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澳洲財經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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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澳大利亞中文媒體發展的社會背景
澳洲主流媒體怎樣看待當地中文媒體?
政府和媒體應為中國移民成為澳大利亞公共生活關鍵群體提供助力
澳大利亞中文媒體發展歷程及前景展望
前言
在澳大利亞眾多的亞洲移民社區中,說中文的移民社區為澳大利亞的政治、經濟、社會和外交關係議程帶來了一系列獨特的挑戰和機遇。
多年來,澳大利亞的華人社區在方言、語言能力、出生地、移民歷史、政治傾向性和社會經濟地位等方面都是最多樣化、最複雜的。
如今,當地中文媒體的規模和影響力越來越大,這對澳大利亞政府(以及主流媒體)如何應對海外華人影響力提出了挑戰。
與此同時,澳洲本地中文媒體也迎來高速變革的時代,紙媒逐漸式微,線上新媒體逐漸佔據市場主導地位。
線上澳大利亞中文媒體成為了一個極具活力且急速發展的領域,十幾家媒體似乎就在一夜之間爭先湧現。其中一些線上中文媒體的內容和業務都是全球性的,澳大利亞只是提供這些網站的國家之一。
與此同時,一些線上中文媒體經營實體更是正日益走向集團化發展道路。這些中文媒體大多由中國大陸移民企業家擁有和運營,主要迎合中國新移民對澳洲本地的信息需求。
那麼,中文媒體在澳大利亞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該行業的現狀如何? 在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方面,該行業的發展又給澳大利亞帶來了哪些挑戰和機遇?
*註:本文部分內容和數據來自雪梨科技大學媒體與傳播學教授Wanning Sun在2016年撰寫的重要報告《澳大利亞華文媒體:發展、挑戰和機遇》。(CHINESE-LANGUAGE MEDIA IN AUSTRALIA: Developments,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原文請參考以下連結https://asiasociety.org/australia/read-chinese-language-media-part-story或文末參考信息來源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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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中文媒體發展的社會背景
2016年進行的澳大利亞人口統計數字顯示,澳大利亞擁有華裔血統的人口達到120萬。其中,46%在家講普通話,22%講廣東話,在家講英語的為18%。此外,中國現在已經超過日本,成為澳大利亞最大的貿易夥伴,無論是進口還是出口。
這意味著,中國是除英國外,僅有的兩個見證了大量移民在澳大利亞定居的國家之一,事實證明,這些移民對澳大利亞的經濟生存至關重要。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長期以來被許多盎格魯-凱爾特澳大利亞人視為「母國」,印度是澳大利亞的另一個技術移民供應國,也是大英國協的一員,英語被作為主流語言。
而大多數中國移民在移民前並不把英語作為通用語言。因此,與印度移民社區相比,說漢語的移民通常與澳大利亞的盎格魯-凱爾特主流語言、文化和政治距離更大。
「
澳大利亞經濟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中國,同時認為中國的政治、意識形態和文化價值觀與澳大利亞相差甚遠,正是這種矛盾的局面,解釋了許多澳大利亞人對中國普遍存在的恐懼和焦慮。
」
全球對「中國崛起」的討論,無疑加劇了這種感覺。同時,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國政府都在一定程度上將海外華人社區視為公共外交資源和資產,鼓勵海外華人社區以某種方式為中國國民經濟繼續做出貢獻。
中國相關部門也積極地與散居海外的中文媒體合作,這些媒體被廣泛描述為能夠推動中國公共外交議程走向世界的「船隻」。這些努力也確實在中國以外許多國家的中文媒體中產生切實的成果。
與其他地方一樣,在澳大利亞,中國官方在過去幾年裡對中文媒體領域進行了多樣支持。
其中包括中國國有媒體慷慨解囊,拯救了一些處境艱難的中文媒體企業,也看到了中國國有媒體機構與中國移民創辦海外媒體之間進行合作和內容共享,旨在增加中國在全球的媒體影響力,同時減少西方媒體普遍存在的對中國的「偏見」。
近幾年,越來越多澳大利亞中文媒體從「紙媒」向「線上新媒體」轉化,也開始更多的以獨立純粹商業集團的形式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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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主流媒體怎樣看待當地中文媒體?
