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南都周刊
我們對自己的描摹總是在更新：從領帶到皮鞋，從思想到文字，從汽車到大宅，從大腦到下半身。如果，「中產」只是那幾個僵硬的指標，那又怎可代表生活的全部？收入，審美，方式，性趣。阿姆斯特丹與拉斯維加斯同樣繁華，有熱鬧的大片可看，一瓶唯美的限量版催情香檳沐浴露，可以製造更多熱辣又新鮮的場面。城市的天際線並非只有日落日出可看，因為總有粉色的氣氛瀰漫。在神秘博大的情趣店裡，我們找到了新話題；從性趣潮流的機會中，我們找到了新財富；大聲說性，是因為我們的視野釋放；勇敢嘗試，是因為我們看得到幸福。於是一切皆可中產。
| 情趣內衣店老闆海容天天，把自己的名字變成了自創的情趣內衣品牌。 鍾銳鈞 攝 |
性用品連鎖店在中國
文 | 炫風 | 實習生 | 曹詩卉 (廣州報導)
賣的鬼鬼祟祟，買的偷偷摸摸，在中國內地一些都市，類似的現象正在消退。成人用品不再被視為猥褻物，相反還公開亮相於裝修精美的新式情趣用品連鎖店，進入了城市主幹道。這一發展不僅見證了中國內地性消費觀念的變化，也為都市人開闢了一個坦然談性的空間。
蔡承澔最近正在動一個「歪」腦筋。這個經營成人用品的臺灣人，剛從日本引進一個品牌系列的飛機杯(男性自慰器，大多數一次性使用)。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從日本請一位當紅AV女優來廣州，為這些飛機杯以及他的「枕邊遊戲」情趣用品店做促銷。
他究竟要請誰？「無可奉告。」
蔡的秘密還有很多。他授權發展的情趣用品加盟店在廣州共有七家，每家玻璃門後的屏風牆整齊地粘上粉紅色的鵝毛，加上紫色情調的外牆，難免讓人以為是酒吧或私人俱樂部。但如果你「誤撞」進去，就會發現進入了意想不到的王國：這是一個情趣用品百貨商場，還有戴白手套、穿粉紅色工衣、一臉微笑的女營業員迎接你。
按照高雄樹德大學人類性學研究所所長林燕卿半開玩笑的形容，情趣用品的銷售有兩個「藍海」：要麼把生意做到未發育成熟的處女地，要麼去開發新的消費群。看來蔡承澔兩者都要。
13年前，在香港做貿易的蔡承澔第一次見到高檔成人用品店，打破了他原先對這個行當的想像——「那是一個荷蘭人在香港開的店，既做批發又做零售，貨物都是高級進口貨，裝修得非常漂亮。」目前，這個星球的成人用品產業總值每年接近700億美元。在歐美國家，像百貨商店或精品店一樣的情趣用品店，在城市商業街上隨處可見。
蔡對記者說，在他早年印象中的臺灣，成人用品一直被視為猥褻物，其銷售是一個門檻很低、社會聲譽很差的行當，從業者多是販夫走卒，通常用報紙小廣告的方式宣傳，送貨時還得特意用報紙把貨件包起來，與顧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現在的臺灣，情趣用品生意幾乎普及全社會。每到情人節，汽車旅館前就會大排長龍，經常是為了追逐某張新式按摩床，或者在裝飾得性趣盎然的房間裡享受短暫的富豪式性愛時光。
中國內地就如同過去的臺灣，大多數成人用品的零售還停留在幾平方米、半隱匿的社區小店裡，還有部分混雜在曖昧複雜的網絡之中。由於有暴利的驅動，這個行業從來不缺衝浪者，但缺乏把零售終端推向社會更高層消費面的人。
像精品店一樣經營
蔡承澔曾在18歲赴美留學，碩士畢業後在一家著名諮詢公司任職。他在廣州發展的情趣用品店名叫「枕邊遊戲」，其裝修之豪華令很多都市人瞠目。「沒見過成人用品店開得這麼有規模的。」有人在博客裡這樣形容，除了那些跳蛋、仿真用具，那裡還有銀行卡包裝的安全套，有香檳形的催情沐浴露，還播放著經典的奧斯卡英文歌。
