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車,我要去參加陳毅同志追悼會。」
1972年1月10日,剛吃過午飯,有午休習慣的毛主席在他的住地,中南海「遊泳池」的突然緩緩坐起身對工作人員說道。
八寶山休息室裡,張茜看到主席來了非常激動,緊握住毛主席的手激動地說:陳老總去世之前還想著你,12月26號還想著吃壽麵,這一天是主席生日。
毛主席聽到這裡,再想到多少年沒見陳毅也非常激動,淚眼模糊。他握著張茜的手,話語格外沉痛的說:都定了結論了嘛,陳毅同志是好同志,我們井岡山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是毛主席對陳毅的的肯定。
此時的張茜,滿含熱淚。
張茜攙扶著毛主席走進會場,在鮮紅黨旗覆蓋下的陳毅骨灰盒前,毛主席深深地三鞠躬。
第二天,毛主席臂纏黑紗與張茜親切握手的大幅照片刊登在《人民日報》頭版。唁電、唁函,慰問函立刻從世界各個大洲和全國四面八方紛紛飛往北京。
張茜握著這些信,蒼白浮腫的臉上呈現出寬慰的笑容。
陳毅去世兩年後,1974年3月,年僅52歲的張茜,這位「最美外長夫人」因肺癌也追夫而去!
01
張茜,1922年出生於武漢漢口燕山巷的一戶貧苦人家,父親是長江船工,母親是苦工。張茜是獨生女,被母親視為掌上明珠,母親給她取了乳名春蘭,學名掌珠,希望她長大後美麗如春,高潔如蘭。
父親長期漂泊在外,又愛喝酒,又愛賭博,相依為命的母親只能拼命的做苦工,靠著微薄的收入盡力的維持著這個家。
再窮再苦,母親也供張茜上學。只有學習才能擺脫困境,才能出人頭地,這是母親最原始的想法。母親以她微薄的收入供張茜上了小學、中學。
張茜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艱難的環境裡供他上學,她立志要奮發向上,要學出個樣來以此來告慰母親。
當時的張茜上學是很辛苦的,在漢口住,而學校在武昌。每星期回家一次,她要從武昌碼頭坐輪渡到漢口,再從漢口碼頭步行到家,回學校也是這條路線。求學奔波之苦,可以想像。
1937年,15歲的張茜初中畢業,考入湖北省立女子師範學校。而就在此時,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學校裡的學生憤慨異常,轟轟烈烈的開展抗日救亡活動。此時,一向文靜的張茜也走上街頭演講,演戲積極的參與其中。
1937年10月12日,國民黨中央政府公布了新四軍的番號,不久,葉挺軍長在武漢掛起了新四軍的旗幟,開始籌建軍部。
1938年初,積極投身革命的僅16歲的張茜在同學的帶領下報名參加新四軍。
1938年2月下旬一天的,張茜給母親留下了一封信,便匆匆離開了家,而這一次和母親的不告而別竟然成了永別。
那一天,穿著旗袍的張茜和她的朋友跳上即將起錨的輪船,從武漢前往南昌,從此開始了她一生革命的生涯。
02
1938年5月1日,陳毅率領新四軍一支隊2000餘人,奔赴蘇南茅山地區,開闢抗日根據地,途中經過茂林。
1938年7月底,張茜所在部隊抵達茂林。
從武漢到茂林,在張茜眼裡簡直是兩個世界:
在武漢她看到的是國民黨的腐敗,節節敗退。
在茂林她看到的是共產黨的抗戰,風氣很正。
對革命充滿希望的張茜如願以償的穿上了灰軍裝。她被分配到戰地服務團的戲曲組,並很快成為戲劇組的骨幹。
之後,曾經的花季少女張掌珠正式改名張茜。
茜,有紅色的意思,表示她革命的決心。
軍隊的生活不比家裡,條件十分艱苦。每個月三塊錢的津貼以及5毛錢的衛生費,住著十幾個人一張床的大通鋪。
但張茜卻沒有感覺到這裡苦,反而更多的是感覺到這裡生機勃勃。張茜每天身穿整齊的軍裝,裹著綁腿腳,穿布條打草鞋。早晨5點,每當軍號聲震響了雲嶺山村的時候,張茜都會準時在山下集合。
1938年10月軍部召開紀念魯迅逝世兩周年紀念大會,演出了由田漢改編魯迅《阿Q正傳》當中的兩幕話劇,這是服務團第一次推出的大戲,16歲的張茜演的吳媽轟動一時,在軍部幾乎盡人皆知,而她也成為了戲劇組的臺柱子。
在部隊,張茜給人的印象是個美麗文靜的女兵,但她在演戲排練的時候卻很投入,常常讓人分不清戲裡戲外。
有一次,她在話劇《魔窟》中飾演演其中一個角色叫小白菜,演出大獲成功。之後,她就博得了一個紅名——小白菜。那個時候,張茜在軍部就是一個明星。
03
1939年3月,話劇《一年間》在新四軍軍部禮堂的演出,正當臺上的張茜沉浸在「新娘子」這個角色的塑造中時,卻不知道臺下有一顆激動的心正在為她跳動。