多年來,主流英語媒體和散居的中文媒體存在於兩個平行的世界。
兩者之間還有澳大利亞SBS,SBS是由澳大利亞特別節目廣播事業局主管,製作多元文化語言節目,但其仍被視為是一個多文化的少數民族媒體部門。
將非英語移民媒體加以單獨對待的含義是,除了有爭議的種族區別對待問題外,還意味著其內容通常不會引起英語國家主流的注意,而且人們普遍認為,不需要對內容進行雙向交叉傳播。
因此,將主流媒體的內容翻譯成相關的民族語言,一直是該欄目的責任,但很少有反過來轉達內容及觀點的責任。
由於語言障礙,更強化了這種態度,非中國觀眾通常認為中文媒體在澳大利亞是某種形式的「黑匣子」,存在於澳大利亞媒體監管機構管轄範圍之外。
在過去的幾年裡,特別是在過去的一年裡,主流英語媒體在澳大利亞面對中國媒體的立場已經從冷漠和漠不關心轉變為一定程度的「痴迷」。
但是,這些討論所依據的框架,往好了說是狹隘的,往壞了說是聳人聽聞的。沒有一個協調一致的說法能夠解釋中國方面在媒體宣傳領域努力背後的動機。
由於這些盲點,主流英語媒體的報導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人們對「中國崛起」影響的恐懼和焦慮,而不是試圖理解和解決這些情緒。
最能夠吸引主流英文記者的是個別華人的演講和行動,尤其是當他們表現出親中國的態度時。主流英語媒體通常對從澳大利亞中文媒體中尋找觀點和信息不感興趣,主流媒體感興趣的是尋找在澳中文媒體與澳大利亞主流觀點不同的證據,甚至是對澳大利亞觀點的敵意,或者試圖挖掘中文媒體親中國的觀點。
最令人擔憂的是最近一些媒體報導中出現的一種趨勢,即指責中國移民是代表中國政府施加影響的代理人,從而將中國政府與中國人民混為一談,將中國公民與散居的華人社區混為一談。
包括數字媒體和社交媒體在內的中國媒體行業不斷擴張,對澳大利亞的影響是多方面和複雜的。看「光明面」,似乎中國在澳大利亞移民社區在媒體渠道的選擇上是「被寵壞的」。
因為在他們的能力範圍內, 中國國家媒體、中國移民在澳創建本地媒體、其它中國移民目的地跨國媒體、澳大利亞多元文化傳媒 (SBS電臺、電視和網絡媒體) 和澳大利亞主流英文媒體都向中國移民敞開信息提供的大門。
但這樣以來,中國華人移民也就經常面臨著對澳大利亞和中國相互矛盾和相互競爭的觀點,或者在與其他相關的全球事務問題相左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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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和媒體應為中國移民成為澳大利亞公共生活關鍵群體提供助力
來自中國移民社區的個人所面臨的緊張和困境,往好了說是文化焦慮,往壞了說就是社會不和諧的導火索。
這樣的情況也可能發展成鼓勵種族歧視形成的一個惡性循環:
「
澳大利亞主流商業或小報媒體刊登與中國有關問題報導可能使在澳中國移民產生負面情緒甚至怨恨情緒,由此以來,在澳中國移民也可能進一步招致主流的偏見。
」
有效消除這種惡性循環對澳大利亞加強民主、確保經濟繁榮、促進社會團結和與中國進行良好交流的國家議程至關重要。
毋庸置疑,在澳大利亞的中國移民是有能力影響選舉政治結果的選民,這一點在最近的聯邦選舉中也得到了證明,支持某個政黨的中國選民有效地利用了微信這個目前使用最廣泛的中國社交媒體平臺來進行宣傳及拉票。
