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書名:《我在紅樓修文物》
小說作者:安靜的九喬
書評作者:納蘭朗月
鑽研多年古代工藝美術的文物修復專家石詠,意外穿越到紅樓和清朝前期的世界,他身上本就有一股呆氣,與石呆子一樣痴迷於文物,明知家傳的二十把扇子是招禍源頭,卻不肯將扇子獻給賈赦。
石詠利用自己超凡的文物修復技藝養家餬口,因緣巧合下修復了武則天鏡室內設的寶鏡、趙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安祿山傷了楊貴妃的木瓜、西施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
又因石呆子本是旗人,石詠進內務府,與督陶官年希堯、唐英成為摯友,肩負起修復西華門的職責。身處風起雲湧的時代,儘管石詠只是一名匠人,仍不可避免地被捲入奪嫡,親眼目睹時代變革,最終親手在歷史潮流中匯入一份力量,推著家國天下往更好的方向去。
《紅樓夢》原著便是至情至性之書,非但主要角色有痴氣,就是配角也往往一片痴心:齡官在花架下畫薔,香菱對月苦吟詩句,小紅遺帕惹相思……
《紅樓夢》說女兒清靜,男子濁臭不可聞,將在世俗紅塵、高官厚祿顯爵裡打滾的男人貶得一文不值,唯獨「痴人」能得網開一面。柳湘蓮、秦鍾、馮淵等人自不必說,那為家傳二十把扇子被打死的石呆子,何嘗不是稟正邪二氣所生的奇人?
紫禁城的御前侍衛暗中傳說,內務府造辦處的小石大人痴迷本職,不是跑去跟銅鼎說話,就是要和城門聊天——可他們不知道,石詠真的聽得到文物心聲。
他修好風月寶鑑,就能與武則天對話;清理出銀香囊,貴妃殘魂便溫柔致謝;「文王鼎」哭訴自己絕非故意騙人,西華門的大嗓門總在他上班路上轟隆隆響起,百花深處器物有靈謝他好意,寶鏡中藏著武則天的遺念,金盤裡哭泣的靈魂是屈死的衛子夫,紗衾上人格分裂的西施和夷光相互討厭,剛修復好的石崇哭著喊著要去找妙玉那隻綠珠……
石詠在愛著文物的同時,也對這些靈魂報以最大的尊重。人之性靈但凡不被欲望死死蒙蔽,尚存有一分感佩與詩意情懷,就無法不被這種痴心所感動。
骨子裡,石詠是成長在現代文明中的一員,尊重、自由和愛在他純粹的心靈中佔據大部分位置,而器物有靈,它們能感受這種發自內心的愛與尊重,自然也有所回饋。
因為他自強自立、對他人抱以最大的善意和尊重,窮途末路的石呆子,也能收穫美好的親情與愛情。
紅樓女兒多的是數不盡的劫難,要還眼淚,要撐家業,要遠嫁海外,要被中山狼欺凌,要死於宮廷鬥爭,要青燈古佛僧廬聽雨……
寶玉只曉得珍惜清清靜靜的女兒家,嫌棄魚眼珠子,他沒能力看清整個社會在怎樣壓迫著女性,更沒有能力去拯救和幫助他在意的女性。
而石詠跳出了那個人吃人的框架,當他對如英動心,他既沒有像一個傳統的男人那樣勢在必得,也不像現代男性窮追猛打,直到與如英面對面交流,他都將如英放在與自己平等的面上,讓她行使自由選擇的權利。
石詠的愛情觀,有一種古典君子式的克制,發乎情而止乎禮,但又勇敢、純粹而堅定。
他也是幸運的,如英不是傳統溫馴的女子,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也有能力去追求,她和雙胞胎姐姐如玉截然不同,能夠回報給石詠同等的愛和尊重。
清穿文裡,我們看多了投機者,用道德來評判他們固然不公,但永遠選擇站在勝利者那邊未免令人心寒。
石詠與胤祥的交情則起於微末,他僭越封建王朝的等級制度而同情著被父親關押起來的十三阿哥,胤祥的熱情、真誠也吸引著擁有同樣特質的石詠。
來自現代的靈魂其實非常孤獨,皇權之下,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不服從,他追求的人性之美在旁人看來多是痴心妄想。石詠有親人有愛人,有朋友有忘年交的長輩,但他仍然孤獨,直到傅雲生出現。
傅雲生有很多身份,修繕西華門的前輩、縱橫海上的大商人、能造玻璃鍊石油的工科大佬,最重要的是,他是和石詠一樣,沐浴過現代文明的人。
皇權沉沉壓下,花團錦簇也掩不住人性畸變,唯有麻痺自己異化自己才能如魚得水,而堅持原則的人會感到痛苦。
兩個孤獨不甘的靈魂相遇,他們便是能夠並肩作戰的同志,是暗夜中照亮對方的火把,是點燃新世界的希望。
我之所以稱石詠和傅雲生為同志,不僅僅因為他們經歷相似,更因為他們追求相近。他們要變革,要圖強,要在尚未落後世界潮流太遠時,緊緊抓住機遇,弄潮於浪間。
這本書接近200萬字,能在龐大的劇情中將各種感情描繪得真摯動人已屬不易,更難得它立意高遠,頗有見地:「不風聞告密、不隨意揭發,與其說是一種令人欽佩的德行,倒不如說是一條不能逾越的底線。」
「茂行」,你說的離開一陣,你是想去哪個沒有皇權的地方,百姓們集體議政、自己領導自己的地方麼?
「太好了!」十三阿哥偏過頭,望著遠處,仿佛陷入遐思。「有生之年,能夠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樣的地方,不是夢,是真實存在。我確實是有福的——」他輕輕嘆出一口氣,語氣裡帶著滿足。
「這樣我們父子兄弟之間,就可以一如當初。父即是父,子便是子,兄亦是兄……」
這是一本可稱為十邊形戰士的書,文筆、劇情、立意均屬上乘,我真心實意地將它安利給所有人。
本文作者 |納蘭朗月
本文編輯 | 書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