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青年盧紀燁的科技農經
立于田間,盧紀燁通過操控手中的遙控器,將無人機升至百米高空,拍下整片西瓜田照片,再利用大數據公式就可計算出西瓜數量,快速完成過去令農民頭疼的「數西瓜」難題。
盧紀燁在操作無人機(7月22日攝)。新華社記者 吳魯 攝
盧紀燁所在的花蓮是臺灣重要西瓜產地,年產量達3萬多噸,居全臺首位。盧紀燁所在的花蓮縣壽豐鄉,出產的西瓜以飽滿、香甜的口感受到市場青睞。由於數量龐大,難以計算,瓜農通常只能「猜」數量,再與中間商談價錢,常常被壓價。
回想起過去數西瓜的經歷,盧紀燁坦言,多到怎麼算也算不好。他與愛玩無人機的朋友合作,發展出高空影像盤點農作物技術,終於解決這一困擾。事後證明,通過空拍估算的數量相當準確。有了可參考數據,農民便有了與中間商討價還價的底氣,還可根據市場行情選擇有利的出貨時機,獲取更大收益。後來,這一技術還用於監測作物生長情況,評估災損等廣泛領域。
39歲的盧紀燁原本在城市裡擔任信息工程師。9年前,因父親遭遇車禍,他返鄉照顧父親及家中的田地。
回鄉後,盧紀燁發現原來農民在產銷方面面臨諸多問題:既怕颱風等極端天氣導致減產,又怕作物豐產導致價格低落。這些現象背後的原因之一可能是信息的不對稱,生產者不知道市場上的供求情況,無法提前調節產量。
於是,盧紀燁結合其信息背景與財金專長,聯合當地農民成立網絡營銷平臺「壽豐印象」,成為許多小農的經紀人。這一新產銷模式,讓農產品可直達到消費者手中,縮短產地與消費者間的距離,極大節省中間環節成本。
盧紀燁展示兩款自產的不同顏色的米(7月22日攝)。新華社記者 吳魯 攝
如今,「壽豐印象」旗下有壽豐西瓜、鷹獵米、慄子地瓜、南瓜等幾十種農產品。通過精心包裝、推介,這些農產品逐步打響名聲,收穫穩定銷量,讓農民嘗到甜頭。
在務農過程中,盧紀燁還不斷尋找創新和科學的田間管理方式,並帶動農民加強技術改造,在兼顧環境與自然的同時,提升作物產量、品質和附加值。
例如,他們倡導「無毒」栽培。盧紀燁曾看見農民為防止病蟲害而施灑農藥,造成大量麻雀、鴿子死亡,老鷹撿拾這些鳥類屍體後也跟著中毒。為改變過去以農藥生產稻米的方法,他們引進並訓練慄翅鷹,用於驅鳥護稻,並成功打造「鷹獵米」品牌。這種稻米推出後,受到市場追捧,每公斤價格高達數百元新臺幣。
「養鷹驅鳥護稻,其實成本很高,但教育價值更高,讓消費者知道食用米的真正來源,讓生產者知道減用農藥,產量及獲利並不會減少,創造雙贏。」盧紀燁希望通過一個個創新嘗試,倡導友善對待土地的理念,讓農村實現轉型升級,農民獲得更高收益。
盧紀燁在操作無人機(7月22日攝)。新華社記者 吳魯 攝
盧紀燁也注意到近些年大陸在無人機、農業科技、電子商務等領域取得的突飛猛進的發展,並對此產生了濃厚興趣。兩個月前,盧紀燁獲邀到福建參加海峽論壇泉臺青年交流匯活動,這也是他第一次去大陸。
「雖只有半天時間,但印象很深刻。」盧紀燁認為,兩岸農業發展各有優勢,交流融合讓兩岸青年擦出火花,兩岸合作的潛力巨大。
盧紀燁祖籍為福建泉州,回到故鄉,他感到興奮而特別,對祖先居住的地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希望,未來有更多機會能與大陸青年交流,通過開展實際合作,共同推進兩岸農業、科技等領域發展。
常有人說,花蓮屬於臺灣後山,「好山、好水、好無聊」。盧紀燁卻覺得,自己在花蓮比在大都市更繁忙,在推動農業轉型、智慧農業的道路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我會繼續努力。」
重現神像風華 蔡承哲開啟紙藝人生
不大的老式辦公室內,一邊是三張被法院文告和印章佔據的辦公桌,另一邊柜子上則擺滿紙糊神像和手作工具。
8月17日,蔡承哲展示其製作的紙糊二郎神楊戩像,其配飾混天綾、三尖兩刃刀以及身邊神獸哮天犬均可拆卸。中新社記者 楊程晨 攝
臺灣紙藝師蔡承哲的人生就像他的辦公室一樣,被工作和興趣一分為二。
50歲的蔡師傅在嘉義縣樸子配天宮長大,自幼混跡在廟口周遭,對宮廟內主祀的媽祖等神像有著特殊感情。
蔡承哲高中時學習建築,離開校園後接觸法律工作。轉眼30年過去,工作不再忙碌,他在臺中的公司業務規模縮小。收入減少對他人而言是難過之事,但對蔡承哲來說卻是嶄新人生體驗的開始。
蔡承哲多出了時間回到自小喜愛的紙糊藝術中。工作檯的燈光下,戴著近視眼鏡的他一片片粘起浸泡過的報紙,輕輕貼在紙糊神像內側,並將白膠塗勻以免氣泡留存。
「一件作品要貼上17層紙,每貼一層都需要時間風乾,最後完工大約要一年左右。三四百年前的神尊都是用紙糊做出來的,因為這門老手藝,所以才有前輩口中『一紙、二土、三木』的說法。」
蔡承哲2013年開始自學紙糊技術,藉助學建築時的營造功底,並走訪宮廟、拜訪老師傅,他逐漸成為臺灣這一領域的「大師」。
「別人養魚養花,我養報紙。」打開工作間的冰箱,裡面存放著大量紙糊需用到的舊報紙。經摸索,蔡承哲發現報紙的纖維細而長,可增強作品硬度、有助長期留存。在試過市面上所能買到的所有報紙後,他選中專登法院公告的《民時新聞報》作為製作材料。
8月17日,蔡承哲介紹製作的媽祖神像時說,他的作品和舊時神像最大的不同是,人物手腳關節均可活動,以調整不同造型。中新社記者 楊程晨 攝