「枕邊遊戲」的投資商是臺灣瑞娜諦國際企業有限公司，後者是亞太地區最大的進口成人用品批發商，同時也是世界三大成人用品公司(Doc Johnson、Topco Sales、California Exotic Novelfie)的亞洲總代理。瑞娜諦的網絡門戶裡，可以找到男女共用、真人倒模、情趣內衣、SM用品等近2000種成人用品。
最終促使蔡承澔從貿易進入情趣用品零售的動力，不是13年前那次印象深刻的成人用品店觀感，而是一個在天津做了10年性用品銷售的人。
孫津鋼，一個擁有七家門店的老闆，5年前為所有的店面做裝修，不僅把它們弄成像化妝品賣場那樣亮堂的店面，還在裡面擺上從蔡承澔處購入的成人用品，門楣掛著牌子「枕邊遊戲」。他想嘗試一下把小店做成不那麼草根的樣子，但結果讓他大感意外。
過去孫津鋼眼中的情趣店世界，與蔡在臺灣看到的相似：賣的鬼鬼祟祟，買的偷偷摸摸。不過，當這個天津人把性用品零售「升級」，把三分之二的貨物換成進口時，他發現進店的人多了，價高的進口貨不僅更好銷，利潤還至少比一般雜牌貨高出一兩倍。
「以前，我們是一兩萬塊錢開個小破店，就等著回本。現在不是這樣了，要開就要開好店！這種商品，上了檔次的話就有人消費，我看更像是奢侈品。」孫津鋼在電話裡回憶說。嘗到甜頭之後，他便不斷地給蔡承澔「洗腦」，鼓勵他在中國內地發展高檔的成人用品加盟店。
在中國內地的一些城市，有些內資品牌的成人用品店已經實現了連鎖化。除有統一的店名外，它們還走類似醫藥連鎖的路線，加以簡單的時尚路線，譬如「歡喜堂」。但蔡承澔躊躇滿志，想得更長遠，「在內地很多城市，規模比較大的成人用品店都是幾個白大褂阿姨在賣產品，給人的感覺是有病才去買；我的店不賣口服藥。我認為都市人的性情趣消費力還遠未發掘。」
這個在太平洋兩岸穿梭的人，從兩年前投入第一家「枕邊遊戲」開始，便投入了同行裡最都市化的裝修。這些國際化的紫黑色調和高光貨架為的是把白領吸引到他們已經不感興趣的貨架前來。
| 廣州「枕邊遊戲」情趣用品商店裡的陳列櫥窗。 小範 攝 |
坦然談性
中國少有人研究中產階級性生活需求。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潘綏銘曾組織過一次全國性的抽樣調查，得出這樣的結論：男人越富有，他的性生活次數就越多；同樣，富有的人的性生活方式也多。這體現在他們的性交體位、口交傾向、愛撫方式等各方面。
「在我看來，這一現象可以從收入越豐厚，越有時間和心情對性給予更多關注的方面去解釋。」性研究者方剛說。「(對男性來說)，收入高的人通常受過的教育高，獲得的性知識也多，特別是缺少下層男性中更常見的大男子主義思想，樂於為女性的快樂多做前戲。」
現在，孫津鋼的「枕邊遊戲」加盟店牌子已經交給蔡承澔使用，而蔡這兩年在廣州等地陸續發展出的加盟店，其中兩家就由兩人合作投資。這些新版的「枕邊遊戲」採用類似於歐美的鋪貨場，內裡情趣用品類別和品種的陳列，給人的感覺就像在美國逛成人用品商場。
居住在紐約的華人性學家鄧明昱博士形容，在歐美，由於文化背景的關係，人們並不忌諱公開談性，社會中間階層對性的認識比中國人要直率、清晰。蔡承澔從美國引入的成人用品，大部分是中國人性意識之外的玩意，價格不菲：一個模仿乳房形狀的發洩球，賣價160元；至於其總店的鎮店之寶，一個按真人尺寸倒模的充氣娃娃，價格9.8萬元。一般顧客在店裡消費超過1200元，才可以成為打折會員。
在西方，成人用品的設計、生產龐大而專業。蔡承澔能輕鬆地列舉大量的性知識。譬如，他說女性高潮有陰道高潮、陰蒂高潮、G點高潮與後庭高潮(P店高潮)，根據這四種高潮就可以演變出很多種類的情趣產品。在「枕邊遊戲」，售貨員上崗前也要進行一個月的培訓，把性知識和情趣商品的各項說明背得滾瓜爛熟。
