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謀殺凱撒》,卡爾·西奧多·馮皮洛蒂,1865年】
在荊軻刺秦王一百多年後,一場血腥的刺殺,在羅馬元老院「現場直播」。
這一天,公元前44年3月15日,距離凱撒完成徵服高盧全境的重任,並強迫元老院授予他「終身獨裁官」的職位沒多久,他卻要在元老院的大廳,直面無情的刺客。衝在最前面的,竟然還是他與一個情婦所生的私生子——布魯圖斯。
在「你也這樣做?我的兒子……」的驚問中,凱撒被連捅了23刀。最終,56歲的他,橫屍廳前。
如果說荊軻刺秦王,跟秦國滅六國,嚴重地打擊了以六國君主為代表的舊貴族利益有關,凱撒的被刺,也是因為他觸犯了羅馬共和國的禁忌。在古羅馬共和制當中,其主要機構由執政官、元老院和公民大會組成,有點類似於今天西方三權分立的感覺,它們彼此牽制,並保持平衡。其中執政官人數2人,選舉產生,任期一年,元老院是國家決策機構,實行政事共商、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公民大會則是負責選舉公職人員和通過元老院的提案——這種政治體系被後人認為是古代經典的政治體系之一,對後世的影響巨大。然而,凱撒的突起,打破了這一平衡,也觸動了元老們的利益,最後數敗俱傷。
然而,縱使凱撒倒下了,接下來的屋大維(公元前63年9月23日-公元14年8月19日)也是一個當仁不讓的狠人,羅馬的帝國時代,終究不可避免的到來了。這個凱撒的養子,曾先後獲得執政官、保民官、大祭司長等職銜,實為羅馬皇帝,公元前28年被元老院賜封為「奧古斯都」(意為神聖偉大)。
儘管如此,成為帝國的羅馬,還是和它差不多同時代的秦漢帝國,有著本質的區別。
一
我們發現,秦漢帝國在制度上的特點無疑是整齊劃一,但羅馬帝國卻非一家一姓。
「『羅馬帝國』一詞的完整名稱為『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按照羅馬的律法,任何有能力的人都有可能通過選舉成為羅馬皇帝。皇權由元老院授予某個個人而不是家族的,一旦這個人死亡,授權也自然中止。」
雖然在實際運作過程中,「羅馬帝國越到後期,越演變為一個專制政體,選舉大多數情況下只是個形式。羅馬皇帝大部分都是傳給老皇帝生前選定的接班人,因此,事實上也有父親直接傳給自己的兒子的,但是最起碼形式上還都要經過元老院授權,而且羅馬帝國父傳子(傳給親生兒子)的情況出現得很少。」
【圖片:羅馬元老院】
這和秦漢帝國的皇帝制度絕對不同,「顯然是因為羅馬帝國的文化基因來自希臘文化。」 羅馬帝國前朝羅馬共和國便曾專門派元老院的幾位資深人士去希臘學習取經。
還有一個不同就是,「秦漢帝國徵服各地之後,都實行郡縣制,地方上整齊劃一,中央的政令可以通達全國各地,如臂使指。」但羅馬顯然不是郡縣制,更像是分封制;此外,它也顯然不同於夏商周的分封,後者是建立在血緣上,前者則建立在契約之上。
「羅馬帝國的大部分地方是自治的,」「羅馬帝國都沒有一部通行於全國的完善的法律,各行省甚至一些城市都擁有自己的法律。」對羅馬帝國來說,它最關心的事情莫過於收稅,其它的愛咋的咋的。
背後的原因,除了學習希臘好榜樣之外,也跟整個歐洲的地理有關。和希臘相似,歐洲也是沒有「圍牆」的,海岸線曲折漫長,四面漏風。那些被地殼運動撞出來的高山,將歐洲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地理單元,與此同時,河流眾多而又分散。沿河而發展起來的各個文明中心,也是分散在各個區域。某種意義上,希臘就是歐洲的縮影。歐洲就是擴大版的希臘。
這便導致羅馬帝國即使統一,也是鬆散的,相反,它一旦遇到問題,就容易萬劫不「復」。
二
事實上也如此,公元前1000年左右,已經學會騎馬作戰的北方遊牧民族掀起了第二次入侵浪潮:在中國是為「五胡亂華」(時間一般從西晉滅亡即公元316年開始算起,一直到鮮卑北魏統一北方即公元439年),在歐洲大陸則為「蠻族入侵」。羅馬帝國不僅因此分裂成了東西羅馬,而西羅馬娃娃皇帝羅慕路斯在公元476年更是被其僱傭軍(共同對付被漢武帝趕著西遷的匈奴)——日耳曼人廢黜,歐洲歷史從此進入了以封建割據、騎士精神、宗教戰爭為特徵的中世紀。在西羅馬的廢墟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蠻族國家,進而演變成歐洲林立的小國——這也奠定了今天歐洲的格局。
今天,我們把中世紀看成了一個黑暗時代,然而,延續了希臘文明的精神,以及長期的自治訓練,讓中世紀呈現出了很多我們經驗之外的內容——看「中西人口發展對比圖」就知道,中國人口繁榮時期增長比歐洲快,而崩潰時期的劇減更是駭人聽聞。相反,歐洲即使在充滿著戰爭和動蕩的中世紀,人口損失也不如中國劇烈,即使下降也主要表現為瘟疫,次數也比中國少,下降的幅度也沒有中國大,原因大概是在於,「封建制下,一個國家的統治者失德,只能影響天下的一小部分。郡縣制下,最高統治者一個人的錯誤,需要全體臣民共同承擔,因為你想躲都沒地方躲。」