蔡承哲的首件作品是一尊為老家配天宮製作的千順將軍頭。雖然配天宮內還存有許多紙糊神尊,但幾乎沒有人真正掌握這一幾近失傳的技術,每個人給的意見都不一樣。
耗時半年,將軍頭像初具雛形。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造型頸部連接處太短導致無法和原身體部分合攏。周圍人給意見「只要將頭部以下重做就好」,但蔡承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重新來過。第二件成品交給廟方時,每位鄉親都對神尊的惟妙惟肖讚不絕口。
蔡承哲告訴記者,他也曾考慮完全轉行,通過手作盈利謀生,後來發現趕工出來的作品大不如前。他強調,經過走偏的那段經歷才了解,只有抱持興趣的態度去鑽研才能使紙糊技術不斷精進。
蔡承哲至今還保留著失敗的那件「處女作」,是為了提醒自己對於這份源於兒時記憶的愛好要不忘初衷。過去六年,他一共完成了20件紙糊作品,名號漸漸傳開,其中一些甚至流傳到東南亞。
「我不敢說自己繼承了傳統文化,只是在努力推廣這門老技術。」在他看來,臺灣民間信仰氛圍濃厚,一些人「見神就拜」,卻對信仰背後的歷史緣由知之甚少。推廣紙糊藝術不僅要讓人了解這門手藝,還要讓他們了解其由來。
近日,臺灣紙藝師蔡承哲接受中新社記者採訪。中新社記者 楊程晨 攝
柜上陳列的作品中,一尊西域樓蘭公主像略顯突兀。蔡承哲指,光靠臺灣宮廟裡的神尊不能讓更多的受眾喜愛紙糊藝術。一次偶然聽到大陸網絡歌曲《我的樓蘭》,他被西域奇幻的傳說吸引,於是根據想像創造了樓蘭公主的形象。
雖然這件新作品未能如他所願受到歡迎,但他堅定認為,只有製作不同種類、貼近現代人審美的作品,才能使紙糊藝術的美被更多人看見和接受。
由於屢次獲嘉獎受到臺灣媒體爭相報導,蔡承哲成了家鄉的名人,曾認為他不務正業的家人如今理解了他,其作品擺放在宮廟接受信眾瞻仰讓他們與有榮焉。
全臺各地有越來越多對紙藝感興趣的人慕名而來,他知無不言,將自己的經驗所得一一傳授。「中國傳統技藝裡好像總有不輕易外傳的潛規則,這個是不好的。只要後輩來問,我一定毫無保留地教給他。」
「娶」了蓮霧的臺灣果農林慶維
果農林慶維在給蓮霧稱重(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果農在處理包裝蓮霧(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果農在處理包裝蓮霧(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果農在展示收穫的蓮霧(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小心翼翼採下蓮霧,一個個挑選、稱重、分類,再給蓮霧穿上防撞套,包裝入箱後等待經銷商前來收購。夏日採收季到來,臺灣高雄六龜果農林慶維開啟忙碌工作模式。40歲仍單身的他種植蓮霧已有十年,把時間都獻給了這種嬌貴的水果,父親形容他:「娶了蓮霧。」
蓮霧果實長得像鈴鐺,果色鮮豔,質脆多汁,富含蛋白質、膳食纖維、礦物質、維生素等營養元素。因風味獨特並具清涼解渴效果,深受大陸消費者喜愛。
蓮霧好看又好吃,不過照顧起來卻不簡單。據林慶維介紹,這是一種脆弱的熱帶水果,沒有堅硬的果皮保護,皮薄容易脫水、碰傷,且不耐久藏。蓮霧對氣候也較敏感,若溫差過大、雨水過量,容易出現裂果、落果。「蓮霧被稱為『林黛玉型』水果。當地有種說法,『想負債,顧蓮霧』。」林慶維笑著說。
蓮霧栽培生產幾乎全靠人工,耗時耗力。催花前,要對果樹實施環狀剝皮、斷根、蓋黑網、施肥等步驟;催花後,又要進行修剪枝條、疏粒、疏果、捻稍、套袋、病蟲害防治等作業。
過去,六龜地區年輕人大多外流到都市工作,隨著人口不斷老化,老人難以負擔種植蓮霧的繁重工作。十年前,本在臺北工作的林慶維決定返鄉,接替年老的父親,扛起照顧家裡蓮霧的重任。
接手後,林慶維不斷努力改進蓮霧種植技術,提升果實品質。他研究果樹矮化技術,給小樹苗加上支撐,輪流蓋上黑網讓果樹「休息」,減少農藥使用量,還利用米糠、稻殼、蓮霧的碎枝條等材料自製有機肥……
林慶維家現種植1.5公頃黑鑽石蓮霧,約有300棵果樹,果實年產量約1.5噸。「以前蓮霧產量較低,經這些年努力,果實產量和品質都大有提高。」看著豐產的蓮霧果實,父親林汶東喜上眉梢。接受記者採訪時,林汶東手持的一株蓮霧有7個果,每個果的重量均在200克以上,果實各個飽滿透亮。
據六龜區農會主任施秀鴛介紹,該地區蓮霧栽種面積約600公頃,逾九成果實銷往大陸。尤其在產季,每周兩次、每次6噸運往大陸。「島內市場有限,若要維持好價格仰賴出口。蓮霧不耐存放,不適合遠距離運輸,因而又高度依賴大陸市場。對農民而言,外銷可以省去包裝、裝箱等流程,節省人力和成本,保持穩定價格,提高實際收入。」她說。
「銷往大陸是很好的渠道,讓農民有更多收成。」聽聞大陸同胞喜愛蓮霧,林慶維臉上綻放笑容,頗有成就感。
在給果實做分級時,林慶維用手一個個挑,保證沒有瑕疵,再稱重分類,然後裝上防撞套,小心翼翼保持其完整性。「個頭大、品質好的才能去大陸,不能讓大陸消費者失望。」他說。
蓮霧從開花到採收,要經過五個半月的時間,季節交替、天氣變化等因素都可能對果實產生不利影響。「一旦運氣不好,遭遇颱風等極端天氣,很可能會血本無歸。」儘管有豐富的蓮霧種植經驗,但林慶維仍不敢掉以輕心,時刻關注著氣象情況,用心照顧好蓮霧。
