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勇敢起來,觸摸真實社交的複雜與溫暖
當前一個尷尬的事實是:社交工具不斷升級,年輕人卻在「社交降級」。
越來越多的90後、00後認為自己「社恐」。在「青年說」日前發起的網上調查中,參與投票的2532名網友給出了一個驚人的結果——僅69人認為自己沒有社交問題,97%的參與者存在迴避甚至恐懼社交的現象。同時,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享受」獨居獨處,依靠手機建構和維護自己的社交網絡,在虛擬世界越陷越深。
年輕人的社交恐懼因何而來,如何破解?本期「青年說」聚焦紓解「社恐」青年的心理困境。
人際交往變遷下的社交恐懼
社交恐懼症,在醫學上是一種焦慮性障礙,其特徵包括處在公共場所或與人打交道時出現顯著而持久的害怕等。當下很多年輕人自稱的「社恐」,並非達到疾病的程度,而是呈現一種迴避社交、抗拒社交的情緒和狀態。
年輕人為什麼迴避或抗拒社交?
首先要看到,在社會快速變遷中成長起來的這一代年輕人,是社交方式變革的親歷者,他們的人際交往註定呈現出新的特點。由易觀智庫和騰訊QQ發布的《中國90後青年調查報告》顯示,90後青年群體已習慣了「自我軸心」式的成長,「孤獨」是他們成長過程中難以避免的狀態——「他們大部分是獨生子女,童年的回憶裡就充滿孤獨的色彩;他們在高樓大廈中成長,忙碌的父母顧不上他們;鋼筋水泥阻隔了孩子們的社交機會,他們逐漸習慣了自己玩耍。」
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多數年輕人在以「小家庭」為主的社會單元中長大,缺少傳統社會交往中諸如親戚、鄰裡關係的體驗。例如不少90後表示由於親戚隔閡巨大,不會經常走動:「我們早早為了讀書、為了打工背井離鄉,與家人尚且有些距離,更別提親戚交往了。」
與成長過程中單薄的人際交往體驗相伴的,是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社會交往本身的複雜化。
場景在泛化,無時不社交。「人可以休息,但網際網路是二十四小時運轉的。手機裡永遠有無數個小紅點等著打開:群打卡、班級通知、好友寒暄、同學邀約、社團活動……必須一個個認真處理。」在大三學生韓雪的眼中,社交始終與壓力相伴。
功能在雜糅,無處不社交。「我們的社交活動太多了,其效率和目的性高到了讓人反胃的程度,就連搶一張回家的火車票,也要『邀請好友來幫我提速』。」網友在調查中反饋道。
在這樣的矛盾下,一些年輕人自稱「社恐」青年,也就有跡可循了。「社恐」這個標籤,更像是他們手中的盾。在真實而焦灼的社交困境下,只好拿起這張盾牌,應對無孔不入的社交壓力。
「說社交降級可能有點誇張,從某個角度講,這也是我們對現實生活的自我適應。」心理學專業學生曉婷說,很多「社恐」青年推崇的新式「社交禮儀」,如用微信講的小事情就別打電話,能打字說就別發語音等,核心是保持恰當的社交距離,給彼此一點自由輕鬆的空間。
虛擬社交不是社交恐懼的解藥
經歷社會變遷的同時,技術的發展正帶來全新的溝通方式。從簡訊到QQ、微信,從論壇到博客、微博,再到抖音快手,不斷迭代的社交軟體,提供更便捷的溝通選項,並逐漸塑造了這一代網際網路原住民的社交習慣。
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朋友是難得見到一面的。文章《都市生活的社交障礙:「有空見一面」已是奢侈》描述了這樣的現狀:同在北京,在東城區的人想和在西城區工作的好朋友見一面,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哪怕對方因工作原因來自己公司樓下辦事,也可能因為手頭有事沒顧得上去碰個面。
