接受與進行世界的抗爭並最終得勝世界」
整部影片的基調無不體現著【以「運氣」為形式的「命運」】,比如我們可以看到父親在被銀行解僱的時候,最後一家人放風箏的場景,銀行的兒子告知父親銀行長去世,缺一個合伙人的位置,這種由運氣打造出的歡樂結局,使得觀眾可以帶著好的心情離開影院。是迪士尼使用的慣常手法,比如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暈厥,需要一個王子親吻才能甦醒,前提是一定要有個王子見到這白雪公主,並且一定親吻下去才可以,這難道不是以【運氣】為形式的【命運】嗎?
「我們在喜劇中獲得的愉快,在於觀看我們自覺不如自己優越的人。」
這部電影的幽默之處在於,【在貌似合理中內藏荒誕——在所有這些情境中,我們均在察覺非理性因素之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優越性;尤其是,我們感到自己優越於那些上演機械行為、產生荒誕或製造混亂的人】本影片中幾乎所有情節都體現著「荒誕」,比如影片開始,就有兩個傭人,在極力挽留一位照顧兩個孩子的保姆,保姆反而氣勢洶洶對兩個家中有分量的傭人和女主說「的確是受夠了,你就是把全世界的財寶都堆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再多待一分鐘……跟我沒關係了,這是那兩個小畜生最後一次從我這兒溜走……
我不想再廢話了,我跟這兒永遠地一刀兩斷了……我真不知道,現在請結算一下我的薪水」,這種情況在我們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存在;再比如另外一個場景,大炮一開,女主人和傭人做好固定姿勢,迎接對面鄰居開火所帶來的震動,本身鄰居開炮火就極為荒誕,甚至當瑪麗波平斯為孩子製造一系列魔術遊戲時——施魔法整理房間、孩子們/瑪麗/煙囪工人一起跳進童話世界遨遊、齊人一起跳進煙囪管跳舞等等——這些所有的場景都是荒誕的體現,而作為【最稱職的觀眾】,我們經常感到我們【優越於那些上演機械行為、產生荒誕或製造混亂的人】,而這【陡然的優越感蘊含了生命感的「提升」】。
【這突發的愉快提高了他全面的感受狀態。他因此笑了】,但其實【他並未與人物同笑,甚至也不會笑人物,而只笑他們的動作——他們的情境,他們的行動,他們的表情,而且往往還是他們的沮喪……】,比如其中一個情節,有個爺爺飛在地地面上狂笑,其實是一種病,但由於其【荒誕】的表現形式,我們不會因為人物生病了而悲傷,反而會因此感到幽默好笑;再比如父親被通知晚上九點到銀行會面,其實人物走向觀眾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父親應該是去接受懲罰的,其人物本身心情是很沉重的,但是劇情中銀行長的兒子一系列【荒誕】的行為也讓我們感到無比幽默,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劇中人物荒誕的行徑在現實中幾乎是不存在的,因為這樣的行徑——存在即荒誕。
「喜劇人物往往是粗人、傻瓜、小丑;但是這些人物卻幾乎總令人生發同情,縱使他們四處碰壁,逢受凌辱,然而卻不可摧毀,並且永遠自信且興高採烈。」
《歡樂滿人間》這部輕喜劇電影,這一點上體現的並不明顯,戲中最符合這個形象的應該是迪克·范·戴克飾演的煙囪工人,還有那兩個傭人,迪士尼慣常的套路就是小人物的英雄主義,所以這些人物是電影中的「生命之熱忱」,【於喜劇,小丑(這裡特指煙囪工人、傭人)的刻板印象乃是為了確立喜劇的節奏,即運氣的形象的明顯手段】,這樣的人物在喜劇中的存在,無疑是增強了我們從電影當中所獲取的【純生命感】,這樣的人物存在,會激發觀眾對於世界的熱情,在經歷生活磨難,身心疲憊之時,小人物在電影中所呈現的——【他掉入一個個陷阱並一次次滾爬出來,備遭鞭斥或倖免於此……