「靠天吃飯,有時候只好聽天由命、隨遇而安。」林慶維整天忙碌卻也很樂觀。父親則期盼他早日找到伴侶,和他一起照顧蓮霧。
種樹如育兒 多用一份心
時值夏日,臺灣高雄「木瓜達人」邱瑞斌常常頂著烈日、汗流浹背,在農田裡忙個不停。望著累累碩果,他期盼今年木瓜賣個好價錢,也希望新品種木瓜能獲得大陸消費者喜愛。
家種3公頃木瓜的邱瑞斌,是高雄市六龜區果樹產銷第26班班長,是該地區木瓜種植帶頭人。他原本在外從事裝潢工作,後因父母年邁需人照顧,便於2000年回到家鄉,專職從事木瓜和香蕉種植,迄今已近20年。
邱瑞斌在田間管理木瓜(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走進邱瑞斌家的木瓜田,發現與其他地區的木瓜田有些不一樣。他家的木瓜樹住在「網室」裡,個頭較矮且斜著長,葉子片片翠綠,一排排果樹整整齊齊,樹上的果實多達上百個。
邱瑞斌介紹說,六龜位於荖濃溪上遊,水源潔淨豐沛,灌溉方便,還有溪水衝積的砂質壤土,適合木瓜生長。該地區種植的木瓜主要品種為「臺農二號」,全年均有木瓜可採收,盛產期為每年11月至翌年5月。
自從投入木瓜事業中,邱瑞斌就潛心鑽研農業技術。為防蟲害,他給木瓜田架設結實的「網室」;為防颱風,他研究植株矮化技術,讓木瓜樹斜著生長;為加強排水,他家田地有坡度;為保障食品安全,他減少農藥用量,使用有機肥;為了給果樹好的生長環境,他實行土地輪作制度……
邱瑞斌向記者介紹他種植的木瓜(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邱瑞斌一年到頭都與木瓜待在一起,對待木瓜就像養孩子一樣用心。「比別人多用一份心,照顧好果樹,做農民應該做的事情。」這就是這位憨厚農民種好木瓜的秘訣。
2005年,邱瑞斌聯合當地其他木瓜種植戶,成立果樹產銷班。秉持對土地虔敬的態度,產銷班輔導農民正確施用肥料、農藥,並一同參與技術研討,加強安全用藥的觀念,幫助農民降低生產成本,提升果樹栽培管理效率和質量。
「你善待果樹,果樹也會善待你。」在科學、細心的照料下,六龜地區的木瓜不僅產量高,而且果色紅潤、果肉紮實、香甜多汁,廣受消費者好評,暢銷島內外。
邱瑞斌在田間管理木瓜(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他們還自創「波飛(英文Perfect諧音)木瓜」品牌,打響六龜木瓜名號。2011年,果樹產銷班獲全臺十大績優農業產銷班殊榮,邱瑞斌也於2014年被評為臺灣十大「神農」稱號。
不僅果樹要種得好,果實賣得好也很重要。據邱瑞斌介紹,現在該產銷班共種植60多公頃木瓜,年產量達1600多噸。由於島內市場有限,常常豐產就滯銷,且價格下跌。因此,他們非常重視龐大的大陸市場。近些年,每年3月至6月,每周約700多箱、4.5噸木瓜銷往大陸。
有經銷商反饋,由於「臺農二號」品種木瓜個頭大,大果重約1公斤,較不受大陸消費者喜好。於是,邱瑞斌近年又著力開發出個頭更小的木瓜品種「日升」。
邱瑞斌在田間管理木瓜(7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木瓜果實含豐富糖分、有機酸、蛋白質、脂肪、維生素及鈣、鐵等營養成分,木瓜中的木瓜酵素能夠幫助消化、吸收蛋白質。」邱瑞斌認為,木瓜益處多,希望更多消費者了解木瓜的價值。
邱瑞斌非常看好大陸市場。他認為,經過數十年經濟高速發展,大陸消費水平不斷提高,消費者對水果品質要求越來越高。他期盼其新品種木瓜能獲得大陸消費者認可,更多銷往大陸。
通常每天早上五點多,邱瑞斌就開始去木瓜田裡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卻樂此不疲。「用心種下觀念,把木瓜種得好,務農也會很快樂。」他說。
臺灣探險奇人徐海鵬的大陸「山海經」
8月,徐海鵬又將從臺灣啟程,帶著15人隊伍前往大陸,目的地是西藏。這只是他每年探險旅行計劃的一部分。近些年,他去過新疆20多次、雲南逾15次、西藏10多次,足跡還遍及四川、青海、內蒙古等地。
從大漠、雪山,到河川、海岸……過去20年間,這位臺灣探險奇人不斷「登陸」,追循古人足跡,在山海間觸摸厚重歷史、領略壯美風光。
徐海鵬近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近日,記者在臺北見到徐海鵬,他個頭不高,身材精瘦,皮膚黝黑,性情爽朗樂觀,言談幽默,就如朋友對他的形容:「逍遙大師,隊伍中的開心果,常常笑開的嘴佔了半張臉。」
徐海鵬1959年生於臺灣,祖籍與明代著名探險家徐霞客同屬江蘇江陰。他自小在海邊長大,喜歡逐浪奔跑,喜愛與自然融為一體。
徐海鵬等人在戈壁沙漠。(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28歲那年,他從400多人中脫穎而出,獲選臺灣「環球徒步」4名成員之一,每天負重30公斤、耗時2年完成了一次「丈量地球」的特殊旅行。這段經歷在他心裡埋下探險的種子。40歲時,他辭去待遇優渥的工作,賣掉名車名表,正式走上專業探險之路。
徐海鵬與「鄭和1號」仿古船。(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當時,家人都以為我瘋了。」回想起當初的選擇,徐海鵬直言,雖然遇到很大阻力,但對自己的堅持從未後悔。
