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福樓拜在寫完《包法利夫人》之後,坐在家門口大聲痛哭。
朋友問他為什麼哭?
他說:包法利夫人死了。
包法利夫人名叫愛瑪,是福樓拜經典小說《包法利夫人》的女主角。
她浪漫,幻想,熱切,繾綣。
她天真,美麗,單純,瘋狂。
她為愛不顧一切,慘遭無情拋棄。
她欠下巨額債務,無奈服毒自盡。
讀完故事,掩卷沉思。儘管福樓拜為愛瑪的死傷心痛哭,卻又無可奈何。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愛瑪不得不死呢?
盲目輕率的婚姻
愛瑪雖然出身於鄉村,但是她接受過修道院的教育。從她「別出心裁地想在夜半時分打著火把結婚」以及「央求父親免去鬧洞房的習俗」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有想法、追求浪漫、與眾不同的鄉村姑娘,一個典型的鄉村文藝女青年。
愛瑪的丈夫——夏爾·包法利則是一個鄉村醫生。他雖然勤勤懇懇地工作,但是他不體貼、不溫柔、不懂浪漫,而且非常地沒有「眼力勁兒」。
婚禮上,在愛瑪自己用戴著手套的手整理長裙上的薊草的時候,他站在一邊完全袖手旁觀。
很明顯,這樣的一對組合,並不「般配」。
果然,婚後不久,愛瑪就發現,這不是她想像中「幸福、忘情、狂熱」的愛情。
愛瑪內心極度渴望的甜蜜愛情,是「能為你爬到比鐘樓還高的大樹上去採摘紅果,或者赤腳在沙灘上飛跑,給你送來一隻鳥窩」,充滿了浪漫情懷。
但是沉浸在「幸福生活」中的夏爾,並沒有察覺到妻子內心的不滿。
夏爾的這種愚鈍,讓愛瑪徹底失望了。
因為「當她撞擊他的心靈,卻打不出一點火星,加之她也無法理解自己感受不到的感情,也無法相信任何不是以慣常形式表現出來的事物後,她毋庸置疑夏爾的愛情已止步於此了。」
從此,兩人便過著一種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的生活。
回過頭來想一想,年輕貌美、家世不錯的愛瑪,為什麼會看上這個木訥、無趣的男人呢?
可能只是因為他固定一周去看她兩次、為她刻意打扮。於是,她便有了慣性的溫暖。
這正如現在的許多女人,會愛上那個每天陪她聊天的人一樣。只是因為內心她們的太過於孤獨,才會如此輕易地被別人釋放出的一點點愛意所打動。從而誤以為這就是真正的愛,迫不及待地陷入自我想像的愛情之中。
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動心,是如此簡單!
愛瑪便是如此!
雖然愛瑪很快「醒悟」過來,她可能並不愛夏爾,但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不管她如何後悔,現在她都是包法利夫人了。
她必須為自己這場盲目、輕率的婚姻負責,獨自忍受著生活的悽冷,日日夜夜備受煎熬。
丟掉自尊的愛情
愛瑪的第一個情人是羅多爾夫。這是一個經常廝混在女人堆中的情場老手。
他眼光毒辣,一眼看穿愛瑪不甘於平凡、渴望愛情的心理;他精心籌劃,思考如何將愛瑪弄到手,如何在厭倦之後甩掉她;他浪漫憂鬱,幾句話就撩撥得愛瑪春心蕩漾。
一直苦苦壓抑內心情感的愛瑪,以為自己得到了命運之神的眷顧,遇到了自己的真愛。殊不知,所謂的猝不及防的相遇,大都是蓄謀已久的安排。
愛情的歡愉,幸福的狂熱讓愛瑪進入了一個心醉神迷的瘋狂世界。
但是幸福是如此的短暫。當愛瑪深陷在感情的漩渦中不能自拔時,羅多爾夫卻越來越不再掩飾他的冷淡。
男女之間的感情似乎總是這樣:女人越來越愛一個男人,而男人越來越厭煩這個女人。
愛瑪越來越不快樂。
「然而,究竟是什麼使她如此不快樂?是什麼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劫難?她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痛苦的根源。」
愛瑪和情人之間的感情出現了問題。
她流淚懊悔自己委身於另一個男人,也試著去愛自己的丈夫夏爾,但是現實的不如意卻再次襲擊了她。
夏爾工作的失敗,讓她感到一種恥辱:自己如何指望這樣一個平庸無能的人成才呢?