他與一個永遠出其不意的、令人沮喪卻又令人振奮的世界相搏鬥】——形象,是極大激發我們對於世界的熱忱,也即是前面所說的【增強了我們的生命感】,而這種把殘酷現實世界轉換成喜劇的形式——將【生命力迸發成幽默】——又使得觀眾在娛樂的同時,接受了世界的殘酷,並鼓起勇氣面對他,在我看來,這是喜劇最大的價值之一。
「喜劇中(實則所有幽默藝術)的幽默從屬於作品,而不是我們周圍的現實。」
電影當中有很多幽默的橋段,都讓觀眾捧腹大笑,比如應聘保姆在外面排成長隊、傭人保姆和女主人之間的對話、喬治班克斯進門一段自唱的歌曲……但如果把這些情節放在電影之外的現實場景中,【它們根本不足引人發笑……這不是因為我們想著去劇院就是為了找樂的心理原因……而是這些令我們發笑的瑣事的適時出現,確實非常有趣,要是換個地方,大概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笑話可笑,那全然是因為它置身於整個情節所致,適當場合中的一個非常輕淡的笑話,也許可以博得哄堂大笑。
情節是妙語中、荒唐事中、驚喜中達到高潮的,觀眾因此大笑】值得注意的是,【在觀眾的爆笑之後,並沒有失望之情尾隨而來,因為電影始終向前運動,並通往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影片中父親和家人一起出去放風箏,這是歡喜結局一,此外,在一起放風箏的過程中又遇到了銀行長的兒子,告知喬治班克斯,現在銀行缺一個合伙人的職位,這是喜劇結局二,瑪麗出現時,孩子問瑪麗,會不會離開他們,(麥可和簡內心非常捨不得),瑪麗回答「我會待到風向改變的時候」,所以結局中,風向變了,這其實預示著喬治班克斯一家會開始一段嶄新的幸福的生活,瑪麗的任務完成了,這是歡喜結局三,觀眾從開頭到中途對於影片的沉浸後,迎來了這樣一個完美的結局,無疑讓觀眾體驗到一種【振奮感】
「喜劇技巧常常必須通過預先滑向「唯利是圖和自私自愛的世界」,而為幽默掃清道路」
影片中其實最讓我感動的是煙囪工人在談到【父親被籠子囚禁了】那個情節——「你看,請原諒……但我很同情你們的父親,他日復一日的待在那冷冰冰的銀行裡,被那些冷冰冰的錢幣包圍著,我可不忍心看著活人被囚禁在籠子裡……籠子的大小、形狀不同而已,有一些是銀行,鋪著地毯……你們有母親的照料,還有瑪麗波平斯,約翰警官和我,可是,誰照料你們的父親呢?當可怕的事情發生時,他該怎麼辦呢?
他只能依靠他自己,他能向誰訴說呢,沒有人,他不能在家傾吐他遇到的麻煩,他只能獨自一人努力承受,毫無怨言的,默默的」——我們都身處在這個巨型滾動的機械世界中;還有一個場景來自於《大夢想家》中——關於《大夢想家》的來由,在最開始有介紹,這裡就不再闡述——父親(喬治.班克斯原型)跟女兒(作者即喬治.班克斯的女兒簡的原型)說「你可別掉進錢的圈套」,這兩個場景,向觀眾展現的是一個【冰冷的世界】,一個「唯利是圖和自私自愛的世界」,但同時也更加映襯了瑪麗的美好善良純潔的形象,同時也使得幽默的元素可以體現得更加充分,讓觀眾很容易在劇情中體會到導演或者演員的【別有用心】,讓觀眾去相信,【與世界的衝突是一次愉快的相遇;世界是充滿希望的、誘人的,同時也是危險的、與人為敵的……真正的敵手是世界】
迪士尼1964年拍的這樣一部輕喜劇電影,以一種幽默、搞笑、輕鬆甚至童話的方式把這個世界殘酷冰冷的一面展現給觀眾,讓觀眾和悅接納這個世界,這大概是迪士尼對這個世界的守護,亦是對這個世界上所有兒童和大人內心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