徐海鵬認為,探險是人類文明得以延續的重要動力,代表著一個國家、民族的精神力量。然而,近代探險為西方世界主導,中國常是被探險的對象。尤其清末,中國淪為半殖民地,西方探險家在中國邊疆地區大肆掠奪文物,他為之扼腕。
「探險要有意志力,還要有想像力和創造力。中國人骨子裡並非沒有探險精神,張騫、玄奘、鄭和等都是傑出探險家。」1999年,徐海鵬與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山河探險協會,他們希望從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文化中尋找探險足跡,規劃屬於中國人的探險活動。
徐海鵬與環球騎行的雲南小夥金永剛合影。(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重新探勘沉寂已久的「古絲綢之路」,成為協會首要目標。當時,他們規劃前十年的探險主題之一是「鄭和下西洋」。
造古船是個大難題。造訪過40多家造船廠後,他們終於在海南找到8位老師傅,花2年時間打造出全長15.8米、遠洋航行最多可搭乘12人的「鄭和1號」仿古船。為完成計劃,徐海鵬還學習駕船技術,考了船長執照,並10多次到大陸,與專家學者交流,聽取意見。
2007年,該船實現環臺灣島熱身航行;一年後,從臺灣基隆往返江蘇太倉。按照規劃,要完成循「鄭和下西洋」航跡旅行,需經20多個國家和地區、40多個港口,航線逾3萬海裡,至少耗時2年。遺憾的是,由於沒有足夠的水手,這項計劃最終被迫「擱淺」。
在徐海鵬看來,那次致敬前人的海上探險活動,不僅為圓自己的夢,更重要的意義在於喚醒同胞對民間海事能力的重視,將古人的精神傳承下去。
為追循古人足跡,徐海鵬閱覽了大量古籍資料,籌辦活動有許多外人看不到的艱辛和挑戰,路途中更要應對各種艱難險阻。但他從不言累,樂此不疲。
徐海鵬在寧夏旅行。(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這些年,徐海鵬逐步將重心轉為帶領更多臺灣朋友來大陸探險。到新疆感受「絲路」風情,去西藏攀登雪山,走進香格裡拉,踏訪三江併流處,體會西雙版納……「中國歷史悠久厚重,邊疆風景壯美,將探險與自然環境、歷史文化相結合令人心動,最受臺灣朋友喜歡。」
「在大陸探險旅行,可以看到不一樣的風景,感受大陸同胞濃濃的情義。」一路走來,徐海鵬交了很多大陸朋友,雲南青年金永剛就是其中一位。2000年,他們在昆明結識。被徐海鵬的探險精神所感動,金永剛許下騎自行車環遊世界的心願。
17年後,金永剛完成了夢想,歷時2年,行程4萬多公裡。他特意將臺灣作為最後一站,以此「感謝臺灣的師父」。徐海鵬說:「我們一起探險培養的友誼,純粹而特別。」
徐海鵬在玉門關。(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20年來,徐海鵬到大陸不下50次,親身感受到大陸發生的巨變。「西部地區交通越來越好,旅行更加便利,也讓更多人有機會到邊疆地區開展歷史文化之旅。」
「每天做一件接近夢想的事。在長年與大自然相處的生活中,所學習到的樂觀、進取、冒險犯難的精神與堅定的意志力,已深深成為我的精神力量與身體記憶,而這才是我終生的寶藏。」徐海鵬曾在旅行手記上這樣寫道。
談到未來,這位臺灣探險家說,他將一直走下去,直到走不動,老了以後就到山之巔、海之角,安靜地生活。
在臺陸配李媛的「確幸」
在臺灣,大陸古裝劇深受觀眾喜愛,不少人讚嘆劇中人精美的傳統服飾。從大陸嫁到臺灣的李媛,是位珠寶設計師。她從《甄嬛傳》裡的「點翠鳳凰」頭飾獲得靈感,萌發出將中華傳統之美與現代時尚設計相融的想法,希望藉此讓「點翠」古老工藝煥發新生。
李媛向記者展示自己設計的作品。新華社記者 李建華 攝
對於「點翠」,現代人大多不甚了解,李媛卻是「相識已久」,兒時就見過父親收藏的不少「點翠」首飾。如今談起,她更如數家珍。
「翠,即翠羽,翠鳥的羽毛。」李媛說,「點翠」是一項中國傳統首飾製作工藝,要將金銀或紙做成胎,再用翠羽貼上製成首飾,具有單一金屬無法呈現的光澤和色彩,在古代備受皇家青睞,至今流傳超過千年。唐代詩人李嶠有詩云:「羅裙玉佩當軒出,點翠施紅競春日。」
「點翠」真正進入李媛的事業,是因為另一個緣分—她的「兩岸緣」。
李媛的家鄉在安徽黃山,她在上海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婚後一段時間,丈夫從大陸調回臺灣工作,夫妻面臨兩地分居。幸運的是,她任職的企業允許她往返兩岸。「企業在臺灣設有分公司,我兩周在臺北,兩周在大陸,這樣持續了兩三年。」
2013年,一位在上海經營珠寶店的臺灣朋友找李媛尋求合作,她負責品牌行銷,由此踏入珠寶行業。後來,李媛在臺北自創品牌「享媛」。她深知,獨立運營品牌,專業度最重要。她開始系統學習鑽石和彩色寶石鑑定、分級和設計,取得了珠寶鑑定證書。
為了在設計中更好表現中國傳統文化,並將東西方元素結合起來,李媛還前往香港珠寶學院進修。對中華傳統之美的情懷,為她後來的「活化點翠」埋下了伏筆。
李媛的「老件新創」點翠作品。新華社記者 李建華 攝
