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我有時候呢,會看到有一些作家,他們要形容某一個人,他的貴族血統多麼深厚,或者在西方受過多麼完整的教育,就會特別強調,你知道這個人會什麼嗎?他會用拉丁文寫詩。原來他曾經到過英國的伊頓公學念中學。那麼在中學裡面他就選修拉丁文,所以會用拉丁文寫詩多了不起,那麼拉丁文總給人這種感覺,就是它是一個階級語言。懂拉丁文似乎以為著你出身與眾不同,你學問與眾不同,你能夠跟別人區分開來,到底拉丁文為什麼會具有這種象徵意義呢?
我們看看,今天繼續講瓦克這本《拉丁文帝國》,這裡面就提到一些很好玩的例子,就說到原來,以前拉丁文的確是具有這樣的一個地位,比如說在現代醫學裡面,醫生一定要學拉丁文,為什麼呢?因為如果他不會拉丁文,就會讓很多的病人覺得你沒有學問。而當醫生開個藥方,用了些潦草的字跡,寫在拉丁文的藥名的時候,病人就會覺得這樣有符咒一般的效果,乃至於很多江湖騙子,也都想辦法弄點拉丁文,而推出些騙人的藥,比如說什麼大衛糖漿、什麼萬靈丹、救肺散、黃金影、生命糖漿這些名字用英語表達你說多粗俗呢。
於是他們也全用拉丁文表達,那麼後來還有一個妙事,就是在17世紀的,16世紀的時候西班牙的一些天主教休會在南美洲教一些,他們叫小印第安人的一個部落,學拉丁文。後來訓練出來後,這些小印第安人,他們居然會說跟西塞羅一樣優美簡潔的拉丁文,使得每個人都驚嘆不已,但是問題是後來很快就招人反對。因為他們說這些人本來該當奴隸的,現在學拉丁文了,他們就開始反叛了,不願意、不甘於只當奴隸。
另外一方面,對於女性來講,學拉丁文也是個很重要的一個門坎,當現代植物學,確定了以拉丁文,作為它的很重要的學名依據的時候,其實那個年代,有很多女性是做業餘植物學家,很有興趣。但是問題是,因為她們一般沒有受過完整的高級中學的那種文法教育,她們不會拉丁文,就等於把她們掃出了學術的門外。所以在英國17、18世紀,雖然有人指出,紳士不懂拉丁文,也可以很有教養。但是有更多的人認為拉丁文是紳士絕不可少的一個必備的素質。這個想法,一直到今天都還在,我們看一些全世界很有名的名牌大學,他們在大學畢業典禮上面,總會找一個人出來,寫一篇,或者朗誦一篇拉丁文的獻詞。
雖然在場的學生沒有人懂它是怎麼回事,但是他還照念。另外很多名牌大學的校訓,也都還是用拉丁文來表達,這是可見拉丁文已經形成一個特殊的階級地位。可是問題是,這麼幾百年來,過去幾百年來,在15、16世紀之後,拉丁文早就實際上開始變成是死語言的這個階段,當它沒有新的字眼去表達那些新發明、新出現的事物的時候,那當時學拉丁文的人,尤其是中學生,他們到底是學到了什麼?他們是不是真的學的很好呢?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然後我們看看瓦克這裡面就提到,說當年原來大部分人學拉丁文,都覺得非常的痛苦。每個年輕人都覺得回憶裡面關於中學最痛苦的記憶就是學拉丁文,那些複雜的文法。
比如說,我們看看邱吉爾,邱吉爾就說呢,他當時開始學習拉丁文的文法的時候,比如說,一開始叫研究詞尾的變化mensa,mensa是什麼呢?就是一張座子mensa,還是一張桌子,但是這個時候它就變成一 個(呼革),所謂(呼革)就是,「喔」桌子。然後背一大堆這種詞尾變化,光是桌子這個(革),就十幾個變化。然後他就說了,這個東西究竟什麼意思?意義何在,在我看來,這純粹是冗長單調的敘述,不過有件事,我總是能做,我就是把它背起來,我就在自己所能承受的,愁苦極限內,默記老師給我的這個功課。後來呢,他就問老師了,我實在不懂,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mensa,同時是指一張桌子,還有「喔」桌子,這個詞尾變化的(革),很奇怪。你知道老師怎麼回答嗎?老師說,當你對著一張桌子說話,請求一張桌子保護你的時候,你就自然會用到,桌子啊這個名詞。
然後,可是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我幹嘛跟桌子說話,老師說,你要是再這麼不禮貌邱吉爾,當心我處罰你。我可警告你,是重重處罰你。可見拉丁文多麼的令人反感,更奇怪的是當年,我們說拉丁文一個好處,就是它是歐洲的一個共同語言。各國的外交官、政治人物、教會人士、學者、知識分子彼此見面,不會對方的語言的時候,就是講拉丁文。
我們現在在電視劇裡面,看到以前那個年代的英國國王、法國國王,坐下來聊天,不是說英語就是法語,這是錯誤的。當時這個圈子裡面,流行的是講拉丁文,問題來了,他們的拉丁文有沒有口音呢?他們的拉丁文是不是能夠好到讓彼此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呢?
我們看看1837年的時候,英國劍橋大學的一個留學生,到匈牙利和希臘旅行。在第一個國家,他發現自己常常置身於,大家都在講拉丁文的環境,但是只是因為奇怪的發音,要聽懂別人的話,並得到理解,簡直難如登天。到了希臘,有一天他晚上和十個來自九個不同的國家的學者共處。當下他只能選擇大家多少懂一點的拉丁文作為共同語言,然後他就說,從各種不同的發音方式看來,這完全是個失敗,我必須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