「一般成人用品少的國產的店，他只會告訴你有震動；要是顧客問怎麼震動、力度大小，他是不知道的。我的要求是店員就連電子棒多少號都要隨口說出來，按摩棒表面是螺紋、浮點還是光面都要說出來。」「枕邊遊戲」總店店長閆慧介紹說。她要做的是，首先使營業員們成為「性專家」。
廣州天河南一路店店長Rose工作了大約半年，就已經有了很多熟客。她的工作就是耐心地聽顧客講自己的需要，儘量把握他們的需求，然後引導他們選擇適用的商品。當然很多人第一次入店時是非常緊張的。在Rose剛工作時，有一個女顧客羞羞答答地跟她進店裡的VIP室(售賣性器仿真功能模具的貨品間)，看到有其他顧客進來嚇得幾乎掩臉而逃——但最終她還是掏出700多元買了貨物，而後成為Rose的熟客。
Rose說，有一定年資的女性，其實更願意到VIP室去選擇仿真性器，雖然價格從數百到數千元不等，但她們消費時並不猶豫。跟許多情趣用品連鎖店一樣，「枕邊遊戲」僱用的店員也是女性。「因為女人本身對性比較害羞，看到男營業員講避諱的話題，一下子很難接受，再也不會回頭。相對地，男孩子就比較能接受女孩子銷售產品，女孩子就更能接受是同性推薦的產品，因為售貨員能講出一些她們感同身受的功能點。」
未完結的性話題
上周六的晚上，蔡承澔和孫津鋼，這兩個有著情趣用品銷售理想的人又在網上見面了。他們的主陣地在不同的城市，這天又為一些店鋪的管理問題展開了討論。蔡承澔已經計劃好，在廣州的總店二樓為女會員舉辦定期的性啟蒙、性話題沙龍，相伴的還會有香檳，鮮花。
「我的店裡很多產品來自美國，它們的包裝、設計、創意和功能都源自美國。我希望總是保持跟隨最新的國際性潮流，讓顧客體驗新產品，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證使用安全。」蔡說。從快速消耗的安全套到可能一生只買一個的充氣娃娃，對他來說都意味著機會。
記者調查發現，在廣州，很多人已經開始進入像枕邊遊戲這樣的新式情趣店。對於年輕的上班族來說，他們對安全套、情趣手槍等新鮮的性趣物有著濃厚的興趣，送情趣禮品在寫字樓裡也不再令人感到意外。年過三十的人士，則更青睞價格較高、功能性較強的走珠棒和仿真模具。
很多有海外背景的顧客都會驚詫或驚喜於廣州有如此規模與專業的情趣用品店。譬如一個離過婚、經常出國的食品集團副總，在性生活中喜歡玩SM，綁帶，但他的女友才20歲出頭，對這些性要求無法接受，於是他有時會入到店裡找總店長想辦法。「他的性態度挺豐富的。他在國外有性伴侶，也不介意自己一個人滿足自己，」閆慧對記者說，「我們能理解他所提出的問題。」
「枕邊遊戲」裡有SM系列情趣產品。很多人曾指責李銀河用「精緻」、「高雅」來形容虐戀——「在西方，虐戀是一些中產階級以上人群才會去玩的東西，有許多精緻的道具。在中國也是這樣。」事實上，物質消費力取代不了性意識的發展，在國際上獲得寬容的性生活方式和性趣味，在中國都市裡還需要消化的時間。
還有些可能會發生的小插曲。並非所有看上去有教養的客人都懷有善意。閆慧手下有個店員，就曾遇到過開露骨玩笑的外國客人，還準備當眾脫褲「試用產品」。幸好店員不慌不忙地說：先生，你還是穿上吧，我們這邊有監控。
記者最後採訪的這天，幾位情趣用品店的營業員應邀為《南都周刊》拍照。她們樂意在這時髦的店面照相，但都戴上了眼罩，因為還不能讓家人、朋友看到自己做情趣用品銷售；另一邊廂，一位投資加盟枕邊遊戲、開分店的中年女士，正致力於把更多朋友介紹到這個圈子裡。
「這個圈子會越來越大的。」她說。
(責任編輯：孟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