「點翠」之美在於顏色,翠鳥羽毛光澤度高,色澤感強,根據部位和工藝不同,可呈現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漸變色彩。「點翠」工藝極為繁雜,製作時要先將金、銀片製成胎,再掐絲焊接出圖案輪廓,之後把翠羽裁切整齊,一一貼在胎上,最後用瑪瑙刀「刮青」,使其顏色鮮亮,圖案上還常會鑲嵌珍珠、翡翠等。
「古人匠心獨運。」李媛感嘆,古時完全靠手工打磨,但胎的流線、彎度和造型都非常精緻,粘貼羽毛的膠水也能上百年不會脫落變黃。
這些年,李媛致力讓這些老物件「復活」。一件破舊的髮簪,經過修復並重新設計,搖身一變成為一枚時尚的胸針。她說,希望自己的設計能夠把古人的智慧詮釋出來。
創業艱難,李媛坦言,珠寶行業風險大,成本高。不過,得益於兩岸眾多朋友的幫助,她順利化解了諸多波折,事業逐步扎穩腳跟。
「臺灣社會傳承著中華文化,兩岸在根源上是一樣的。」在臺灣,李媛處處能感受到兩岸的共同點,一點也不感到陌生,自己也很快融入了。
常常「穿梭」海峽,也賦予李媛「兩岸視角」,為擴展事業拓寬了視野。她希望結合兩岸資源,把傳統變為時尚,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揮自己的價值。
兩岸同胞共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推動實現創新性發展。李媛正利用三維顯微鏡、光子晶體顯微鏡等專業儀器,進行「點翠」的分級研究。她還計劃儘快出一本「點翠」專業書籍,讓更多人了解「點翠」,更好地共同傳承這一中華古老工藝。一份情緣,一份事業,讓她確實地感受著一份幸福。
臺灣奉元書院的文化求索故事
「以夏學奧質,尋拯世真文。」走進臺灣奉元書院的會客廳,創院宗師愛新覺羅·毓鋆的遺訓和雕像肅然而立,提醒著求學者要以華夏思想解決時代問題。
奉元書院位於臺北市中心一棟寫字樓裡,成立於2012年,以學會形式運作,其前身是毓鋆先生的私塾「天德黌舍」。書院定期開設國學班、舉辦文化研討會。毓鋆的弟子們還常年在兩岸講學,致力弘揚經典,推動建設兩岸共同的精神家園。
奉元書院的大門入口處。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毓鋆先生生於1906年,21歲前受學於陳寶琛、王國維、康有為、鄭孝胥等著名學者,其後留學日本、德國。赴臺後,毓鋆曾任教於臺東農校,後至臺北教外國學生中國經典,並在中國文化學院、輔仁大學、政治大學等學府的哲學系任教。他講學一甲子,學生上萬人,於2011年在臺灣去世。
據中華奉元學會理事長劉君祖介紹,「天德」揭示的不僅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更蘊含《易經·乾卦》「用九,天德不可為首」深意。毓老師改「天德黌舍」為「奉元書院」,期勉弟子奉元行事,以智慧解決時代問題,以膽識擔當歷史責任。
據介紹,毓老師對「夏學」有系統闡釋,認為「夏學」是所有中國人的思想文化,囊括儒釋道和諸子百家。毓老師授課,以四書為基礎,以《周易》為本原,以《春秋》為用世之術,廣授儒家經典及諸子學術等課程。
劉君祖回憶說,毓老師講解經典,不尋章摘句,而是直探經典,鉤玄提要,以「依經解經」為原則,反對摻雜外來思想的臆說,亦不拘泥於後代註疏,而注重讓中國經典中的思想相互驗證。
毓老師不談玄說妙,而注重審時度勢、躬行實踐,使古人智慧發揮現實作用。他認為,書有古今,智慧無古今,應「知行合一」,從實踐中培養智慧、驗證經典。
劉君祖說,曾受業於毓老師的學生都感念他留下來最大的影響就是人格與理想。近年來,隨著毓老師的一系列講課筆記在大陸出版,他的思想也逐漸為大陸同胞所了解。
中華奉元學會理事長劉君祖在奉元書院講課。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奉元書院秉承毓老師遺訓,從成立之初的居無定所,到目前定期開班授課,舉辦大型學術論壇,劉君祖感慨一路走來「很不容易」。他希望奉元書院能為更多人接觸國學提供平臺。
「與經營企業不同,書院是一門精神學問。」劉君祖坦言,雖然奉元弟子們一心努力弘揚書院靈魂,但由於毓老師沒有留下著述,書院目前不可能像毓老師那麼系統地授課,只能靠弟子們整理課堂筆記,然後開班授課。
近年來,向經典求教的年輕人少了,加上師資力量缺乏,臺灣不少書院的營運面臨挑戰。
據中華奉元學會常務理事潘朝陽介紹,民進黨當局推行「去中國化」政策,導致傳統思想傳承出現斷層,生源不斷萎縮,加上經濟下行導致運營成本增加,臺灣不少書院都面臨生存困境,奉元書院也在艱困中維持生計。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學生都是年紀大的,年輕學生非常少,我的課堂平均也就十五六個學生,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潘朝陽說。
為吸引年輕學生,奉元書院近年結合新媒體,推出音視頻課程,激發更多人學習國學的興趣。
奉元書院開山宗師毓鋆的雕像。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為促進兩岸文化交流,奉元書院也在遼寧的營口、瀋陽及北京等地成立分支機構。書院方面認為,兩岸同根同源,書院作為文化傳承的重要基地,應該通過深入廣泛的交流合作,建設共同的精神家園。
「許多臺灣人沒去過大陸,對現在的大陸不了解。如何把真實的大陸介紹給臺灣年輕一代,希望他們不要走偏,也是我們一直思考的問題。」潘朝陽說。