不管主流社會是否意識到,華裔澳大利亞人一直是經濟增長的積極推動者,也是澳大利亞經濟中具有高消費力的熱情消費者。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澳大利亞的中國商業社區更是兩國商業和貿易關係的關鍵媒介。
此外,在澳大利亞漫長的種族政治歷史中,華人社區一直是關鍵的利益相關者。他們既是種族主義的受害者,又是反對種族主義的倡導者。
與此同時,就像其他族裔社區一樣,華人也同樣有能力以對他人的文化成見和種族偏見為媒體傳播素材。
因此,與華人社區的成功有效交流是多元文化主義作為國家政策有效性的「試金石」。
因此,以當前華人社區與主流之間的緊張關係為著手點,建立一個更具包容性的多元文化社會已成為一項緊迫的任務。
撇開政治、社會和文化因素不談,中國移民切實可以在培養互利澳中關係裡積極地代表澳大利亞促進友好關係。
當然,澳大利亞政府也注意到了移民外交的重要性,特別是需要利用移民社區的語言技能、社會網絡和文化社區的聯繫,但有效地執行這一政策從未像現在這樣重要。
培養華人群體(以及更廣泛的亞裔群體)更深層次地參與澳大利亞公共生活的重要性怎麼強調都不過分。澳大利亞政府應該對這一領域面臨的挑戰和機遇有一個敏銳的認識。
有效地開展散居僑民外交從未如此重要,作為一個開始,澳大利亞政府可能應該考慮重新定義和重新定位澳大利亞散居媒體的必要性,這樣它們就不再被貼上「民族媒體」的標籤,而是成為一個真正多元文化、多語言主流媒體的一個真實、不可分割的部分。
澳洲政府也在考慮出臺一些實際措施和激勵政策,鼓勵主流英語媒體以及移民媒體進行雙語內容生產、促進跨文化移民媒體與主流媒體之間的交流,並努力促成積極有成效的對話和辯論。
這些建議的理由簡單明了:讓更多移民社區成員真實感受到被尊敬、被視為平等夥伴參與這個國家政治和社會進程,他們就越可能履行自己作為澳大利亞公民的職責和責任,認同和接受他們所選擇國家的民主價值觀。華人社區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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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中文媒體發展歷程及前景展望
儘管報紙和廣播等中國移民傳統媒體有著悠久的歷史,但今時今日,隨著數字革命的步伐,在澳中文紙媒已經走到了一個轉折點。
2020年2月6日,澳洲老牌華人媒體—星島新聞集團在其官方網站宣布結束澳洲業務。
據其他媒體報導,有星島前員工提到,星島是因為受到了新媒體行業的衝擊,近年來都處於艱難維持之勢。
另一方面,線上澳大利亞中文媒體成為了一個極具活力和急速發展的領域,十幾家媒體似乎就在一夜之間爭先湧現。
其中一些線上中文媒體的內容和業務都是全球性的,澳大利亞只是提供這些網站的國家之一。與此同時,一些線上中文媒體經營實體更是日益走向了集團化發展道路。
這些中文媒體大多由中國大陸移民企業家擁有和運營,主要迎合中國新移民對澳洲本地的信息需求。
這些線上媒體的資金主要來自廣告收入,除了提供日常生活各個方面的廣泛信息外,還提供新聞和時事,包括就業、學習、住房、金融、房地產、旅遊、健康、購物和外出就餐。
大多數線上出版物現在都有自己的應用程式和微信訂閱帳戶,這使他們的內容可以交付到智慧型手機和平板電腦等行動裝置上。
受益於微信應用的用戶友好性、通過轉發幾乎可以無限複製內容的能力,確保了使用微信平臺的線上媒體能夠最大限度地擴大自己的覆蓋範圍和影響力。
