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於自然、順應自然的信仰,更健康,更不易走入歧途。
無助之人切莫焦急抓取,真正找到讓自己生長出力量的信仰。
當信仰變成實踐的力量後,就不需要再拘束於語言與形式。
生命在成長的過程中,有其自然的發展現象,人類有很多智慧就是從自然現象中學習到的,假設一百萬年前、幾十萬年前的人類。
蹲在地上觀看一顆種子的發芽、開花到結果,或是發現季節的轉移、仰觀天上星辰。
看到幾點鐘時星座會在哪一個方位,其實都是在學習大自然中的秩序,這種秩序的學習在人類文明歷史中,非常漫長,也非常珍貴。
比如臺北近郊汐止,就會發現當初的人如何去發現基隆河的潮汐到這裡是停止的,很多地名和觀念都是從大自然的觀察中建立起來的「信仰」。
當他有這種信仰時,他就是生活在秩序中,會有一種安定感。
他知道這棵植物枯萎了,但在下一個季節會再發芽,他發現了秩序,在植物枯萎時他就不會絕望、不會幻滅,他知道來年春天植物會再發芽。
知道這個秩序、智慧的人,和不知道的人,他們的生命態度是不一樣的。
我們常常說,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這也是從大自然中學習到的智慧,這種智慧也會變成我們的信仰。
信仰最有價值的力量就是實踐,在佛教經典中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行深」這兩個字就是強調實踐。
單單成為一種知識沒有意義,反而會成為沉重的包袱,甚至是一種「知障」。
因為有知識就會賣弄,會被知識牽絆,反而一個教育程度不高的人,生活在土地當中,很自然地就會有信仰,會認為「我知道的,我就要去做」。
一直很喜歡「行深」這兩個字,尤其是把「深」字加進去,就是在實踐過程中,不斷地、不斷地檢討自己是不是做到了。
有時候做了,但可能做不夠,就是行不深。信仰本身具有非常強的實踐力量,哪怕是一種非常簡單的信仰。
譬如說有人青少年時期就培養九點鐘上床、五點鐘起來的規律,這看起來好像是很簡單的知識,可是當他到八十幾歲還這麼做時,就是一種信仰。
不管在什麼樣的狀況下,他都覺得這是他必須遵守的信仰,這就是「行深」。
這裡面沒有知識上的大道理,難就難在實踐,但對「行深」的人而言,他覺得不難了。
因為根本已經變成一種信仰,如果說他每天還要「努力」去做到這件事,就表示尚有一些勉強,可是他是很自然地做到了;
時間到了,他就覺得應該去睡覺,早上天一亮,鳥一叫,他就覺得該起床。他的生活好像跟自然的季節、日出日落之間,有了一個對話的關係。
這種信仰是令現在的我很著迷的,它是完全順應自然的,健康的,不難做到,也不會走到歧途的。
03、把信仰導回心靈的本質
在一個「不對」的生活裡,信仰很容易走向歧途。不對,可能是指違反自然法則,譬如太急著吃這隻雞,太急著要吃到某種蔬果。
如何在生活中找回信仰,並把信仰導回心靈的本質,是現代社會當務之急。
我們會發現,這個社會有許多人渴望信仰,說明了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人想要對生命狀態中的無助、脆弱有更多的認識。
這部分是我們絕對要尊重的。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會處於這種脆弱的狀態中;試想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你浮沉於無邊際的海洋中,從你眼前漂過的任何一根小草,你都會想去抓它的。
那麼當我們打開報紙,看到那麼多人無助地尋找著信仰時,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我們的媒體要去嘲笑這些人,或是批判這些人?