潘朝陽舉例說,臺灣一些書院近年舉辦儒學營,邀請大陸學生來臺,與臺灣學生一起參觀孔廟,去鄉下參觀交流,促進兩岸青年互相認識、互相學習,這些活動對增進兩岸了解效果明顯。
此外,臺灣一些書院還組織臺灣青年學生、老師、研究人員赴福建重走朱子之路,沿著朱子求學和講學的地方學習交流;組織學生赴山東祭孔,同時赴山東各地交流。
潘朝陽認為,兩岸更多書院應結對子,每年互訪,潛移默化促進傳統中華文化交流。這些交流逐漸產生影響,最終有益於兩岸的心靈契合。
陶秀華:讓川劇變臉藝術在臺灣傳承
到臺灣23年的陶秀華,話語間還是透著川妹子的爽朗。「臺灣人將川劇變臉當作一門特殊技藝,我要讓它在臺灣傳承發展下去。」她說。
1996年,成都川劇院演員陶秀華為愛嫁來臺灣。按照臺灣地區相關規定,大陸配偶沒有拿到身份證前,是不能工作的。所以來臺後,陶秀華不僅需要適應新環境,還要適應無工作、無表演的生活。
好強的她從未放棄舞臺夢,在臺灣拿到身份證後,馬上重新站上舞臺。民族舞、長綢舞、棍舞乃至川劇變臉,她個個在行,尤其是變臉絕技令臺灣觀眾驚豔,每次表演都贏得一片喝彩。每天早晨5點起來化妝,連續表演幾天,累得眼前一片昏花,她卻十分享受。
大陸的老師是陶秀華表演的堅實後盾。她經常通過電話向老師請教,拜託他們寫臺詞、整理唱腔。她自己也開始學習設計服飾、臉譜。表演之餘,她還受邀到臺灣各地講授川劇課程,從2003年起連續7年策劃臺北元宵節燈謎晚會,日子過得豐富充實。
2011年,陶秀華創立新北市漢音文化劇團,五六十個團員都不是專職藝人,有人平常開計程車,有人在餐廳打工,只有演出時才聚在一起。劇團演出時,她將臺灣的「八家將」「三太子」和川劇變臉藝術相結合,進行特製化舞臺表演,頗受臺灣觀眾的好評。
近年來,隨著年齡增加,陶秀華慢慢放下對舞臺的執著,將精力放在川劇變臉藝術的傳承上,目的是讓正宗川劇在臺灣發揚光大。「我要將舞臺留給年輕人。」今年55歲的她,5年前就已不再上臺表演川劇變臉,而是讓學生登臺獻藝。
在桃園永平私立學校,陶秀華教導臺灣學生已經8年。川劇變臉、長綢舞、劍舞、水袖、大刀、手影秀,這些傳統戲劇藝術表演,都是她的教學內容。「年輕人來我這學習,是熱愛這門藝術。」
作為大陸新娘,陶秀華特別重視兩岸戲曲交流。她長期跟北京、天津等地的藝術家們保持聯繫,並邀請北京曲藝團體來臺交流演出,到學校演講。今年,她還帶著臺灣學生參加四川廣播電視臺《中國有川劇》節目,推動兩岸川劇交流。
陶秀華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對中華傳統藝術頗有興趣。陶秀華說,自己經常帶女兒回四川接觸川劇藝術,如今女兒加入了臺灣無雙樂團主修笛子,希望她將傳統技藝發揚光大。
用吉他和文字述說音樂故事
今年北京的夏天溼熱、多雨。對剛結束全國巡演的民謠歌手鄭興來說,這樣的天氣很熟悉——多雨的臺北給其音樂創作帶來靈感。
2012年,還在中國傳媒大學讀本科的鄭興,首次來到臺灣世新大學作交換生。第一天下課後遇上瓢潑大雨,錯過校車,獨自沿著悠長的山路走回宿舍的經歷讓他難忘。
之後,就讀臺灣政治大學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的兩年,他嘗試網上眾籌,完成人生的首張專輯,並獲得第29屆金曲獎最佳新人、年度專輯等獎項的提名。
作為近年少數在臺灣出道、再被家鄉樂迷熟悉的大陸歌手,鄭興稱這個過程存在許多偶然因素,但對唱歌的熱愛是貫穿始終的選擇。今年7月開始大陸巡演後,他意識到自己比以前「有名」了,金曲獎帶來的人氣讓巡演的觀眾規模遠勝以往。
這位性格靦腆的民謠音樂人坦言,從一名大學生到開辦小型演唱會的出道歌手,這些年的經歷自己曾經不敢想像。
身為揚州人,一路在北京、臺北學習、深造,唱歌是伴隨其讀書生涯的最大愛好。高中時,還不會彈吉他的鄭興寫下處女作《城南》;大學期間,他參加「廣院之春」校園歌唱比賽,獲得全場掌聲;到臺灣後,鄭興報名歷史悠久的臺政大「金旋獎」比賽,嚴肅、成熟的創作引起專業製作人注意。
專輯中,他刻意將臺北長途公交與北京地鐵上的到站廣播錄入專輯,強調時空轉換、突出環境認知,旅途是其音樂的另一個具體意象。鄭興甚至將第一次的小型音樂會辦在一趟由臺北開往花蓮的列車上,名為「都市靈光快閃」。用他的話說,這是「穿越季節和緯度的變換,倒轉故鄉與異鄉的夢境」。
研究生二年級時,鄭興赴花蓮參與「東海岸音樂創作營」。五天四夜,望著太平洋上的日月星辰,想像半個多世紀來被海峽隔絕的相愛之人,因無法團聚陷入悲傷和遺憾,他寫下了《愛人》,其中一句歌詞提到:「不是說時間會撫平所有的傷痕?可為何海峽不肯把愛還給我們?」
和大學時期創作「小情小愛」歌曲明顯不同,這位年輕人近年的作品更加關注外部世界。
專業樂評人評價,鄭興的歌曲寫出了道地的臺灣民謠風。鄭興卻說,上世紀70年代,臺灣音樂人希望掙脫西洋音樂的一貫路徑發起「民歌運動」,這是後來人們對於臺灣民謠的傳統印象;可當下,已很難定義臺灣民謠的全相。在一片土地上發出最原始、最質樸的聲音才是民謠的內核,「我更願意說,這是我在臺灣做出來的東西」。
現在,他常居揚州,也會因演出四處奔波。在所處地域的不斷切換中,這位內向的歌者繼續嘗試用吉他和文字述說更大格局的音樂故事。
用中華文化滋養生活
他們都有不同尋常的目標:陳忠建希望更多的人學書法,如果一輩子沒寫過毛筆字,那是很遺憾的事;周功鑫想讓看童書的人,不僅了解歷史故事,還要感受到中國古代的生活美學;袁中平呢,他彈古琴、唱琴歌,盼望能觸動到一位潛在的古琴家……
