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要八十三場雨
小麥是我國北方的主要農作物之一,但昔陽縣現在基本上不種植小麥。
昔陽有一句農諺說「麥要八十三場雨」,是說小麥的種植需要有充沛的降雨量。這八十三倒不是實指數量,而是說在八月、十月、三月一定要有透雨。昔陽的氣候十年九旱,水資源缺乏,難以滿足小麥的生長條件,所以昔陽種植小麥終究難成氣候。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昔陽縣是種有小麥的,清代留莊人李桂如老先生寫的《沾城農書》上說,小麥「吾邑惟嶺西種之者多,在城近年亦漸有種者」,可見在當時小麥的種植面積也不大。嶺西是指沾(音dian)嶺山以西,現在的沾尚鎮、西寨鄉一帶的區域,在城是指縣城附近的區域,在清代屬在城都。
農業社時期,小麥的種植面積也不多,產量也上不去,種小麥主要是為了在秋後能給社員們分一點麥子,磨一點「白面」調劑生活。昔陽把麵粉叫做「白面」。那時候糧食不能自由貿易,也分不了幾斤麥子,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點「白面」。那時候「白面」很是金貴。
種麥在春天就要做計劃,在準備種麥的地塊要早下種或者種一些早熟的品種,以便在秋分前就能收割。因為種麥的時間是在秋分前後,有農諺曰「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最當時」。節令一到,便趕緊的收割、刨茬,趕緊的翻地、施肥,趕緊的播種。種完麥後,緊跟著就是大秋作物開鐮,時間很是緊張。所以昔陽人把種麥叫做「趕麥」。
小麥在寒露前後出苗。昔陽的氣候是「寒露百草枯,霜降水流稠」。剛出土的麥苗馬上就遭遇霜凍嚴寒。綠油油的麥苗就凍死了,只有小麥的根部深扎於土中,頑強地生存,熬過了三九嚴寒。來年一開春就又生長的鬱鬱蔥蔥。這就是小麥「返青」,昔陽話叫「換苗兒」。
剛「換苗兒」的麥苗嫩嫩的,綠綠的,很像是園地裡剛澆過水的韭菜。城裡人對此往往分辨不清,村裡人「笑話」城裡人常說的一句話是「連麥苗和韭菜還分不清哩」。「笑話」在這裡是譏笑的意思。
小麥收穫的季節是夏季。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觀刈麥」詩寫道「農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壟黃」。成熟了的小麥金黃金黃的,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金光。農民們頭頂烈日,同樣是「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彎著腰汗流浹背,手揮鐮刀「嚓、嚓」地割麥,續寫著千百年來農家的艱辛。
小麥收割後上場脫粒,農民們同樣是在赤日炎炎下汗流浹背地勞作。以前的小學課本上有一首打麥的兒歌說「劈劈拍,劈劈拍,大家來打麥。麥子好,麥子多,磨麵做饃饃」。這「劈劈拍」是用連枷打麥的聲音,昔陽話把連枷叫做「拉哥」。另一種脫粒的方式是把麥穗切下來攤在場上用碌碡碾壓。
以前磨麵用石磨,磨一遍就用「籮」把麵粉篩出來,剩下的糧食顆粒繼續磨。就這樣一遍一遍地磨,磨到最後,總有一些糧食顆粒的皮屑就不能磨成粉狀,,昔陽話把這些皮屑叫「圪渣」。麥子的皮屑叫「麩」,昔陽話也叫「麩皮圪渣」。麥子磨的面叫「白面」,磨麥子第二遍和第三遍的面基本不含「麩」,面很白,用現在的話說是「精粉」,昔陽話叫「白白面」。把「麩皮圪渣」多磨幾遍,磨出的「白面」有點發黑,叫「黑白面」。
小麥是一種生長期佔盡春夏秋冬四季的糧食作物,經歷寒來暑往、風霜雪雨。先民們認為這是一種很神聖的農作物,昔陽就有舊民俗認為「白白面」是敬神和祭祀祖先的,普通人可以吃「黑白面」,不可以享用「白白面」,普通人吃「白白面」是對神不敬。但是「白白面」總歸是要吃的,這裡有個變通的辦法是蒸「白面饃饃」的時候摻一點「白玉茭面」,以體現對神的敬畏。
打麥後剩下的麥秸可以編草帽,在以前還縫製一種「麥秸碗」,昔陽話叫「草缽缽」。那時候的「小孩們」大都端這種「草缽缽」吃飯,端著滿街跑。這「草缽缽」端著不燙手,掉在地上也打不了。就是洗涮時很費勁,洗完後還需晾乾,時間一長就有一股黴味。
昔陽還種植有其他兩種麥,一種是莜麥,一種是蕎麥。莜麥性喜寒涼,主要在嶺西一帶種植,莜麥粒和小麥粒形狀差不多,但穗不一樣,小麥穗穗很緊密,籽粒向上長,而莜麥穗籽粒下垂,散散的,有點像稻穗。莜麥麵用手搓成卷卷上籠蒸熟了蘸著香噴噴的辣湯吃,是昔陽有名的小吃,叫「莜麥麵推窩窩兒」。
蕎麥雖說也叫麥,但和麥根本不是一個種類。蕎麥生長期很短,農諺說「頭伏蘿皮(蘿蔔)二伏菜,三伏過來撒蕎麥」。蕎麥在立秋前後下種,六、七十天即可成熟。是一種救荒的農作物。成熟期的蕎麥是紅根、綠葉。白花、黑籽,長的很漂亮。籽粒呈三角形,昔陽話叫「蕎麥角角」。小說上描寫壞人往往說「長著一雙三角眼」,昔陽話把這種眼叫做「蕎麥角角眼」。
「蕎麥角角」外面是個黑色的硬殼,叫「蕎麥皮」,裡面的「仁」是白的,磨麵時把蕎麥皮分離出來,蕎麥麵自然也是白的。蕎麥皮可做枕頭的填料,據說蕎麥皮枕頭有安神、明目的功效。
昔陽有個流傳很廣的方言故事也跟蕎麥有關,說某人在外求學,回來休假,第二天去看望他大爺,他大爺正在蕎麥地裡挽蕎麥,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某人用「侉話」回答說「昨兒晚上」,昔陽人把外地人叫「侉」,把外地話叫「侉話」。接著他又南腔北調地問「大伯,這紅根、綠葉、白花、黑籽是什麼玩意兒」。他大爺很生氣,「接臉就給了他一摑」,(在臉上打了他一巴掌)他馬上改口用昔陽話說「大爺,我是夜來晃晌回來來們,我知道這是蕎麥們」。昔陽話把昨天叫「夜來」,上午叫「前晌」,下午叫「晃晌」。那時候昔陽閉塞,鄉民們對那些在外面走了幾天,回來就不說昔陽話而說「侉話」的人很是看不慣。說這些人是「吃哩是中國草料,說哩是南腔北調」。
現在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昔陽人在外面求學、打工,也有成千上萬的外地人在昔陽經商、打工。浙江的,四川的,雲南的,天南海北的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各種各樣的語言都在融合,「南腔北調」已不再是貶義詞。鄉間的婚禮主持人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主持婚禮,擺攤攤的商販用南腔北調的「侉話」招攬生意。叫計程車也早就成了「打的」,送別時揮揮手說一聲「拜拜」。這些已習以為常。單從語言方面來說,也能感覺到昔陽這幾年發生的巨大變化。至於很神聖的「白白面」早已是家常便飯,什麼精粉、特二粉、餃子粉,應有盡有。含有麥麩的「黑白面」反而成了營養品,這同以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