這個人,就是陳毅。
當時的陳毅是第一支隊司令員,經常到軍部開會並觀看演出,當相貌端莊的張茜出現在舞臺上的那一刻,陳毅心動了,於是,很快他就給張茜寫了一封信。
有一天一個通訊員找到服務團駐地,把一封信交給了張茜的戰友,說是寫給她的信。但當張茜的戰友打開這封信的時候裡面沒有她的信,卻有一個信封在裡面。這封信上面寫著張茜籤收,落款:仲弘。
第二天早上,戰友就把這個信交給了張茜,張茜一看信,笑了笑對戰友說:謝謝你。
收到信息後張茜卻有滿心的顧慮,她給陳毅的回信中說:
在人們面前我感到惶惑,惶惑的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的陳毅是新四軍的高級將領,而張茜當時還是一個不到18歲的戰士,張茜覺得自己太年輕太幼稚,配不上陳毅同志。而且她又非常忌諱別人說她走上層路線,他怕別人說三道四。
之後,張茜不願提及此事,她儘可能的用繁忙的工作來壓制自己內心由感情而帶來的煩惱。她和陳毅的事就拖了下去,可是感情的煩惱依然存在,張茜當時很彷徨,於是約了她的好友--後來成為開國上將葉飛將軍夫人的王於耕談心。
王於耕告訴她,在深厚的友情基礎上的感情才能成為生死之交。一句話把張茜點醒了。
既然追求的是生死之交,為何還要怕別人的閒言碎語呢?
這次之後,陳毅在皖南軍部找到張茜,陳毅和她深談了一夜,給她講自己的報復,國外留學的經歷,以及後來在南方遊擊隊堅持作戰的一些動人的事情。
張茜覺得陳毅是一個可以託付的終生的人,於是決心邁出這一步。
之後,張茜和陳毅開始了書信往來,張茜在給陳毅的信中說:
我愛這戰鬥的春天,我愛這春天的戰鬥。
陳毅非常讚賞這一句話,這位曾經寫下《梅嶺三章》這樣氣壯山河詩句的軍人,乖乖成了愛情的俘虜。
04
1940年1月,39歲的江南指揮部指揮陳毅與18歲的張茜結婚了,基本沒有儀式,只有兩個大紅「囍」字,晚上陳毅請戰友們吃了一頓四川風味的肉丁炸醬麵。陳毅送給張茜的禮物是一首詩,
一笑艱難成往事,共盟奮勉記佳期。
從西,他們風雨同舟32載,相濡以沫,相依為命,共同攜手走過那些艱難的路程。
張茜與陳毅的愛情成為了新四軍歷史上一段佳話,結婚後,為了陳毅,張茜調往一支隊工作,從此放棄了她所熱愛的演員這個職業。
臨走前,她抱著戰友大哭一場。因為她知道既然他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她所喜愛的這個舞臺就要放棄了。
1942年,日軍對蘇北抗日根據地進行大規模的圍剿和掃蕩,這一年5月,他們第一個孩子陳昊蘇出生。但殘酷的戰爭環境讓他們不得不把孩子寄養到老鄉家裡。
當陳毅和張茜商量這個決定時,張茜默默無語,飽含淚水,同意了丈夫的決定,將襁褓中的陳昊蘇寄養到一戶老鄉家。
1943年9月,次子陳丹淮出生。兩個月後,陳毅代軍長奉召赴延安,陳毅依依不捨的離開了他的愛人和他的愛子,這一去竟近兩年時間。
陳毅是一個很戀家的人,雖然南徵北戰,顧不上家,但即使在戰爭時刻,他也時刻牽掛牽掛著張茜和兩個兒子。
張茜一個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過著動蕩的生活,一邊工作一邊學習。
1945年抗戰結束,就在陳毅即將回到蘇北軍部的時候,張茜聽到陳毅即將奔赴山東承擔山東指揮重任的消息,與丈夫分別兩年,剛要重逢,卻又要離別,她感慨不已,寫下了:
一別春夏以兩度,幼兒成長雙詢父。
1945年秋天,張茜帶著兩個孩子隨軍部到達山東臨沂,全家相見,悲喜交加,離別的痛苦和勝利歡聚的快樂交雜在一起。
05
1949年5月25日,上海解放,陳毅出任上海市市長。這一年的夏天,張茜帶著孩子們來到上海,跟陳毅相聚,由此開始了新的生活,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對新知識的學習上,這既有與陳毅結合帶給自己的影響,也有個人奮鬥的信念。而此時張茜,還不滿30歲。
戰爭年代,張茜放棄了學業,和平年代,張茜努力的惡補。
由於工作的需要,她努力學習外語。為了糾正自己發音不標準的問題,她常常在家裡自己給自己錄音,反覆聽以此來糾正自己的發音。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1952年陳毅出訪前蘇聯時,張茜已能勝任翻譯工作。