寫字,如同吃飯和睡覺
陳忠建的工作室位於臺灣新北市新店的一間公寓。房內除了兩書架書帖,還有一個由相機、攝像機、燈光架組成的攝影棚。粉絲們應不陌生:陳老師就是在這裡,先後拍攝了9600多段書法教學視頻,免費發布到網上。
今年2月剛剛退休的陳忠建,此前是新北榮富小學的電教老師。多年前他便嘗試在學校義務教書法。他說,自己上學時是有書法課的,現在沒有了,「要教他們一下,不然畢業了,一輩子可能都沒寫過書法。」為了多教學生,他曾流水席式授課——同一間教室,每堂課換一班學生,最多時4天教了24個班,「累到快吐血」。在他的熱情推動下,2011年,書法課正式列入榮富小學的課表。
陳忠建教書法的計劃不只是榮富小學。他開始嘗試錄教學影像,放到網上,所有視頻都免費開放,十幾年心血凝聚成三部分:一是九年書法教學系統,二是趣味書法教學系統,都是針對中小學生。第三部分最厲害,是陳忠建字庫。
「字典上的繁體字有6200多個,碑帖上的字有限,沒有的我來補寫。」他先臨摹碑帖,把帖上字錄入,基礎紮實後,再按《千字文》補寫,如果原帖有300字,他補寫700字;再整理偏旁部首,進行電腦比對……他目前已上傳31種書體、24萬字的視頻。
檢索陳忠建字庫,可自動跳出31種字體的書寫。「不寫書法的人也可以用字庫。」陳忠建說,店鋪的招牌、小吃的包裝甚至醫生的名片,都用過他的字,「因為碑帖中沒那幾個字。」
陳忠建還特別想告訴書法愛好者,書法就是想寫就寫的快樂事,「寫字就像你看手機、吃飯、睡覺一樣的日常。書法是你的快樂,不是你的功課!」
陳忠建成了書法界的「網紅」,在兩岸書法圈有很多粉絲。和當年一起出書帖的人相比,他坦承自己沒賺到什麼錢,但賺到了名氣,還分享到快樂。
童書,講歷史更講生活
周功鑫主編的「圖說中華文化故事」叢書,與普通的童書不同,它不僅講歷史故事,還介紹那個時代的人物衣飾、空間擺設、使用器具等。
2012年,她卸任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時,便有了出版這套叢書的念頭。31年博物館工作的經驗,她想帶進青少年教育中。「青少年要考試、升學,容易被忽略,但他們恰恰處於價值觀需要建構的年紀,需要有優良讀物。」當然,她還有一個「野心」,要畫出中國式漫畫。
2014年,經過各種打磨,「圖說中華文化故事」第一套10冊《戰國成語與趙文化》面世了。這套圖文並茂的成語故事,畫面精美,更特別的是故事後的注釋。以《鷸蚌相爭》為例,書後注釋介紹,第六頁中燕國官員所戴的是玄端冠,那是戰國時期官員常戴的頭冠樣式;第七頁中燕昭王身邊擺著的是銀首人俑銅燈,在河北平山縣出土;坐席上圓圓的器物是席鎮,用來固定鋪席,如今湖北省博物館有藏……
周功鑫說,「看了這本書,我不僅希望他們了解這個成語,我還想讓他們了解趙文化、秦文化,了解當時的生活美學,讓他們系統地學習中華文化。」說起這個創意,她曾到大陸的兩所學校交流,講到戰國時流行的「曲裾深衣」,圖樣參考的是湖南長沙出土的彩繪木俑。有聽眾問:「為什麼不放在書裡呢?」於是,成語故事就變身成一個全面的文化載體:人物、器物可考,有細緻的城郭圖和時光軸,所列參考書目簡直像學術論文。
「讓歷史上真正出現的事物,回到它的場景中去」,這個要求實在不輕鬆。周功鑫創辦的小皮球文創公司裡,有兩人專門負責考據。在崇尚快餐式文化的年代,他們用了兩年時間才出版了兩套書。周功鑫計劃出版15套「圖說成語」,之後是「圖說中華人物」,介紹名君名臣、文學家、藝術家、科學家。30多歲的執行長陳紹誠開玩笑:「搞不好,出到清朝時,我連孫子都有了。」
後來,他們越來越熟練,出版速度加快,同時著手製作動畫片。小皮球的團隊非常年輕,一半以上20來歲。周功鑫說:「我有意培養年輕人。因為文化工作是長期的,把他們培養起來,由他們再培養未來的年輕人,文化傳承才會永續。」年輕人習慣了畫西洋動畫、日式漫畫。「而我想要的是中國式漫畫。所以不斷和他們說,不對,鼻子太大,中國人不是這樣子。畫秦人,我就讓他們看看兵馬俑;畫南方人,乾脆就讓他們看周圍的人長什麼樣。」
市場反響不錯,第一套書很快就賣出數千套。去年在大陸出版的簡體版獲評「上海好童書」。付出不僅有心血,還有大量金錢。「沒人願意這麼出書,只好自己出。」周功鑫開心地說,「我在過優雅而知性的生活。」
古琴,契合血脈的優雅
袁中平一身素色長袍,輕撫古琴,唱起宋代姜白石的詞《長亭怨慢》。3月底,臺北一個300人的演藝廳中,10餘位琴人優雅演奏《梅花三弄》《歸去來辭》《鶴鳴九皋》等古琴經典名曲。
這是一年一度的「臺北琴會」,今年是第三屆。從最初舉辦小型琴會到如今移師演藝廳,主辦方、臺灣「中華古琴學會」會長袁中平自承需要勇氣。沒想到,最後門票銷售一空,現場有年輕人也有老先生,還有從高雄北上、自大陸跨海而來的愛好者。
袁中平坦承,當下,古琴的確式微,但自古以來中國歷史處處可見古琴身影,從帝王、文人到庶民,都有與琴的故事。比如宋徽宗搜集天下名琴,造「萬琴堂」;文學家蘇東坡、理學家朱熹彈琴,隱士陶淵明也是「樂琴書以消憂」;孔子周遊列國,自衛返魯,看到幽蘭也要停下車來對蘭撫琴……