目前,線上中文媒體主要是通過將澳大利亞英文媒體的材料翻譯成中文或轉載中國媒體的新聞來提供內容,同時提供原始故事的連結,有時會添加自己的編輯觀點。
可以說,澳洲中文線上媒體現在是存在於意識形態上相互「競爭」的兩個新聞系統之間,一方面由中國官方媒體主導,另一方面由主流英語媒體主導。
儘管如此,或者說正因為如此,從澳大利亞公共外交議程的角度來看,在澳中文媒體對澳洲政府來說,應該被視為一項重要的資產,或者說也是一種必須承擔的責任。
但作為澳洲中文線上媒體的經營人,我們需要做的應該是自省以及不斷地探索和提高。
澳洲的中文媒體環境已經開始讓許多在澳華人感覺生活在一個集體「裸奔」的時代,各種語錄和軼事變本加厲、層出不窮。每條新聞經常被稍加改動地重複無數次。各家媒體都開始花費越來越多的精力在網站上不斷發布快訊,複製粘貼的速度開始比搜集原創新聞更重要。
可以說我們生活在最好的也是最壞的媒體時代,從某種解讀來看,一切都讓人非常樂觀,在澳華人數量不斷增加、中文閱讀需求不斷增長、中文媒體影響力更是不斷增大。各大平臺能夠提供的線上閱讀統計數字更是繁榮到令人眼花繚亂。
但儘管中文媒體平臺擁有了越來越廣的受眾,但它們卻無法直接從新的數字閱讀群體中掙到錢。
中文媒體平臺對自己的未來依賴於線上廣告收入深信不疑,於是不惜犧牲新聞質量。這已經成為了一場人人爭先的競賽,大家不是爭先在做獨家新聞,而是爭先複製粘貼新聞快訊。
在競爭日益加劇的背景下,這種模式逼著媒體從業者越來越傾向於減少資訊內容,側重資訊加娛樂模式,甚至乾脆選擇純粹的娛樂內容,這樣以來,製作成本大幅下降,廣告收入增加,但讀者也開始越來越接觸不到真正高質量的資訊。
產出高質量資訊的記者,遭到了解聘,取而代之的是能夠熟練通過微信爆款文章流量排行榜摘取文章,利用改編技巧加以修飾的「小編」。大家一天到晚埋頭在電腦前工作,沒有時間深入報導現場,但卻產出驚人,閱讀量可觀。
媒體行業競爭應該是保證思想的多元性和新聞的自由,由此在某種程度上促使真相浮出水面,但製造信息的固定成本相對於複製成本而言確實太高了。
在這樣的前提下,大多數澳洲中文媒體選擇的發展方向成了出於經濟回報考量,慢慢地把本來應該用於新聞調查的資源砍掉。
澳洲本地華人對中文媒體的不信任也開始在一朝一夕間累積。面對諸多生存困境,許多中文編輯也放棄了成為一個海外中文媒體人的職業理想。
黑夜正在慢慢降臨。
不可否認,澳洲中文媒體記者或編輯的生存現狀迎來了一個艱難的轉折點——編輯開始像零件製造車間工人,提供新聞稿件就像生產零部件,一件一件計算產量。
但對於澳洲中文媒體的經營者而言,一個非常現實的生存現狀就是在澳洲人工僱傭成本昂貴,中文媒體的廣告收入確實僧多粥少。
高質量的文章往往不如一篇娛樂大眾的文案火爆,青睞嚴肅媒體的廣告客戶也少之又少。
有看到過這樣一種說法:現在媒體的四種死法分別是——抄襲者生、原創者死;低俗者生、高雅者死;不垂直必死;不服務必死。
我們曾經也滿懷理想,以為自己從事著改變世界、記錄歷史的偉大事業,但後來屈服於趨勢,也不得不發布大量吸引眼球的新聞,其實要說服自己這樣做何其容易。「在澳洲經營一家純粹的嚴肅中文媒體?先「活」過兩年再說!」的調侃也聽過無數次。
底線和理想,在這個蠻荒的行業裡,尤其珍貴。
但我們還是要堅信,任何時代都需要有質量的資訊,都需要有堅守的傳播者。
只有那些瘋狂到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的人,才能真的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