【圖說:中西人口發展對比圖。翻拍自《簡讀中國史》】
而且,相比較郡縣制度下的集權帝國,由於皇權無所約束,造成汲取能力過度,往往導致「官逼民反」,中世紀的農奴,卻因為受契約保護,未必如人們想像的那樣,負擔更重條件更差,相反遠比中國的農民生活穩定。
對當時的歐洲來說,還有一個比較利好的消息就是,隨著奴隸制的崩潰,不再有大量的外來勞動力湧入西歐,也讓西歐開始琢磨,怎麼節省勞動力。加上「農奴也不同於奴隸,糧食打多了,它們的生活水平也可以水漲船高,因此,農奴也有熱情改進技術,提高產量」,最終,以上各種因素的匯合,促進了技術的進步。
除了重犁的使用之外,歐洲人還發明和改進了很多利用水力和風力的工具,在羅馬時代就已經有了的水車,被大規模應用。這些技術革命帶來的後果很明顯,那就是歐洲原來的荒地被大量開荒,隨之而來的,是經濟的迅速發展,和人口的增加,「農奴變得越來越富,經濟地位大為增加,從農奴成長為農民。」
這表現在文化上,「人們逐漸改變了以往對現實生活的悲觀絕望態度,開始追求世俗人生的樂趣。而這些傾向是與天主教的主張相違背的。在14世紀城市經濟繁榮的義大利,最先出現了對天主教文化的反抗……於是他們藉助復興古代希臘、羅馬文化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文化主張。」這就是著名的文藝復興。
【圖說:文藝復興時期作品:拉斐爾的《雅典學院》】
三
與此同時,被破壞的全國性市場也逐漸恢復元氣。
隨著經濟的發展,糧食出現大量剩餘,人們開始追求更高層次的消費,「貿易再次開始,貨幣流通加快,城鎮又一次形成。」這也讓商業城市在中世紀後期又一次大面積出現。這些城市儘管不大,頂多20000人,但是它們又很快重新拾起了發展的利器:「自治」。
你能想像這樣一種場景嗎:某個城市的居民們聯合起來,付給貴族一筆錢,像購買貨物一樣,從貴族手中買到城市若干年的「自治權」。
事實也證明這種方式在當時的歐洲切實可行,畢竟,一個是有錢卻討厭束縛,一個是有特權卻缺錢,所以一拍即合。
1138年佛羅倫斯首次選舉執政官,就模仿古羅馬的方式。佛羅倫斯「在4個城區各選一人,選出4名執政官,任期一年。和羅馬時期相類,自治城市最高權力屬於市民大會,如果對政府非常不滿,佛羅倫斯人可以舉行公民大會來改換政府。」「但是,由於人口眾多,不可能頻繁地舉行市民大會,只能由市民們選出議員,組成城市議會。威尼斯的議會有300人,選舉產生一個由12人組成的內閣,來管理城市。」
正是這個「自治」,成了解開資本主義之謎的鑰匙。
(本文根據梁衡的《數理化通俗演義》、J.H.布雷斯特德的《地中海的衰落》,鮑鵬山的《風流去》,還有張宏傑的《簡讀中國史》等書所作筆記,並結合個人理解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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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寫 | 王千馬(中國企業研究者,中國商業地理寫作第一人。出版有《重新發現上海1840-1949》、《海派再起》(海派系列);《盤活:中國民間金融百年風雲》、《寧波幫:天下第一商幫如何攪動近代中國》(商幫系列);《新製造時代:李書福與吉利、沃爾沃的超級製造》、《玩美:紅星美凱龍30年獨家商業智慧》(企業官方傳記系列);《紫菜爸爸》(人物傳記系列);以及《大國出行:汽車裡的城市戰爭》(城市發現系列)等十數部作品,並主編有《無法獨活:致餵大的年輕人》、《不焦慮的青春》。2017年,鳳凰衛視「鳳凰大視野」根據《盤活:中國民間金融百年風雲》拍攝製作了五集紀錄片。2019年,「吾球商業地理」參與吳曉波頻道的12集紀錄片《地標70年》的拍攝合作,通過12個中國地標見證新中國70年的風雨歷程!此外,「吾球商業地理」在2018年以及2019年兩度榮獲齊魯晚報齊魯壹點「年度十大壹點號」稱號)
圖片|除署名外,均來自網絡
編輯| 大腰精
製作 | 粉紅女佩奇和希臘相似,歐洲也是沒有「圍牆」的,海岸線曲折漫長,四面漏風。那些被地殼運動撞出來的高山,將歐洲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地理單元,與此同時,河流眾多而又分散。沿河而發展起來的各個文明中心,也是分散在各個區域。某種意義上,希臘就是歐洲的縮影。歐洲就是擴大版的希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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