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們認為獨裁政治不會再在德國重演是嗎?」學生:「是的,我們都是文明社會了。」
然而學生的自信和認知,在短短3天之內就被打破——這對白來自豆瓣8.7的高分電影《浪潮》。
「浪潮」這場媲美「納粹」的活動,是老師以教學為目的而發起的,主要是想學生親自體驗,當人生被「獨裁」的力量主宰時,他們究竟是能理性拒絕,還是被馴化順從?
然而結果很可怕,一群總叫嚷「個性自由」的青年學生,卻在短短3日內,就變成擁護「浪潮」的極端、狂熱分子,他們一邊招納成員,一邊排除異己。最終這失控的教學實驗,演變成一場血腥的災難。
「浪潮」之所以能策劃成功,錯不只在老師一人——學生因為思考單一,也欠缺辨別真假好壞的能力,他們任由好奇心和欲望驅使,最後還放縱了對「力量」的崇拜。
電影改編自作家託德·斯特拉瑟的同名作品,而作品也取材於真實事件:1967年,美國一名高中教師本·羅斯,他想通過實驗課,讓學生親自體驗什麼叫德國納粹,但實驗最終造成嚴重後果。
然而《浪潮》給我最深的印象不是「獨裁」這個實驗,而是通過實驗,讓我們看見學生那極端和狂熱的情緒,他們極其容易被煽動,往往只要一句口號、一個手勢。
不過短短3天,學生已凝結成一個高度亢奮而激進的團體——這究竟是如何演變來的?
01、老師的失誤:低估「浪潮」實驗對學生的影響
電影一開場,開著車的文格爾,就伴隨著吵雜、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走進我們的視線。
這時的鏡頭來回切換,一會車內一會車外:
透過車窗,我們可以看到車外的行人是慢悠悠的,即使騎車也是休閒姿態,還有在綠色草坪上,曬日光的人也是閒適愜意的;而車內的文格爾顯然是名搖滾樂愛好者,他一邊開車一邊在方向盤上拍打節奏,搖頭晃腦地跟唱激烈的歌。
這一段靜與動的對比,讓我們了解到文格爾一部分的性格特點。所以在責難他之前,我們應先搞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
搖滾樂簡單而富有衝擊力,歌詞直白到就是日常生活,搭配強烈的節奏和吵鬧、好動的表演形式,無拘無束的它象徵自由不羈、隨心所欲的生活哲學,同時也兼備逆反心理。
由此可見,為人師表的文格爾,有一個好動不羈的靈魂。
而且,當他想教的課程被別的老師搶去時,他憋屈不滿卻只能接受;所以當自己的課程受到學生歡迎後,他立即在那位老師面前揚眉吐氣一番,「復仇」成功的自滿驕傲寫在臉上,讓我們看到他好鬥好勝的一面。
文格爾的本性不壞,可壞就壞在,當「浪潮」被學生推崇後,虛榮遮蔽了他的眼睛。
他為何虛榮呢?這在表現他的學歷比妻子低的情節中,可窺見他的自卑和渴望讓人刮目相看的野心。
然而他對危機的鈍感,卻縱容了「浪潮」的發酵。其次,他還忽視了學生「心智不成熟」這本質——學生混淆了課程體驗和現實,把最初的好奇好玩,完全代入到思想和生活中。
文格爾雖有叛逆的一面,但他能把叛逆思想控制在私人時間,不影響工作;可同樣的問題落到學生身上,叛逆卻被放大,形成極端、狂熱的勢頭,並迅速蔓延。
且最可怕的是,在他無法看顧的課餘時間,學生已自發宣傳「浪潮」,拉幫結派,使這個社團勢力光速發酵,所以文格爾還高估了學生的自控力,和明辨是非真假的能力。
02、學生的盲從:從高舉「自由」的旗幟,到自願入「禁錮」的圍城
「浪潮」究竟有什麼令學生著迷的魅力呢?
它的本質就是模仿「納粹」的獨裁主義,可為何學生明知它殘忍恐怖的統治手段,前一秒還恨得牙痒痒,後一秒卻臣服於下,甚至成為學生依仗的精神支撐?
我們先來看看電影中另一個對比情節:集體彩排。
第一次彩排時,一名男同學不聽導演勸說,喜歡自由發揮,他說的臺詞完全不按劇本走,耽誤進度,還讓大家怨聲載道。
這裡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如果每個人都按自己的性子來,根本行不通」,但自我自傲、愛槓愛懟是這些熱血青年的特徵之一,所以最後大家不歡而散。
那麼第二次彩排如何呢?此時已是「浪潮」發展到鼎盛時期,彩排的結果與之前截然不同。當導演強勢地要求男同事不許再改臺詞時,男同學居然欣然接受了。
大家表現出極高的凝聚力和配合度,超水平的發揮,讓彩排完美完成——去除個性化後,效率立竿見影。
乍一看,在「浪潮」的作用下,第二次的成果顯然比第一次好;然而這樣的結果,令人細思極恐——因為已體現出學生被獨裁「洗腦」的初步成功。
那只是實驗的第3天,學生為何會那麼快就放棄「自由」,甘願被管束制約呢?