1956年和1957年,張茜更是以「」耿興「」的筆名連續翻譯出版了俄文小說《沙源》和《平平常常的人》兩部著作。
張茜多年苦讀終於找回了自己曾經的文學夢。
張茜好學不倦的精神,陳毅十分欣慰,並引以自豪,陳毅對自己的夫人評價很高。
為了和丈夫共勉,張茜寫下了座右銘:
滿招損,謙受益,莫伸手,終日乾乾,自強不息……
06
1954年,陳毅調任北京任國務院副總理,1955年被授予元帥軍銜,1958年又兼任外交部長。
1958年,陳毅一家遷往中南海,住在懷仁堂西側的慶雲堂。
當陳毅兼任外交部長之後,張茜不得不又再一次放棄他所熱愛的文學事業,開始改行「專職」做外長夫人。
因為在當時隨著新中國外交活動越來越多,其它一些國家領導人來華都帶夫人陪同,而中國卻沒有夫人參加接待。 周總理提議夫人參與外交。為了打開局面,陳毅動員張茜轉向外交,但是張茜不同意。 因為她好不容易出了兩本書,剛有一個雄心壯志的時候,又要她改變工作方向,她很不願意。 最後是周總理和鄧大姐做她的工作,張茜才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她決定服從中央的安排。
1958年國務院成立了夫人外事活動小組,張茜任副組長。
張茜感到自己責任重大,為了提高自己的學識和文化政治素養以勝任外長夫人的職務,她從楚辭入手,學習中國古典文學直至岸熟詩詞韻律。
之後,又開始勤奮的學習英語、對外政策、國際知識以及每個國家的民俗風貌等等。
1963年4~5月間,國家主席劉少奇攜同夫人王光美,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偕同夫人張茜先後訪問印度尼西亞,緬甸,柬埔寨和越南民主共和國等四國。
這一出訪過程拍成彩色紀錄片,在國內放映時的優雅形象,在民間轟動一時。
在外交上,張茜以典雅的氣質贏得了許多讚許的目光。可是在兒女的心中,平時的張倩和尋常家庭的母親並無二致,平常的張茜總是一身列寧裝,一個藍色小棉襖,非常樸實。
07
1970年9月,陳毅的健康狀況迅速惡化。
這年10月,「疏散」到石家莊的陳毅在張茜陪同下回到北京住院治療。
看著以吃不下飯的丈夫,張茜非常心疼。
為了讓丈夫多吃一點,張茜把家裡的廚師調到醫院,想吃什麼就隨時吃點什麼。操勞與牽掛,讓張茜瞬時老了許多。
陳毅的病情越來越重,有一次他突然醒過來,問身邊的女兒說:你媽媽呢?你媽媽這幾年辛苦了。
1972年1月6日,身患癌症的陳毅走完了71年的人生之路。
追悼會預計在1972年1月10日下午15:30舉行。15:05,周總理先到了,並且給家屬們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毛主席要來!
聽到這個消息,張茜一下子就哭了。
毛主席能出席,這是陳毅元帥的一種殊榮。
致悼詞的也由原定的葉帥換成了周總理。毛主席向覆蓋著鮮紅黨旗的陳毅骨灰盒深深的三鞠躬。
誰也沒想到,就在陳毅去世70天之後,張茜被檢查出患了癌症。
但張茜擔憂的不是自己的癌症,而是陳毅詩詞集的整理出版。
因為在陳毅生前就說過,他希望自己能夠把自己的詩詞整理出來,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沒有完成這個願望。
張茜決心完成丈夫的遺願。他要在自己有限生命裡完成丈夫的遺願,以此來告慰丈夫。
身患重病的張茜自知時間不多,把所有精力全用在了整理陳毅的詩詞集上。
在序言中,張茜這樣寫道:
受戰爭環境制約我們經常人各一方,兩地相思,我對他的情況也並非全部知曉,在閱讀詩稿的過程中,我對他的生平經歷和作品才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和認識。
1972年冬,張茜對全部詩稿做了審定,編成一部包含100篇作品的詩詞選集。
1973年3月17日,張茜做了肺切除大手術。
1974年元旦100多本詩選列印本全部裝訂完畢,這是孩子們送給母親最好的新年禮物。
1974年元月,張茜對來看望他的鄧小平、卓琳夫婦交代後事,他說:我現在把我的女兒託付給你。鄧小平沉痛的點點頭,卓琳泣不成聲。
1974年3月20日,陳毅去世兩年後,52歲的張茜也追夫而去。
同病堪悲惟自勉,理君遺作見生平。持槍躍馬經殊死,乘筆勤書記戰程。波澡流溪冬月影,風回碣石夏潮聲。殘軀何幸逾寒暑,一卷編成慰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