袁中平年輕時是頗有名氣的流行歌手,曾與童安格等人一起組「旅行者三重唱」合唱團。1983年他赴美留學,第一次聽到古琴的錄音帶,瞬間「被震撼、被感動」。袁中平說,「這時才發現中華文化是與我的血液和思想契合的,是這麼自在。」從此,他到臺灣、到大陸拜師學琴。袁中平在臺北成立琴舍、創辦「中華古琴學會」,舉辦「臺北琴會」,就是希望影響再大一點、面向再廣一點,讓更多人了解古琴,可能就會有一位很有成就的古琴家出現。
2018「臺北琴會」除了音樂會還包括琴學論壇和雅集。音樂會次日,位於臺北市齊東街的琴道館內,數十位古琴愛好者席地而坐,聽前輩分享彈琴心得。當晚,同樣在琴道館,數位琴人琴家演奏了包括《醉漁唱晚》《石上流泉》《漁歌》等曲目的雅集。這座深藏在臺北鬧市區的院落,明月如鏡,樹影婆娑,幽幽古韻,沁人心脾。
袁中平說,之所以找到琴道館這個地方,就是因為「一定要有個地方,讓大家把文化積澱下來」。古琴要推廣、交流、傳承,「臺北琴會」的論壇旨在研究,演奏會算是推廣,日常開課重在傳承。在這樣的理想下,袁中平笑道,他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裡了,儘管不易,幸有大家支持,得以一路走到今天。
樊曼儂:不遺餘力推動崑曲藝術在臺灣傳承發展
上海崑劇團2018年開春在臺北上演明代戲劇大師湯顯祖代表作《臨川四夢》,以其典雅優美、細膩婉轉再次折服臺灣觀眾。
《臨川四夢》是湯顯祖凝聚畢生心血創作的《邯鄲記》《南柯記》《紫釵記》《牡丹亭》的合稱。「四部作品一氣呵成在臺演出是首次,更是盛會,反響非常好。演到《牡丹亭》時全場爆滿,看表演的既有八十多歲的老人,也有十幾歲的中學生。」負責演出推廣的臺北新象文教基金會董事長樊曼儂向新華社記者介紹說。
2018年恰逢上海崑劇團建團40周年,也是新象文教基金會成立40周年,雙方在崑曲藝術推廣方面合作逾20年。「崑曲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代表,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它流傳下去,這是我們推廣者應當擔負的責任。」樊曼儂說。
樊曼儂的父親曾是臺灣交響樂團成員,她幼時住在臺北一個大雜院。每日清晨,西方樂器與京劇團咿咿呀呀吊嗓子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樊曼儂後來學習西方古典音樂,但對東方藝術也很喜愛。
她回憶說,在自己成長的年代,臺灣有很多老師在大學講授崑曲文學,崑曲在戲曲藝術中以辭藻高雅優美著稱。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新象」開始專門從事表演藝術推廣。「我們每次舉辦藝術節,第一天一定是中國傳統藝術之夜。」樊曼儂說。
早在1992年,「新象」就邀請上海崑劇團來臺巡演,連演9場,首場完全沒有送票,票房仍超過七成,最後又加場演出,震驚臺灣文藝界。
1993年,樊曼儂一行到大陸拜訪了幾家崑劇團,最後來到浙江崑劇團時已有些疲憊,看演出時她快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忽然聽到一位女子清麗脫俗、晶瑩剔透的嗓音,曲調婉轉,帶著悠悠哀怨。樊曼儂醒了過來,全神貫注望著臺上那如古畫中走出來的端莊女子,完全被帶入崑曲世界。那位表演者就是著名崑曲藝術家王奉梅。
「那一刻我真正愛上了崑曲。我一直在尋覓什麼是最偉大的藝術,我已經看過全世界上萬場表演了,我突然意識到原來這才是我最嚮往的美學概念,那麼長情、悠遠、深邃。」樊曼儂說。
1993年底浙昆赴臺演出,一場戲兩個半小時,沒有一個人提前離席。
在「新象」引入大陸院團演出的同時,臺灣許多學者也積極從事崑曲教育推廣。上世紀90年代,由曾永義教授、洪惟助教授等舉辦的「崑曲傳習計劃」邀請大陸崑曲藝術家赴臺講學。他們不但指導專業演員和票友,還走進大學、中學示範演出,培養了一批崑曲觀眾,對崑曲在臺灣的發展與推廣貢獻良多。
2001年,崑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錄後,這一古老藝術獲得更多重視,但很多老藝術家面臨退休,如何更好傳承這門藝術備受關注。
2003年,樊曼儂和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在蘇州崑劇院觀看「小蘭花」班演員表演時,提出兩岸合作重新編排製作《牡丹亭》,藉助臺灣在舞檯燈光、音響方面的經驗,用新穎的舞臺方式來呈現。樊曼儂邀請了多位臺灣藝術家參與舞臺設計和劇本改編。
這部後來被稱作青春版《牡丹亭》的作品2004年4月在臺北首演,之後又到香港、北京、上海和美國、英國等地巡演,至今已演出數百場。
「青春版《牡丹亭》的一大魅力就是在追求古典雅致的美學品味時,增加了對現代崑劇的詮釋和創新。為什麼叫做青春版?因為演員當時都只有二十幾歲,我們希望通過年輕人吸引年輕人。」樊曼儂說。
近年來,兩岸崑曲交流從未中斷,大陸崑劇院團多次來臺演出,廣受臺灣觀眾歡迎。
2017年11月,臺灣首座崑曲博物館設立,展出了洪惟助教授數十年收藏的上萬件文獻、6000多件影音資料,以及包括戲服、樂器、名家書畫在內的千餘件崑曲文物。
樊曼儂說:「500年前莎士比亞的時代,我們中國就已經有崑曲這麼棒的藝術,集文學、戲劇、舞蹈、音樂之大成,崑曲勢必會在21世紀傳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