在網絡世界中,交友則不受時空限制。社交軟體一秒鐘即可把一個陌生人「加為好友」。即使線下不見面,社交媒體中也互動頻繁,看似好不熱鬧。「就像在遊戲裡,人物的武力值、防禦值等有不同的方式補充,社交也是一樣的。當面聊天加成多一點,手機聊天加成少一點,但成本小啊!各個軟體聊一圈兒,我的社交值也能補滿。」在網際網路公司就職的小輝工作很忙,朋友組的飯局經常趕不上,但他有自己的一套交友辦法。
據統計,我國目前獨居青年超過2000萬。線下獨處、線上「熱鬧」成為常態。《2020獨居青年生活洞察報告》顯示,64.83%的被調研對象選擇通過社交軟體結交新朋友,線上交友是不少獨居青年們緩解孤獨的「必選項」。
然而,線上社交能成為「社恐」青年的解藥嗎?答案可能正相反。社會心理學家雪莉·特克爾曾提出「群體性孤獨」的概念:「大家都熟悉這樣的場景:家人在一起,不是交心,而是各自看電腦和手機;朋友聚會,不是敘舊,而是拼命刷新微博、微信;課堂上,老師在講,學生在網上聊天;會議中,別人在報告,聽眾在收發信息。」她認為,所有這些現象都可以歸結為「群體性孤獨」——我們似乎在一起,但實際上活在自己的「氣泡」中。我們期待他人少,期待技術多。
虛擬空間裡不間斷的聯繫,反而讓人陷入更深的孤獨。要打破這個循環,唯有讓大家更好地「在一起」。「要主動參與線下面對面的交談,以此來彌補線上交往由『身體缺場』所帶來的不足,用真正的『在一起』來療愈孤獨的人群,建立更好的生活。」中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林濱在《「群體性孤獨」的審思:我們在一起的「獨處」》中這樣說。
「今年的春節因疫情延長了。在外求學工作時只能用視頻跟家人交流,這次回家與父母打著牌、泡著茶、聊聊小時候,讓我感受到了更真切的親情支持。」90後女孩小意說,有時正是這種平淡的相處,才讓我們重新發現並珍視現實中的互動與連接。她已決定多在真實世界中和朋友相處。
擺脫慣性,突破社交「繭房」
當群體孤獨成為舒適區,面對一波又一波新的虛擬社交浪潮,一些年輕人愈加捨不得走出來面對現實。
「現代人的空閒時間有相當一部分被智慧型手機、平板電腦佔據了。每天花數小時甚至十數小時在電子屏幕上,感覺時間過得飛快,而且有種『放不下』的感覺,留給現實生活的注意力資源自然就少了。」這樣的感受越來越普遍。
虛擬社交以其低成本、全時段的特點,正成為迴避真實社交壓力的「溫室」。當前,陪伴類App增長趨勢越來越明顯,語音聊天室、遊戲陪練等付費型陪伴App大量出現。有網絡社交需求的年輕人只需手指一點,便可購買陪聊項目。
傳播學中有「信息繭房」的概念,是說人們獲取信息會習慣性地被自己的興趣所引導,從而桎梏於像蠶繭一般的「繭房」中。在社交領域,當代年輕人似乎也正陷入一個「繭房」中,不願走出交友舒適圈,形成越迴避社交、越不會社交的循環,將自己的生活禁錮於狹窄的空間裡。
「我拒絕社交的那兩年,沒有交新朋友,活得格外自我,卻又真的丟了自我。」網友雷藝甜曾有「社恐」的經歷,後來她發現,人與人的真心交往,才是治癒不開心的良藥。
「我們還是要努力,去敞開心扉和懷抱,去接觸去感知這個讓人愛恨交織的世界。對於社交恐懼症患者來說,這有點難,但是從孤獨裡掙脫出來,我們才能得到樂趣、人情,還有愛。」她說。
像雷藝甜這樣突破社交「繭房」、勇敢走向現實社交的年輕人,逐漸多了起來。
雪莉·特克爾提出,應對群體孤獨的辦法,是朋友、親人要更多地坐在一起,面對面談話、討論。對「社恐」青年來說亦是如此。逃避社交只是一時的,只有邁出從舒適走向未知的那一步,觸摸真實社交的複雜和溫暖,才能把自己的生活道路越走越寬。(記者 李丹陽)
(責編:孝媛、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