當然,我們希望這些無助的人,能真正找到讓自己生長出力量的信仰。但是,因為他無助,所以急切,因為急切,所以亂抓,而使得原本他擁有的某些健康的信仰,扭曲到另一個方向去。
但這件事是兩面的。我們也不該嘲笑那些無助的、渴望信仰的人,我覺得,沒有信仰的人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人。
即使是再威權的帝王、再跋扈的將軍、再富有的商人,他們都有最無助的時刻,只是還沒有到那個關頭而已,到那個關頭的時候,他們不見得會比今天我們嘲笑的這些人好到哪裡去。
在現實社會裡,那些咄咄逼人的人,在信仰面前都會下跪的。
其實剛好說明,信仰本身絕對是人類最偉大的一個動機。
檯面上愈是強橫的人,愈不容易讓人看見他的脆弱之處,但是脆弱一定存在。年輕時讀過一本書,作者說,在神的面前,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乞丐。
也就是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帝王或是平民,是知識分子或非知識分子,我們面臨的死亡是一樣的,我們也都無法解答生死的問題,所以我們需要信仰。
因為我們是在同一種處境中,所以對於擁有不同信仰的人,應該要有很大的寬容和悲憫。
04、最高的信仰就是自然
健康、有機的信仰,是指非單一性的。
信仰可以是哲學,可以是道德的實踐力量,也可以是美的完成,它跟很多東西有關,如果把信仰孤立出來,它就很危險。
只有一種信仰很可怕,譬如只有政治信仰,只有財富信仰,只有權力信仰,甚至只有單一的美的信仰,都是不健康的,它應該要平衡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是一種「自然信仰」,就是對於各種現象都能有比較平衡的思維。
如果有自然農耕法,我想也應該要有自然信仰法,把自然作為一種最高準則,就像老子說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最高信仰就是自然。
信仰沒有速成之道,我覺得它應該是一種長時間與困惑的對話關係,好像是在一種螺旋形的山路上盤旋,每次盤旋的過程中好像升高了一點點,又好像在原地繞圈圈,我的信仰追尋旅程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從小時候到天主教堂拿卡片、背《聖經》,只是因為進口的卡片很漂亮,因為教堂的彩色玻璃很美,是不是真的信仰我不知道。
那段時間的信仰其實是和美的感受結合在一起的,我會背《聖經》是為了得到卡片,但是那些句子還是讓我開始變化了。
老子最崇拜的信仰是嬰孩,他覺得嬰孩是最圓滿的狀態,因為無所求,無所缺,一旦開始有困惑、有不足時,就會追求,就會要「返璞歸真」。
表示你開始作假了,你開始有很多尷尬、不舒服的情結,所以要努力回到璞跟真。
這個過程,我稱它為信仰的過程,是很漫長的探索,而當你又回到璞跟真時,就不需要信仰了。
在青少年時期,因為身體、心理的變化,有更多的困惑,我需要更明顯的信仰,所以我進到天主教。
到了高中、大學,我會希望信仰能夠和思維、哲學結合,這時候佛經更能滿足我,所以我長年住在廟裡讀佛經。
這樣的信仰旅途,讓我在聽到別人問我「你信什麼教?」時,會愣在那邊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陪伴我的不是單一的宗教,而是所有的宗教陪伴我度過一個困惑、自我覺悟的過程。
我到現在還是在一個巨大的困惑當中,所以我會說對於困惑的信仰不應該有嘲諷,而應該要悲憫,因為我們都在困惑當中,只是知道或不知道。
以我自己而言,我仍然在困惑中,但比較不急了,不會今天走進教堂、廟宇,就要立刻得到解答。
或是今天買了什麼東西,做了多少捐獻,明天就要馬上解脫,我開始覺得信仰不需要這些形式,而是像一個好朋友,永遠陪伴在旁邊,和你做更多的對話。
甚至勇於去自然地呈現自己脆弱的情感,因為已經夠堅強了。
信仰是幫助人解惑的,如果無惑可解,信仰就消失了。
《金剛經》說法、非法,一切法皆非法,這樣的說法讓我領悟很多,當法是虛妄的,那麼信仰本身有一天也可以是不存在的。
因為它變成實踐的力量後,就不需要再拘束於語言、儀式了。
這是一種階段性的,我們不需要去批判不同階段的人,去說:「你怎麼還在那個階段?」
因為我們也曾在那個階段過,當你走過來以後,應該要知道每一步踏過來是多麼艱難,你不會去嘲笑,反而會尊敬。
如果你會嘲笑某一個階段的信仰,就表示你連那個階段都還沒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