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原因地急性嘔吐——崩潰,手術成功後被診斷是惡性腦腫瘤——崩潰,放療後得知還要化療,接著崩潰……
但是我和女兒都挺過來了。
我叫青青,在網上,大家都叫我青蛙公主。以前我從事的工作主要是房地產策劃和管理工作,現在則是一位全職媽媽。而這其中的轉變,就要從女兒4歲生日時那場急病說起。
我的女兒月兒從小身體就不算非常健康,時不時就會出現一些小的嘔吐,但我一直以為是孩子胃比較淺,或者體質比較差,小心翼翼地照顧著。
2018年年初,月兒開始不斷嘔吐、嗜睡,我們帶她跑了四五趟醫院,得到的診斷是支氣管肺炎,然後不斷地輸液、霧化,治療效果時好時壞,持續了幾個月。
2018年4月的一天,那天是她的生日。晚上蛋糕已經端上了桌,但是她精神很差又開始嘔吐,吐得非常厲害,胃都開始發出痙攣的聲音。
我衝著丈夫喊,必須馬上帶孩子去急診,再不去可能孩子都沒了。丈夫罵了我一頓,說我淨胡說。當時已經是凌晨,醫生說嘔吐只是症狀,還是要找到嘔吐的原因才行,但孩子精神狀態差還是給安排了輸液。
輸液過程中,突然月兒就開始身體僵直,眼睛歪斜,面色鐵青,全身抽搐。護士站直接把我們從門診拉到住院部再拉到ICU,通宵做腰穿、核磁、籤了很多病危通知書。
第二天早上,當醫生告訴我們孩子腦部有個巨大的腫瘤時,家裡人都無法接受。我真的不敢相信,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怎麼會腦子裡長一個很大的瘤子?
容不得我震驚,醫生就問:「孩子要不要治?」就這麼一句話。
毋庸置疑肯定是要治,於是救護車又把我們拉到當地的兒童醫院,在月兒的頭部兩側都打了洞做了2次外引流手術,緩解腦袋的積水,降低顱壓。因為就是顱壓太高,才會引起她嘔吐和嗜睡。
引流手術後的幾天,月兒狀態略好,還可以跟我們說話,但沒多久又陷入了完全昏迷狀態。我們喊她,不會回答,用光照刺激,也根本沒反應,胃管和尿管都插在了她幼小的身體上。
大人們全都崩潰了,在醫院抱頭痛哭。
醫生綜合評估月兒的情況後,安排了開顱手術切除腦部的腫瘤,手術非常成功,月兒的恢復能力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手術醫生出來之後說腫瘤全部切除了,應該是良性的畸胎瘤,我們一家人真的是非常高興地抱在了一起。
手術後兩三天,月兒從ICU出來,尿管就可以拔掉了,過了一周左右胃管也可以不用了。
我以為這就過去了,誰曾想,病理結果出來以後,月兒的顱內畸胎瘤被診斷為惡性。
做完手術出了ICU,病床上的月兒笑了
拿到惡性結果的診斷書,我們又陷入了崩潰。醫生說月兒還要接受放化療,可是4歲的小孩能接受這麼痛苦的過程嗎?我見過的成年人化療,光是想想就痛徹心扉。
我和孩子爸爸去廣東、上海、香港各地的醫院問專家,得到的說法都不一樣。最後主治醫生說:「你們放療效果還是好一點,因為如果化療的話,我就算給你壓10年,孩子可能也就十幾歲,很絕望,要是一復發可能又沒了,就做放療吧。「
決定了做放療以後,我們又去問哪裡做放療好,哪一個副作用低,最後選擇去臺灣做了質子放療。雖然費用很貴,但是對於向月兒這麼小的孩子來講,質子放療的保護作用還是要好一點。
但是我們也捨去了一些概率,比如說如果做全腦全脊髓放療的話,復發概率會更低一點,但是對小女孩的生長發育會傷害比較大,家裡人在權衡之後,就決定不做脊髓部分的預防放療。
我們在臺灣呆了一個半月,住短租的房子,搬了4個地方。放療總共安排了30次。
每天早上就去醫院報導,大概1個小時等待及治療的時間,之後再回家補充營養、休息,下午會在樓下的社區公園裡看其他人玩耍,適當做一些鍛鍊。
月兒在做放療
因為聽過國內有的醫院會對孩子做放療前的心理輔導,月兒放療的時候,我騙她說這是玩太空船遊戲。
每次放療結束,我就把買的小禮物拿出來說是醫院送的,她就挺配合的。
放療前的疏導
從2018年4月做完手術,到8月做完放療回家。本以為可以結束了,放療醫生卻說,月兒可能還得化療!
月兒頭上的疤
聽到這個消息真的很難接受。為了不讓孩子化療,放療的時候我們儘可能地加大劑量,如果再化療,我們能不能扛得住?
放療的副作用是遠期不可逆的,本來月兒得腫瘤我已經非常內疚了,要是因為化療全身副作用傷害,我怎麼面對我的孩子和家人?