對現實的不滿,讓她放下了之前對情人的所有怨恨,也放下了她的驕傲,她的自尊。
他們再次相愛了。
可是愛瑪不知道,當她第一次選擇在愛情裡面「退讓」之後,只會一退再退!
現在的羅多爾夫對待愛瑪毫無顧忌,把她治得服帖又淫蕩。
在這種縱情聲色中,愛瑪的靈魂沉醉其中,被淹沒了,遭到了覆滅。
「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詩經·氓》)
幾千年前的中國人就已經明白了,女人通常比男人更容易沉溺於感情之中,無法脫身。這個規律同樣適用於19世紀中葉的西方女人。
愛瑪對未來充滿希望,滿懷期待地等待著情人一起私奔,等來的卻是情人的一份告別信。
羅多爾夫瀟灑地走了,留給愛瑪的,只有痛苦和絕望。
無法抑制的欲望
被情人傷害的愛瑪,在城裡的劇院重逢了曾經的曖昧對象——萊昂。
萊昂曾是她們小鎮上的書記員。愛瑪和他聊音樂、交流抒情詩和沉浸在閱讀中的感受。而年輕的書記員也為這個美麗而多情的少婦而著迷。
雖然剛開始時,愛瑪並不認為自己在和萊昂相愛。因為她認為,「真正的愛情應該像一陣風暴,帶著電閃雷鳴,突然從天而降,驚心動魄,讓人喪失了理智,完全沉浸在瘋狂迷亂之中。」
但是萊昂對她的迷戀、溫柔,以及這些帶給她的新奇感覺,讓她心動了。
只是此時的萊昂還是一個純情、靦腆的小夥子。他認為她是端莊的、是高貴的、是可望不可及的、是超凡脫俗的。他不應該染指她。
於是,他落荒而逃了。
如今再次相遇,他們互訴衷腸,都有些激動。
此時的萊昂經過城市浮華生活的侵染,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純情、羞怯的小夥子了。
「他心想,非得到她不可。」
不過,「她隻字不提她曾經愛過另一個男人;他也絕口不提他曾經忘記過她。」
和萊昂的再次相遇以及越軌,擊潰了愛瑪最後的道德底線。
為了和萊昂私會,她不僅謊稱進城裡學鋼琴,還欠下了巨額的高利貸,以維持她在城裡奢靡的生活。
她買了各種各樣的奢侈品,籤下了一張張帳單和借據。
她變得喜怒無常、講究吃喝、貪念肉慾。
她不顧一切地追求人生的享樂。
面對自己無法償還的巨額債務時,她去找了那些曾經對她說盡甜言蜜語的男人們,可是得到的無一例外都是冰冷的拒絕。
她終於看清了這些男人的真面目:冷漠、無情、下流、卑鄙可恥。
她萬念俱灰,選擇了服毒自殺。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歌聲:「天朗氣晴喲暖融融,小姑娘想郎情意濃」。
她突然喊到:「瞎子!」
然後「她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恐怖、瘋狂、絕望的笑。她覺得自己看見了可憐蟲那張奇醜的臉,它像一個可怕的怪物,出現在黑暗中。」
在這詭異的笑聲中,愛瑪的生命走到了終點。
拜倫說:「男人的愛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女人的愛情是女人生命的全部。」
愛瑪的一生,固執地追求浪漫的愛情,卻落得如此下場。
是愛情錯了嗎?
不,不是的!愛情沒有錯!
其實,愛瑪愛的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男人,她愛的是她對愛情 的幻想。毀掉愛瑪的,也並不是愛情,而是她心中的欲望——對浪漫的狂熱,對平凡的不甘。
另一方面,當愛瑪陷入地獄般的煎熬、像溺水者那樣氣都喘不上來、急需有人拉一把時,福樓拜卻慢條斯理地寫起了郝梅為他太太買了發麵餅,因為太太愛吃。
或許作者是想說:平淡是天堂,瘋狂是地獄。正如託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的結尾:你覺得有滋有味也好,乏味也罷,真實的生活、長久的生活就是瑣碎平凡如白開水。
然後想到蘇軾的「人間有味是清歡」。