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狗粉絲」:網絡亞文化被擠到一個危險的方向
安迪·沃霍爾的預言「人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在中國網際網路上反覆被驗證過,但在移動社交媒體時代,安迪·沃霍爾的名言在實踐過程中被擴大了十倍甚至百倍不止。
中國移動網際網路締造了大量的網紅,這些活躍於直播間、二次元空間的民間名人,與芙蓉姐姐等論壇、博客時代的網絡名人大不相同——在主流媒體以及主流網際網路空間中,只能偶爾看到他們的身影,但在特定圈子內,他們大名鼎鼎,東北喊麥早已過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命名為「狗粉絲」的群體。
粉絲有兩種,一種給網紅打賞、支撐他們租公寓、穿潮牌的叫「嗨粉」,一種除了罵他們就是抹黑他們的叫「狗粉絲」。「狗粉絲」成為網絡亞文化中最新的一個現象,他們成為網絡世界中的一個另類主導。
前網際網路時期,整個網絡都是亞文化。而當網際網路滲透到生活的每個角落與縫隙時,網絡文化也早已有了主流與非主流之分。還記得流行於中學生之間的「火星文」嗎,當時這種夾雜了表情、符號以及暗語的文體,就被認為是亞文化的代表。
「狗粉絲」所使用的語言,除了帶有川渝方言與東北話的地域風格,在對字母與標點符號的使用上,繼承了「火星文」的密碼,這有效隔絕了網絡主流文化的衝擊與幹擾,為「狗粉絲」製造網絡暴力提供了保護。
回顧亞文化的發展與變化,會發現它絕不滿足於一種形態,整個亞文化體系,一直在通過不斷的曲折變形,來彰顯自身的價值與影響力。從「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到「主要看氣質」曬照片,從「屌絲」流行到「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裡了」神曲霸屏,從胡戈惡搞《無極》到「帝吧出徵」……網絡亞文化以神出鬼沒的軌跡,在影響著網民的語言表達與思考方式。
以「狗粉絲」為分水嶺,此前的網絡亞文化整體上都停留在自嘲自黑、瓦解權威、彰顯存在感這個底線之上,簡而言之一句話,網絡亞文化多是以「自我貶低」為名,來對現實生活表達某種不滿,通常不會傷害到具體的人,更談不上傷害本就處在社會底層的人。而「狗粉絲」的出現,則顯現出網絡亞文化在朝著一個危險的方向走。
首先,「狗粉絲」以羞辱人獲得樂趣,本身就證明了這是不好的跡象,當網絡亞文化失去對抗權威的能量,將矛頭轉向民間普通人的時候,一場看不見的危機或正在醞釀當中。其次,「狗粉絲」通過移花接木、栽贓嫁禍的方式,來彰顯群體力量,已經有了顯而易見的危害性。在群聊以及社交媒體上的言語軌跡當中,反諷與幽默漸漸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底線的造謠,對普通網民的上網體驗帶來了破壞。
有人將「狗粉絲」等同於日本的喪一代來看待,覺得「狗粉絲」收入低、失去了上升通道,在網上罵人,是他們最廉價的娛樂。這恐怕是個誤會,日本喪一代的主要表現是不願意出門,不想工作,但他們通常也不會打攪到別人。喪一代的生活方式,是一代年輕日本人的生活與文化選擇。而「狗粉絲」追求的,多是低級的口欲滿足,據有的「狗粉絲」說,他們當中有不少在現實生活當中有體面的職業、收入不錯,加入「狗粉絲」群體,純粹是為了找樂。
「狗粉絲」有一個迷惑人之處,在於他們掌握了一定的網際網路傳播規律,熟悉社交媒體的文化情境,在表達上目的性與技巧性都很強,這使得「狗粉絲」往往能贏得一些掌聲,甚至不乏一些形容他們「有智慧」的誇讚,甚至有人將「狗粉絲」拿來與美國「垮掉的一代」進行對比。
美國「垮掉的一代」以縱慾、沉淪的方式來追求自由,治癒戰爭造成的心靈創傷,雖然當時的美國主流文化對「垮掉的一代」充滿失望,但這一代年輕人從未真正放棄對美好的真正渴望,這一時期誕生了傑克·克魯亞克、艾倫·金斯堡、威廉·巴勒斯等諸多作家與詩人,他們創作了無數傳世之作。僅僅這一點,「狗粉絲」就無法望其項背。
「烏合之眾」與「垮掉的一代」之間,不是隔著一層紙、一堵牆,而是隔著一個世界,前者的破壞與後者在破壞中創造,有著截然不同的本質,選擇加入前者的隊伍,對於「狗粉絲」而言是舉手之勞,而如何在痛苦中反思,如何在時代車輪的碾軋中保持生存姿態的強硬與精神尊嚴,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嚴峻的考驗。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