自從月兒被診斷以來,我的精神狀態一直就非常不好。手術前擔憂,手術成功後以為是良性,卻被告知是惡性,艱難決定放療,可放療後又得知還要化療……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內心自我譴責,讓我整個人都陷入了痛苦裡。
一開始,我是真的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女兒竟然得腦瘤的事實。然後開始回想月兒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看到家裡人那麼難過,很自責沒有給孩子一個好的身體,覺得很對不住所有的人。也會跟所有得病的家屬一樣去想:「為什麼會是我,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當時有個同事,她知道之後發微信給我,罵了我一頓,她說:「你天天哭哭啼啼有什麼幫助?現在就是爭取時間給孩子治療,好好照顧孩子!」我聽了之後感覺心就硬了起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於是,我強迫自己在醫院好好吃飯,儘管我當時剛做了膽囊切除手術沒幾個月,吃外賣還老是拉肚子,一下子人就瘦了很多。
持續的打擊下來,我不可避免地失眠了。最長有一次三天三夜都沒睡著,吃了安眠藥都沒用。白天腦子神經抽著痛,有時候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都是哭著尖叫著醒來。
從臺灣回來以後,我很清楚地記得去醫院看失眠的時候,醫生跟我聊天,問我為什麼睡不著,我就一邊講女兒的事情一邊哭。
有一次,我去開藥,本來醫生快下班了,看到我就回辦公室給我開方子,跟助理小聲說:「這個病人情況我知道,抑鬱症。」我當時聽到了,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因為抑鬱了所以才睡不著。
回到家,我開始查抑鬱症的症狀,比如做什麼事情提不起勁、容易發脾氣、焦慮那些我都有。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了走出來,我開始經常帶著月兒去公園,立志要把所有的公園都走一遍。有時候還是會在睡夢中哭醒過來,有時候還是整晚睡不著,我就去跑步,用運動緩解。
現在,青青每天堅持和月兒溜公園
母女倆在公園玩耍
後來是怎麼好一點的呢?就是把二寶從老家接回來,因為女兒治療的時候把他送回老家給老人帶了。老二回來之後他特別鬧騰,我也特別忙特別累,精疲力盡之後反而倒下就睡了。
因為發病太急,月兒手術後其實有創傷應激反應。
她會非常脆弱,經常動不動就流眼淚,有時候又突然暴怒,拉也拉不住那種。餵飯的時候掉一粒米到桌子上,她都會停不下來地生氣。生氣的時候會尖叫、會很大力氣,就是那種要拼命的感覺。
放療之後因為咀嚼能力不好,吃飯要打成糊,一口一口吞,基本上一餐飯要吃2個多小時,我就陪著她就邊做手工邊吃。
治療結束後的一年裡,我們帶著月兒吃飯、散步、做手工和遊戲,也去上一些運動課程,慢慢的,她恢復得越來越好。
從月兒發病到現在,我們已經走過了兩年多的時間,現在月兒和正常孩子沒有什麼不同,也開始進入幼兒園生活。
如今,月兒是即將進入小學的大姑娘了
我覺得,在患者治療方面,國內關於心裡疏導這塊支持其實還是不夠,尤其是對小孩子。
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孩子的心理是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修復,親人的陪伴是尤其重要的,給孩子一個輕鬆的、關愛的環境,讓她開開心心,是十分有利於康復的。
給她安排適合的活動,充實自己的生活,一個社交的環境,老師的引導,都是回歸到正常生活的基礎。
我們後來遇到一個老師特別好,她發現孩子沒有辦法融入同學之中,也不去強求,讓她去熟悉環境然後再慢慢地給與一些支持和鼓勵,再逐漸提高要求。
復學後的半年,月兒的自主能力提高了很多,也開心了很多。
作為家長,在治療之中不要加入太多情緒的東西也是很重要的。生了病就是好好配合醫生去治療,如果都是把情緒放在了哭哭啼啼、怨天怨地上,也許就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機會。
月兒結療後,我結識到了向日葵兒童團隊,得知他們想做畸胎瘤的科普,我就和他們一起參加了科普文的一個寫作的過程,也會跟他們發一些文獻,還有一些醫院的反饋。
我的感覺是向日葵兒童團隊成員和志願者們都很認真,因為一篇看似簡單的科普文,他們會修改四五輪,不斷地在充實內容。我就覺得非常認真,而且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個事情。
從科普文弄完了以後,我跟幾個朋友就加入了向日葵兒童成為葵花籽,理念上我覺得是高度一致的,就是我們要不斷地去科普去推廣,讓更多的人知道兒童腫瘤,讓家長不要走彎路,耽誤孩子的治療。
這兩年多來,我的心態也發生了很多改變。以前想要的東西會很多,事業也好,經濟上也好,都是完美主義,對自己要求很高。
現在不上班了,專心在家裡帶孩子,做家校溝通,就想著怎麼讓孩子吃好、睡好、玩好、運動好,現在熬過了兩年,還要過了五年才能稍微放心些。
現在對我來說,平平安安的每一天,就是幸福。
特別感謝青青分享她陪女兒的抗癌故事!
以上內容由青青口述
編輯 | 博雅、依伊
排版 | 博雅
校對 | Sar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