其實,我們最終要思考的是,究竟是怎樣的人,才容易被「浪潮」的獨裁精神俘獲?
作家埃裡克·霍弗在《狂熱分子》裡提到:熱衷群眾運動(電影裡的學生)的往往是失意者,他們認為生活無趣或如死水,渴望逃離「自我」再獲重生,把生命託付給某個偉大事業,這才能撫慰他們無處安放的靈魂。
《浪潮》中的學生,就有埃裡克·霍弗提到的失意者、自卑者、被壓迫者和自我厭惡者等等,他們渴望強者(信仰)來拯救、認同自己,所以很容易被煽動、拉攏。
而且當一個「專政」團體形成,個人被磨去稜角,統一思想行為,大家的信仰共生到唯一的領袖身上,而領袖的每一個號令,都是大家的力量在匯聚和發揮,無論錯對,他們都在狂歡裡「向死而生」;
狂熱不僅驅散了他們內在的無能、自卑、懦弱、消極、猶豫等,還把所有「我不行」變成「我行」,此時,虛榮驕傲的心理,就會生出一種所向披靡、攻無不克的榮耀感來。
因此「獨裁」的感染力是具有迷惑性的,當學生說「我們是浪潮的一員」時,臉上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仿佛他們成就了一番大事業,逐漸形成謎一般的優越感。
當學生對「浪潮」的崇拜到達極致,叫囂著處決「叛徒」時,正是他們捨棄自由、個性化和文明社會,自願被獨裁俘獲的體現。
03、狂熱的力量:獨裁下的思想控制,放大魅力,遮掩陰暗
「紀律成就力量;集體成就力量;行動成就力量」是構成「浪潮」的獨裁模式。
當師生一起出謀劃策,制定紀律、統一、控制、制服、口號和團徽,一步步地,他們把一個團體活成「一個人」,「非我族類」的甚至不能同一室共處。
然而當局者迷,在他們統一服裝「白襯衣加牛仔褲」,打招呼用固定的波浪手勢,規範了課堂秩序等等後,這一切在旁觀者看來,卻如邪教一般可怕。
「浪潮」已被符號化,獨裁已把他們徵服,可嘻嘻嚷嚷的學生卻不自知,依舊樂於其中。
但這樣的狂歡是要付出代價的,以最極端的為例:學生蒂姆,他是「浪潮」隊伍中變化最大,態度最積極、激進的——他從一個卑微討好的弱者,變成一名強勢自我的狂熱分子。
蒂姆雖然家境優越,但在家被父母冷落,在校被同學看不起,這一切令他變得自卑退縮,而此時「浪潮」出現了——這就成為他轉移心思的「替代品」,通過做一件「神聖」的事業來獲得自尊自信、希望和價值。
而從中嘗到甜頭的蒂姆,愈發不能自拔,甚至以領袖(文格爾)的守護者自居,跑到文格爾的家外站崗當保鏢。
如《狂熱分子》裡說的:狂熱者永遠覺得自己不完整不安全,只能從他湊巧碰上和熱情依附的神聖組織得到自信,熱情依附是他盲目獻身與篤信的根本。
最後,當文格爾在禮堂激情演講,用「政府欺騙了我們」、「政治家是經濟的傀儡」、「窮人越窮,富人越富」這些充滿激進情緒的話語感染學生時,誰都無比亢奮。
甚至當文格爾又說:「『浪潮』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眾志成城,我們在此時此刻刻創造歷史。」
可惜,竟無一學生能察覺他話中內容的空泛,「浪潮」究竟憑什麼來創造歷史呢?文格爾根本沒提出具體事項,只有一堆華麗的言辭;但也因此驚醒造夢者文格爾,那一刻,他看清學生在「浪潮」的影響下,被洗腦得多徹底。
所以文格爾清醒了,他宣布解散「浪潮」;但蒂姆仍沉溺其中,不能接受這破局。
於是入戲有多深,出戲就有多崩潰。
當幻想在現實中被打破,蒂姆的精神被摧毀了,感覺自己像被耍了一般,自厭情緒和絕望達到爆點,於是他開槍打傷一名同學後,自己也飲彈死亡。
寫在最後:
「獨裁政治在如今還會發生嗎?」《浪潮》裡的學生,用血的教訓告訴了我們答案。
我們總以為,現代是文明社會,愚昧無知和盲目崇拜已經離我們很遠,邪教式的「獨裁」主義已經消散;
但事實告訴我們,只要社會不公、貧富懸殊、通貨膨脹和極端民族意識等依舊存在,那無論哪個年代,由多數失意者變成的「狂熱分子」,都會時不時地出來肆虐、狂歡。
在社會表面,我們雖然不見「浪潮」這樣的組織,但隱匿在社會陰影下,「浪潮」和狂熱分子卻比電影來得更可怕;他們會用我們無法想像的惡意和極端手段,去破壞社會安定和人生信仰。
而另一面,實驗也證明:獨裁體制沒有極端又積極的「狂熱分子」擁護,是不會成功的。
尤其狂熱者無法被說服,只能被煽動,所以他們的誕生是因勢利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